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站在巨人的肩膀

“我的孩子，你要明白，一个真正的强者，不应该只有手上的利剑和一腔孤勇。”

康斯坦丁坐在车厢间的小牛皮沙发上，翻阅一本收藏了很久的《奥古斯都家族史》，这句话出现在第一卷的卷末，来自奥古斯都家族第一任公爵的遗言。

这位将奥古斯都推上贵族宝座的老祖宗据说在年轻时只是个不起眼的骑士侍童，在成为正式骑士之前简直就像个任人摆布的提线木偶，直到他走上战场的那一刻才有人意识到这个叫做“拿破仑”的奥古斯都家小矮子原来是一头藏着獠牙和利爪的凶猛野兽。

当所有人都认为获得公爵爵位的拿破仑·奥古斯都老爷将会对他们这些摆布过自己的人伸出那根刺穿了无数敌人的钢铁长矛时，这位奥古斯都家族先祖却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他将自己的财富和封地分给了这些曾经的“战友”，以此在拜占亚帝国创建了一个流传数百年的强大家族。

望了眼车窗外，离奥古斯都家族采邑封地波尔多只有一小段距离的康斯坦丁合上书本，喃喃道：“恐怕这才是奥古斯都真正强大的原因，如果这位先祖拿破仑当初向他的敌人伸出长矛而不是名利地位，只怕奥古斯都这个姓氏过不了多久便会被另一个家族取代，绰号‘拜占亚屠夫’的祖父怕也不单单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不，应该说立于大陆顶端的大贵族都不会愚蠢到认为暴力可以解决一切，那是神魔才能拥有的权利。”

收起那本《奥古斯都家族史》，康斯坦丁摊开一张绘有亚琛各个角落结构的城市地形图，眼眸滴溜溜转。

事实上，亚琛原本只是坐落在高加索平原上的一个落魄小村镇，拜占亚帝国与马斯顿帝国结束长达百年的“玫瑰战争”后，开始了与东南各国的商业贸易。

皇室宗亲威尔侯爵受命在东部建造一座用于通商的大型城市，在得到各方优渥的经济资源供给后，这位名叫威尔的侯爵仅仅用了二十年时间便将昔日的小村镇亚琛建造成了东部的经济之都。

奥古斯都家族在城内最优雅的济檀区建有一座古典主义风格的大型府邸，但极少时间会住在里面，因为按照帝国的《军事成文法》超过百人的骑士团在没有递交申请许可的前提下不可在城内逗留超过两日，曾经有位功勋卓着的顶尖家族继承人因为贪杯，没有及时带领手下骑士回归领地，负责执行这项律法的公法庭议长又恰恰是这个顶尖家族的死对头，双方一通辩论，最终导致这位刚刚荣归帝国的显赫继承人被剥夺走那枚由皇帝陛下亲自颁发的铁十字勋章。

因此即便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奥古斯都家族也不敢轻易挑衅公法庭的权威，要知道，这座深渊牢笼的建造者不是别人，正是帝国太阳，至高无上的拜占亚皇帝君士坦丁陛下，挑衅公法庭与挑衅皇权又有何异？

迥异于城中的古典主义风格府邸，波尔多作为奥古斯都家族最具人气的采邑封地严格来讲是座被十二个小型村庄包围的私人领土，位于高加索平原左岸，中间横贯一条台伯河支流，距离封地六公里处是着名的雅尔法森林，贵族老爷们最爱的狩猎场。

每年春猎，以兰开斯特，博尔吉亚为首的帝都大贵族都会带领一批骑士前来狩猎，其中有一则广为流传的趣事，美蒂奇家族的前任老公爵曾经在雅尔法森林中猎杀了一头戈尔贡女妖，并将她的头颅镶嵌在自己的盾牌上，以彰显他的勇猛威武。

据说为了证实这位老公爵并非依靠手下骑士帮忙而是独自猎杀了那头戈尔贡女妖，他曾当众对女仆们使用了那条堪称伟岸的黄金之鞭，以长达数个钟头的辉煌战绩证明了自己的老当益壮。

当然，也有部分嫉妒时长的老伯爵，侯爵，认为美蒂奇老公爵一定事先服用了某种炼金药物，例如，号称能够将朽木打造成不倒金枪的天使神油就有不少贵族老爷私底下使用。

行驶在高加索平原的浩荡马队穿过一座人口稀少的集市后，作为奥古斯都家族唯一继承人的康斯坦丁少爷掀开了车马帘子，紫色瞳孔中倒映出一座巨大古堡，高耸的巴洛克风格穹顶，灰色石砖构建的高大城墙，大门矗立着大天使拉贵尔的浮雕，宏伟而沧桑，艳丽而梦幻，宛如一则成年人的欧洲童话屹立眼前。

作为这个庞大家族的领导者奥古斯都老公爵站立在城堡大门处，周围是年迈的管家，女仆和侍从，人数加起来约过半百。

康斯坦丁轻轻走下马车，一众仆人同时微躬身体，满脸崇敬欢迎这位将来能够继承奥古斯都家族领地的尊贵少爷，尤其是那几位年幼却身材异常丰腴的美貌女仆，轻笑的脸庞上隐约带着少女独有的婉约风情，如同一株株含苞待放的诱人雏菊。

身着简朴制服的老公爵丝毫没有帝国上层贵族那般讲究花哨的礼仪做派，一把将康斯坦丁搂在怀里，亲昵地捏着那张稚嫩脸蛋，一个长达六年没有见面的孩子即便是这位帝国“屠夫”也下意识流露出喜悦微笑。

