第8章 旧时殇其二
轩辕煌心中升起一股违和感，明明是生死相拼的战场，自己的部下也受到了不轻的伤害，东溟皇不仅没有愤怒、慌张的情绪，反而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难道他还有什么倚仗？
“！！”轩辕煌猛地惊觉，自己的身后就是轩辕城，而护城大阵在刚才被打破了，也就是说，此时的轩辕城处于不设防的状态，对方两名半神若是全力施为，自己也许能抗衡躲闪，但是身后的轩辕城必会遭到池鱼之灾。
悬浮在高空的阵法传来更加恐怖的元素能量波动，覆盖了整座轩辕城范围的水刺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这一次的水刺上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芒，轩辕煌可以确认，那是冥蛇王的剧毒！
轩辕煌是不害怕蛇毒的，他的燃灵血火可以将其中的灵力焚烧殆尽，而冥蛇王的蛇毒不过是带毒的灵力罢了。只是身后轩辕城中无数民众却没有任何可能从这样一场覆盖整座城池的毒雨中幸免。
“阁下所悟为‘破灭’，我之所悟，为‘领域’！”东溟皇稚嫩的声音让轩辕煌几近绝望，他只能竭尽全力将燃灵血火覆盖尽可能大的范围。可正如东溟皇所说，轩辕煌所悟为‘破灭’，自是不能如同领悟‘领域’之法的东溟皇一般，制造出足以覆盖一座城的阵法。
数不清的水刺落在燃灵血火中，蒸发出了遮蔽天空的水气，而更多的水刺避开了火焰保护的范围，落向了毫无防备的轩辕城！轩辕煌的绝望几乎溢出胸口，然而他只能眼看着剧毒的水刺落向自己守护的城。时间的流动仿佛变慢了，轩辕煌此刻可以清晰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愤怒、绝望的咚咚声，仿佛是在为轩辕氏万年传承的毁灭敲响丧钟。
“净化守护之光！”女子清脆、坚定的声音从身下的城头传来，橙金色的光芒在水刺落下前的一瞬间覆盖了整座轩辕城。纯净的光元素净化了冥蛇王的剧毒，尖锐的水刺在受到缓冲之后，落到地上的就只不过是一场与人无害的瓢泼大雨罢了。
凌月舒银发飞舞，只身伫立在城墙之上，右手高举，手镯上闪耀圣洁的光芒，左手保护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她神色镇定，冷静地对空中的轩辕煌说道：“煌哥，时间不多，破阵！”
轩辕煌此刻如同被人从炼狱救回人间，原本无计可施的局面在凌月舒如同光之女神一般降临后，得到了反戈一击的机会。
东溟皇的微笑凝固在了嘴角，他想不通仅仅通神境第九阶的凌月舒如何在片刻之间制造出如此巨大的光之屏障。擅长‘领域’之法的他清楚，这样强力的阵法，必须借助一样东西作为‘阵眼’才行。
“即使有阵眼，她如何凭借通神境的实力维持呢？难道是借助了护城大阵的残骸？”东溟皇心中暗道。
东溟皇所想其实不错，凌月舒只有一阶半神的修为，而且还怀有身孕。以她现在能发挥出的实力，就算拥有极其强横的‘阵眼’，也不能在电光石火之间凭空制造出一个如此巨大的阵法。她巧妙地利用了护城大阵的残骸，借助白天光元素浓度极高的特性，成功布置了这样一座大阵。
原本这座大阵也可以和护城大阵一样，借助城中其他人的力量来维持，可是在苦守两日之后，城中诸多通神境强者的灵力已经所剩无几，阵破的一刹那，维持阵法的诸人在强大的冲击下也受了不轻的伤，状态极差。因此凌月舒只能以自己的灵力来维持如此巨大的阵法，所能坚持的时间极其有限。
“挡住轩辕煌，光阵坚持不了多久。”东溟皇对冥蛇王道。
