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鲜血与白骨的王座

魔法，尤其是占星魔法，它被公认为这个世界最神秘，也最深奥的学问，大多数占星师终其一生，也只能站在这座殿堂的大门处仰望头顶那片浩瀚而晦涩的深邃星空，驻足不前。

康斯坦丁原本对占星术并没有太大兴趣，因为他始终记得那位教授过他六年魔法的私人教授阿道夫说过的话：“占星师只是一群站在命运女神脚底，企图窥视一眼裙中风光的忐忑流氓，极少数人能获得女神青眼，让祂甘愿掀起自己昂贵的裙子。”

但今日诺丁圣教院的院长施坦夫爵士很荣幸地邀请到曾替帝国皇帝君士坦丁陛下占卜星命的宫廷占星师奥德修斯来进行一堂特别授课。

这位年龄差不多已经接近一百岁的白发老人出乎意料的很健谈，并不像一些获得过高阶勋章的魔法师那般趾高气昂，脸庞充满细微的褶子，但不会给人一种很年迈很苍老的感觉，微微低垂的眸子也并不浑浊，相反，这位曾替帝国太阳进行占卜的宫廷老人很有精神，脸庞总是挂着和蔼地淡淡微笑，不像个地位尊崇的占星师，到像个宠溺后辈的普通老人。

他此刻正在向学生们演示占星学中的高阶魔法“黄道十二宫星曜图”，底下人头攒动，翘首以盼。

这位老占星师在桌面摆放出十二颗透明的小型水晶球，用魔杖轻点摆放在中心的那颗作为主体的水晶，片刻时间后，一道淡蓝色的光晕在水晶上缓慢绽放。

“青铜时代的古西拉帝国是占星术全盛的时代，伟大的魔法圣徒赫克托耳创造出了黄道十二宫星耀图，通过象征各个星座的十二颗水晶球模拟行星的运转，从而达到预测个人祸福吉凶的目的。”

老人的声音并不洪亮却很清晰，不像普通老人那般嗓音沙哑，即便是原本对占星术没有任何兴趣的康斯坦丁此刻也听的津津有味。

如果有人转过头去瞧一瞧他如今脸庞上呈现出的模样，一定会认为这是个彻彻底底的神棍。

老占星师奥德修斯拿起一根魔杖，缓缓道：“我相信在座的少爷小姐们在学习黄道十二宫之前一定听说过它的大名，甚至泰坦萨满的卜术，东方的谛听魔法，你们都有涉及，无论上这堂课之前你们学习过何种占星术，作为一名合格的占星师，我都必须告诫你们，在命运面前永远不要表现出傲慢，也许在你们认为能够堪破未来的时候，命运女神会以另一种方式警告你们的狂妄，少爷小姐们，请时刻记住，在命运面前，所有人都必须谦卑和敬畏，好了，接下来，请我一起观看黄道十二宫星曜图预测的结果。”

老人挥舞起魔杖，这一刻，桌面上象征十二星宫的十二颗透明水晶球绽放出猛烈的耀眼光华，仿佛一个宇宙在其中诞生，无数星辰在其中迅速飞舞，连接成星座模样，紧接着，一幅生动画面若隐若现。

康斯坦丁怔住了，他睁大眼睛凝望十二颗水晶球上产生的画面，一花一木都是那么的熟悉，那是帝都君士坦丁堡的剖面图。

画面由远及近，渐渐转换到帝都的列支敦区，接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马车和行人在街道四处奔走躲藏。

这是在占卜君士坦丁堡的气候？

在魔法界拥有颇高地位的老人奥德修斯微笑道：“我想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星宫所演算出的画面结果，没错，我刚刚利用黄道十二宫对君士坦丁堡明日的气候做了个小小的预测，结果是令人不悦的阴雨天。”

他放下魔杖，补充道：“当然，各位少爷小姐们不要认为这项魔法只能做到预测气候这种琐碎小事，那位伟大的魔法圣徒赫克托耳曾经利用这项魔法精准预测了古西拉帝国的灭亡日期。”

一阵哗然，场下所有学生纷纷咋舌。

这可不是某些不靠谱的书籍上记录的传说，而是这位连帝国皇帝都要礼遇的宫廷占星师奥德修斯所讲述的话，顶着这个头衔的大人物哪怕说的真是谎言他们都会当成真理，何况这位地位颇高的老人所说的还是那个传奇帝国古西拉的灭亡，这更能引起不少军事爱好者的兴趣，可惜，这位老人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延伸下去。

沉默很久的康斯坦丁显然有些不甘心，追问道：“如果有魔法师能预测到一个国家的兴亡，那么他的名字应该会被记录在魔法协会的名人册子上，但这位圣徒赫克托耳，我并没有听哪位导师说过关于他的伟大事迹，这是为什么？”