这毕竟是他们家族唯一的血脉啊，此刻又怎么能不欢喜？

一脸慈祥模样的老公爵摸了摸他的脑袋，灿烂笑道：“孩子，欢迎回家。”

康斯坦丁点头微笑，冲这位年迈的祖父做了个嬉皮鬼脸。

老公爵被孩子逗乐了，仰头大笑，那些站在一旁的仆人们满脸不可思议，多少年了，他们都不曾看见这位曾在群星高原割下泰坦狼王头颅的公爵老爷这般放肆地笑，笑的那么灿烂，那么肆无忌惮，这还是那位被帝国鸽派人士腹诽为“拜占亚屠夫”的奥古斯都公爵吗？

作为奴仆，他们当然无法体会这个老人当下的心情，一个被恶魔撒旦烙印诅咒的孩子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最大的惊喜了，他又怎么能不开心，不喜悦？

何况康斯坦丁这孩子似乎被西庇尔那个老家伙调教的还不错，往来的信件上甚至提到过这孩子的惊人记忆力，也许康斯坦丁自己都不清楚，他现在的魔法知识储备几乎等同于一位正式魔法师，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撒旦烙印，他将来还有可能成为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黄金琥珀勋章获得者，甚至更进一步，踏入那座深邃的魔法殿堂“珈蓝神殿”，可这一切的荣耀都被撒旦那个大异端给毁了。

奥古斯都老公爵掩饰了瞳孔中那一抹狠厉，拍了拍康斯坦丁的腰板，露出满意的神色，轻笑道：“看来西庇尔那个老头没有亏待我们家族的继承人，很好，我不用派人去踏平那间修道院了。”

康斯坦丁后背冷汗直流，听老头西庇尔讲过这位祖父年轻时如何霸道无匹，如何血腥残酷的他内心感慨没有和这种性格暴力的人物成为对手真是幸运女神的眷顾，淡淡笑道：“这事就不用麻烦祖父您了，我和西庇尔约定过，等他脱了那身牧羊人的长袍，就把他拽到亚琛，到时候无论您要踏平圣马丁修道院还是把他捆起来丢到雅尔法森林都行。”

老公爵摸了摸下巴，哈哈大笑道：“好，到时候就由你这位奥古斯都家族的继承人来替我这个老头做那些事，康斯坦丁，你将来一定会成为这个家族的骄傲。”

康斯坦丁轻轻一笑，一派天真无邪的模样，真是只伪善的小狐狸啊。

老公爵笑容缓缓褪去，从衣兜中掏出一枚精致小巧的徽章放在康斯坦丁手心，语重心长道：“我的孩子，这枚金色鸢尾花徽章是我们奥古斯都家族的第一任公爵传下的东西，它用稀有的‘上帝金属’打造，不仅象征着这个庞大家族的继承者地位，同时也代表着一名真正贵族所拥有的荣誉和骄傲，康斯坦丁，你是奥古斯都这个家族唯一的合法继承人，现在，我把这枚徽章交给你。”

康斯坦丁惊讶之余，也看见这位公爵祖父眼睛充斥着对孩子的殷切期盼，简直像座高山压在他的脊背。

也对，作为一名贵族，而且还是拜占亚这座帝国金字塔顶端的显赫贵族，他生来就注定不可能像其他孩子那般生活在童话故事的象牙塔中，不说那些期待奥古斯都这头大象倒下后鲸吞蚕食的其余十一支贵族，他同样不敢保证当公法庭那批鬣狗知道他身上背负着大异端撒旦的灵魂烙印后会有什么可怕的下场。

那时候，奥古斯都这个古老姓氏还能拯救他于那座深渊的帝国牢笼吗？

一旁站立的老管家表情微微凝滞，他服侍了这个家族四十年，当然清楚这枚徽章的含义，可那个小少爷康斯坦丁从小生活在清苦的修道院，没有接触过一名正统贵族应该享有的顶尖教育，又哪里能懂得这枚徽章的重要性？

似乎老爷的决定太过仓促，难道这个享誉整个圣光大陆的“拜占亚屠夫”真的老了？

他微微皱眉，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位小少爷，一个从没有接触上层社会权力游戏，常年生活在一间偏僻修道院的七岁孩子不仅没有将那枚象征权力的家族徽章视做玩具肆意玩弄，相反，康斯坦丁这孩子紧紧握住那枚金色鸢尾花徽章时神色极为郑重地朝他的祖父点头，简直就像个天生的猎人，当那群阴影里的可怜虫企图将手伸向奥古斯都这支长矛时会是怎样的糟糕下场呢？

同样背景不俗的老管家微微一笑，满是玩味的神采。

出生便头戴两顶显赫冠冕的康斯坦丁将那枚象征家族继承人地位的徽章藏进衣兜，灿灿笑道：“祖父，我在圣马丁修道院看过一本帝国十一代宫相罗伯特庇尔写下的传记《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面提到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趣：人在需要仰视的时候尽量走在房檐下，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不被高处的目光灼伤。”

被拜占亚上层人士亲切称作“屠夫”的帝国公爵诧异地看着康斯坦丁，他惊讶于这个孩子思想成熟的同时也感慨他的睿智，既没有向他这位祖父说出任何言辞上的承诺，也没有做出令人失望的行为举止，仅仅是一句看似无关紧要的话便能让他这位帝国公爵刮目相看，这孩子无疑是一头隐匿在丛林里的小猎豹啊，这才是奥古斯都家族继承人该有的智慧，兴许，不久的将来，康斯坦丁这孩子能将这个古老的家族带上一个崭新的巅峰，一个不再需要仰望那颗帝国太阳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