冥蛇王心中一颤，刚才被破灭劫火烧伤的伤口仍然没有愈合。轩辕煌的‘破灭’，能抑制半神之躯的重生能力，再被轩辕煌的火焰烧一会，哪怕冥蛇王作为妖族肉体强横，也免不得元气大伤。无奈东溟皇有令，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巨大的蛇口张开，洪流一般的毒液涌向轩辕煌。轩辕煌不闪不避，血色火焰包裹周身，径直冲入了毒液中。
毒液没能阻止轩辕煌的行动，冥蛇王只好试图凭借肉体阻挡轩辕煌，巨大的蛇躯卷动，直冲而下。
“蠢货，别用你的本体和他近战！我叫你缠住他，没叫你送死！”东溟皇见状不禁破口大骂，冥蛇王之前和轩辕煌的交手可以得出一个明显的结论：轩辕煌可以无视冥蛇王的剧毒，而轩辕煌的火焰，冥蛇王根本挡不住！这种时候还用巨大笨重的蛇躯去和对手近战，怕是不消片刻就会被烧得千疮百孔。
冥蛇王此时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连忙变化身躯，可是轩辕煌又怎会放过这样的破绽？破灭劫火化作一条火龙，直扑手忙脚乱的冥蛇王。
千钧一发之间，冥蛇王从巨大的蛇躯凝结成人形，但是漆黑如墨的火龙仍然在他变身的最后一刻擦到了他的身体。化为人形的他右腿被火焰点燃，须臾之间，血肉被燃尽，暴露出森森白骨。
东溟皇嘴角抽动，有些无奈。他只得以水刃斩断冥蛇王的右腿，然后使用坚冰冻结伤口，避免因无法重生肢体而失血过多。眼看冥蛇王无再战之力，东溟皇只得仓促凝聚出一个小规模水元素阵法来阻挡轩辕煌。
轩辕煌无暇追击重创的冥蛇王，继续攻向天空中巨大阵法的核心。而东溟皇的攻击阻挡了轩辕煌的攻势，一时间无法继续前进，下方城墙处，凌月舒的灵力波动越来越不稳定，轩辕煌心急如焚之间，看到了东溟皇操控的第二个水元素阵法。
东溟皇明知水元素作为‘实体元素’，会被破灭劫火瞬间燃尽，可仍然使用第二个水元素阵法抵挡轩辕煌。看来无论阵法规模如何，其中的元素也是东溟皇控制的，既然你此时控制了水元素，那你就用不了别的元素！
然而漫天的水刺、冰墙仍然是无法短时间内突破，而凌月舒的灵力已经几近枯竭。轩辕煌心念一动，撤去了护体的燃灵血火，而破灭劫火的燃烧更加狂暴。黑色火焰压缩缠绕到手中的千劫烬上。轩辕煌举枪，用尽全力将长枪投向了空中的水镜。
数道冰墙阻隔在‘千劫烬’之前，却被瞬间突破，东溟皇的第二个水元素阵法也被‘千劫烬’中的毁灭之力击溃。就在长枪即将击中水镜之时，东溟皇挥手将水镜回收，长枪飞驰而过，空中的巨型水元素阵法彻底溃散，毒雨消失无踪。
由于撤去了护体的燃灵血火，虽然尽力躲避，轩辕煌仍然中了剧毒的水刺。强行维持着模糊的意识，当空中的大阵溃散，毒雨停止后，他挥手召回千劫烬，终于坚持不住，直挺挺的向城墙坠落而去。
东溟皇见状，身影电射而下。此时轩辕煌中毒失去意识，凌月舒灵力耗尽，而轩辕城护城大阵破损。虽说自己灵力消耗也非常严重，但是击杀轩辕煌，足矣！
若是能得手，就算此次进攻东州未果，大可重整旗鼓。少了轩辕煌的东州守军，如何抵挡东溟大军？
当东溟皇手中水刃几乎刺入轩辕煌心脏的时候，一道银色剑光冲天而起，击溃水刃的同时将东溟皇的手臂也化为齑粉。城墙上的凌月舒单手扶住轩辕煌，双瞳中银芒闪烁，她的声音冰冷又霸道，如同凝寒雪山万年不化的极冰。
“伤我夫君，我要你万劫不复。”
凌月舒极致的霸气，加上刚才冲天而起的剑光，粉碎了东溟皇一臂的同时，更是击溃了他的意志，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颠覆他认知的地方。
看着东溟皇和冥蛇王落荒而逃，凌月舒瞳中的银芒逐渐暗淡，失去了刚才的神采。她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擦去嘴角的血迹，望向身旁中毒昏迷的轩辕煌。