康斯坦丁的确没有斯嘉蒂或者艾琳娜那种堪称变态的魔法天赋，可他却有一颗记忆力超群的头脑，阅读过古西拉帝国通史的他清楚记得这个千年前的庞大帝国每个具有传说色彩的显赫人物，制造出具有半神只实力傀儡的大炼金士多摩拉，斩下堕落天使羽翼的剑圣弗格鲁德，讨伐大异端萨德修斯的帝国皇帝尼亚瑟兰二世，唯独这位大占星师赫克托耳从未在书上看过只言片语。

奥德修斯望了望这位奥古斯都家族的年轻继承人，微笑道：“康斯坦丁少爷，您问了个非常不错的问题，这也是我接下来需要告诫你们的事项。”

康斯坦丁聚精会神，一派认真模样。

奥德修斯环视整座教室，缓缓开口，声音洪亮而威严：“占星的本意是帮助人们趋吉避凶而非窥探命运，即便是过去的诸神也不敢对模糊不定的未来发起挑战，所谓命运，它具有诸多的不确定性，赫克托耳对古西拉帝国灭亡的预测是一种对命运的亵渎，对神明的不敬畏，他的傲慢迫使他在完成这项占卜后堕入了地狱的泥淖中，作为一名魔法界的老人，我需要告诫你们，永远不要认为自己能够掌控命运，那是无知而愚蠢的想法，但作为一名占星师我同样希望你们能够在这条崎岖的道路上走的更远，可以学习赫克托耳，但我们不能成为赫克托耳。”

有些缥缈，最重要的言辞被含糊地掩盖过去，康斯坦丁略微失望。

他清楚一个能够撬动古西拉帝国根基的占星师不会拥有一个寻常的死法，堕入地狱的泥淖？自杀还是人为，显而易见。

他没有向奥德修斯追问这个话题的最终答案，那是白痴才会做的事，他可不想像那位金雀花的大王子一样，某天夜里死在女人的围帐里。

奥德修斯继续讲道：“好了，接下来，我需要各位少爷小姐们利用黄道十二宫星耀图去做一个小小的预测，即使不成功也没关系，我需要你们去亲自体验占星的过程，它是神秘而紧张的，就像一对初次幽会的年轻恋人。”

不少第一次接触占星的学生已经蠢蠢欲动，脸上露出欢喜表情，更多的则是期待，要知道，即使是被称作最接近万物本质的炼金魔法也只能用“复杂”二字来形容，但占星术却被冠以“魔法明珠”的桂冠，再者，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想窥视命运女神裙底那片盎然春光的？

将准备好的十二颗透明水晶球按照黄道十二宫的顺序排列好，康斯坦丁吟诵出一节咒文，接着将魔杖挨个点落在水晶球上，一阵光晕闪耀过后，他所模拟出的宇宙天体开始迅速运转。

他感觉自身正处在一团白茫茫的迷雾中，云开雾散后便是一阵尖锐的兵戈声，他的瞳孔中，泛着暗紫色的火焰从青色山丘延绵而来，古老的砖瓦在荒原上拔地而起，在刹那间构筑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城墙下，震天地嘶喊和金属交击声在阴绵的天空中激流回荡。

此刻的康斯坦丁隐约看见一道黑色影子行走在残缺的地面上，火光照在他的头顶，如万丈阳光，扑面而来。

他身后是无比精美的大厅和殿堂，天花板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天使，梁柱镶嵌着晶莹的宝石和芙蕖，地面铺就着鲜艳的鹅绒地毯，然而，鲜血从四面八方溢出，熊熊大火冲天而起，整个堡垒仿佛成了人间最深暗的炼狱。

光芒越来越盛，那个漆黑的魅影正在缓慢走来，火焰在他身躯上燃烧，将他遮掩成一个仿若炼狱走出的魔鬼，

一柄赤红长枪从天际射来，在夕阳遗落的十字余晖中，那道形同魔鬼的影子被狠狠刺穿在地面，灼热的地砖上满是尘埃和骨血。

他的胸膛被剖开，心脏被搅碎，鲜红的液体浸湿了蝉翼织就的银色旗帜，将地板渲染成夕阳的余晖。

天在这时候下起了雨，城墙在雨中倾倒，坍塌，掩埋了鲜血与白骨的王座。

如同一个局外人始终观看这一幕的康斯坦丁心脏忽然剧烈跳动，他仿佛看见火光中倒映着自己，那是一个漆黑的，可怖的，魔鬼影子。

啪嗒，恍如一个世界碎裂。

清晰耀目的光芒重新撕开一道口子，所有的景色都被驱散，坍塌的城堡，燃烧的荒原，还有那个如魔鬼般深沉的漆黑影子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康斯坦丁睁开眼睛，刺目的金色透过布帘照进房间的墙角，一具明晃晃的傲人身躯立在床头，脸上满是怒气。

梅多克的傲娇继承人，天才少女斯嘉蒂狠狠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