“煌哥，对不起……”凌月舒的声音微颤，几点珠泪从眼眶中滚落，她轻抚自己的小腹，轻声说道，“镜儿，还有你，娘对不起你们……”
……
三月后。
“城主，夫人生了，是男孩。可是……”接生的大夫语气低沉。
“可是什么……”轩辕煌瞳孔震动，语气颤抖，似是陷入了巨大的恐惧。
大夫咬咬牙，道：“公子状况有些不对，似乎是神魂上有些问题。”
轩辕煌咬咬牙，强行维持情绪镇定，快步走入房间。房间里，虚弱的凌月舒看着怀中无声无息的婴儿，眼中写满了疼爱和自责。
“煌哥，他……”凌月舒的声音透露着无尽的悲伤。
“月舒，别怕，我会想办法，一定有办法的。”轩辕煌柔声道。
凌月舒摇摇头，看看怀中的儿子，随后抬起头，看向轩辕煌。她的眼神温柔似水又无比深沉，仿佛想将眼前男人的模样刻到自己的神魂深处，永世不忘。
“那日透支神魂力量，动用殛神剑意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了。所幸，他的神魂结构没有被破坏，三魂七魄仍然正常，只是缺少了足够的神魂力量。既然当日借用了儿子的神魂力量，害他变成这副模样，我这做娘的，便不能看着他出事……”
看着凌月舒温柔却决然的眼神，轩辕煌已经想到了妻子要做什么。淡淡的银色光芒在凌月舒身上亮起，轩辕煌可以感受到，凌月舒的神魂力量正在聚集。
“煌哥，我走以后，辛苦你照顾好镜儿和他。还有尘儿，他的情况特殊，你要多多关注。”凌月舒轻笑道。
“停下！不要！”轩辕煌绝望大喊，伸出手想要阻止凌月舒的行动。可他的手刚刚触及到笼罩妻子的银色光芒时，便被一股巨力弹开。
银色的光芒逐渐凝结成一枚剑形印记，凌月舒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枚剑印送到了婴儿身边。剑印在触及婴儿身体的刹那，便毫无阻碍的融入到他的身体中，他睁开眼，一道银色光芒闪过，随后高亢的哭声响彻整个房间。
轩辕煌紧紧抱着凌月舒无力的身体，泣不成声。
“煌哥…别难过…我最后的愿望，就是你和三个孩子平平安安，就让他成为你的希望，好好活下去……”凌月舒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弱不可闻。
“好、好。他的名字，就叫轩辕望。”轩辕煌悲戚的声音响起。
凌月舒用尽最后的力气点点头，然后闭上了双眼。房间中，轩辕煌的哀泣与轩辕望的啼哭回响着，久久不能平静。
……
“望儿的神魂和殛神剑意，都是你留给他的吧？他很优秀，聪明、强大，未来必定会超越我，在那之前，我会好好保护他。”
“还有镜儿，她长得越来越像你，都说女儿像父亲，可是咱们的镜儿啊，像极了自己的娘亲呢……”
“尘儿和镜儿感情很好，尘儿是个好孩子，你也很喜欢他，他很努力控制自己的力量，我相信……相信他可以保护好镜儿，镜儿也有通神境第七阶的修为了，她才十九岁，她会……变得很强。”
轩辕煌的声音从颤抖变化到哽咽，又从哽咽变化到嚎啕大哭。任谁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轩辕城主，竟会哭得如此声嘶力竭，如同世间最无助、最绝望的人一般。
“如果我当时早一点回来，如果我当时没有中毒，如果我当时能在坚持一会儿……你就不会离开我们，孩子们也不会失去娘亲……”轩辕煌的声音中满是自责，他恨东溟皇和冥蛇王兴兵犯境，无耻偷袭，他恨姜伯言心胸狭隘，大搞党争……可他更恨的是自己，是那个十六年前拼尽全力却还是棋差一招的自己。
“他们又要来了，和十六年前一样……我会让孩子们离开轩辕城，然后，我会亲手将他们化为灰烬……”轩辕煌收起悲伤和自责，眼神变得坚毅。
“希望你在天之灵，保佑孩子们，平安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