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剑光寒十四州
唐少陵的声音如洪荒大钟，悠远而又震慑天地。
宋怜此时满身血色缭绕，一头青丝已经满是雪白，那只异瞳再次出现。
宋怜踏空直直跪下，瞬间金光绽放。
“叩！”
宋怜毫不犹豫叩下头，巨大声响响彻天地。
“儒家弟子宋怜在此叩首，第一叩礼敬天地！”
“再叩！”
宋怜再叩首，地动山摇，四方赤红之气朝这里汇聚，漫天雷光。
“儒圣宋清陌之子宋怜在此叩首，第二叩心敬大道！”
“再叩！”
宋怜的第三次叩首，南海之下一道铭刻玄妙符文浮现，其中一个圆球状物浮现散发着凶煞之气。
“主杀伐者宋怜，第三叩叩问人之始祖！”
“天地长生！”
唐少陵口诵法咒：“我以圣人身敕令，归位！”
只见漫天赤霞，赤红之气正在朝着宋怜那里汇聚。
其中那圆球物开始动荡不安，似有挣脱束缚的痕迹。
宋怜此时只觉得似乎有无数刀剑冲破他的四肢百骸，只要稍一放松，就会立马失去意识。
数道血色光柱围绕在宋怜的身周，本来漫入杏花小镇海水却开始慢慢退去。
没有人知道宋怜此时承受着何等的痛苦，只看到他的双眼中已经开始慢慢流出了鲜血。
那柄漓陌剑，在不断地发出悲鸣。
唐少陵面色冷静。
远处的鲲鹏见状，就要奔袭而来，要将宋怜扼杀于阵法之中。
乌黑长剑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宋怜面前，携带雷霆之威。
剑光如影，一道天光斩下。
后江湖有传言，于数千里外见一漫天剑光挥下，如剑道巅峰伫立万人之前，后世人称此剑可比肩剑祖当年的破天一剑。
一剑光寒十四州。
叶秋凉挥下惊天一剑，瞬身出现在宋怜的面前，面色冷淡。
鲲鹏脸色难看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心中无比的烦躁，此人剑术意气之高，仿佛并非人间之剑，似是天上之剑，若如今仙域仍有大门，刚刚那一剑只怕仙门也能破开。
刚才在与此人对战之时，也是处处被压制，似乎比当年的道家圣人还要恐怖，此人只怕修为比他还要高上不少。
“你到底是谁!”鲲鹏咬牙道。
叶秋凉盯着他，却并没有出声，只是负剑身后，意思很明显……
只要我站在这里，你就休想伤他半分。
于此同时，空灵山处。
清枫遥遥的看向南海边，他也察觉到空灵山倒灌的海水已经开始慢慢退去。
他心里愤怒无比，本来就算以他和鲲鹏之力，根本无法将南海之水倒灌入漓州。就算加上那条白蛟和青蛟也远远不够。
只有借助那天道之气方可以成功。宋怜的出现给了他这个契机。
天道杀气已经在此处被镇压万年之久，封印日渐磨损，宋怜的到来让它似乎找到归属一般蠢蠢欲动。尽管他不知道宋怜是谁，但这并不妨碍他利用这天道杀气。
正是利用了这个缝隙，八月十五月圆之夜，天地间阴气最盛的这一天，勾动天道的力量，方才能牵动如此庞大的海水。
清枫心中所想与鲲鹏相同却又有点不同，两人都是为了用千万漓州百姓的魂灵铸一条血淋淋的登仙之路，但他心底却又是为了私怨，为了他心中那抹无法忘却的执念。
此时看到如此局面如何让他不心惊，他到底是谁，竟能如此。
清枫此时也顾不得这么多了，就要立刻前去阻止，白玉清此刻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生最重要的两次，都是眼前的这个人拦在他身前。
清枫挥了挥手中剑，“你当真要阻我，以前是你，今日还是你。那么今日你我便了却这段因果。”
白玉清轻挥衣袂，一把戒尺出现在他的手中，不一时化为一柄白玉长剑。
霎时间，剑气冲天。
气机流转已逾万里，似滔天洪水蔓延在宋怜的身体之中。
道家曾有言，江湖武夫气机流转百里为六境，过八百里为九境剑仙，超过一千里已经是天人之境，若是万里之遥则为天人长生。
而今宋怜体内气机流转已经破万里，而他的体魄却是无法承受这等冲击。漫天赤红之气注入他的身体之内，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点点裂痕，如此下去只怕不出半盏茶的功夫便会爆体而亡。
潮水连海平，明月共潮生。
皎洁月光倒映在宋怜的身上，海中的符文已经似强弩之末即将崩碎，伴随着唐少陵不断勾引天地，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宋怜此时沉醉在自己的内心之中，似乎回到了他幼时那段流浪时光。
他偷偷躲在街边不敢出去，只是你远远看着包子铺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流口水，小宋怜浑身脏兮兮的，穿着破烂的衣裳，眼中泛着泪水，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
他很痛苦。
画面一转，那是一片黑暗，只看得到漫天的剑光，数道身影不断交错，你来我往缠斗不休。
一个男子轻轻一笑，宋怜却看不清他的脸庞。
一个女子眼神中满是忧色，似乎在低语呢喃着什么，手边还牵着一个孩子。
孩子知道娘亲要走了，却懂事的没有哭出声，只是怔怔看着娘亲远去的背影。
他很悲伤！
似琉璃破碎，心碎声响。
一道光茫折射入黑暗之中，一道人影隐隐约约，那道身影茕茕而立，那双眸子一黑一红。
宋怜抬头，眼中已经满是泪水，不是因为自己从小流浪，不是因为此时身体承受着巨大痛苦，更不是因为自己即将面临着死亡。
只是啊，一个孩子对父母的思念。
一道巨大阶梯从黑暗深处蔓延至宋怜的面前，突然宋怜感觉到身后有两只手轻轻推了自己背后，往前走去。
“只需往前走，不要停留，更不要回头看，且到光明……深处去吧。”
长夜尽处是天明。
一个声音宋怜心底响起。
宋怜猛地睁开双眼，血泪滴在手上，看着已经皲裂的双手怒吼道：“不就是背负天道吗，不就是杀气无双吗，有我宋怜一肩挑起，千万人命我负了！”
唐少陵闻言，眼中露出欣慰之色。
叶秋凉转头看向宋怜，眼中露出惊讶，随后朗声笑道：“武夫三尺剑可定天下，书生一言可约万世之计，谁说我辈书生百无一用？我说我辈岂是蓬蒿人！今日我见后辈风采，如见当年我辈之风流。千秋万代风流，且看今朝。今日有你宋怜背负天道在前，我等前辈岂能甘于人后？”
叶秋凉抬头望向遥远的地方。
此时，遥远的昆仑山上一道盘坐在山巅的身影缓缓起身，一身白衣飘飘，眸子里有笑意浮现。
只见他以手指天，一道仙光如银枪刺破苍穹，划过万里星河朝着遥远的地方而去。
“去！”
仙光跨越千万里，落在了叶秋凉的身上。
银河星落，月满苍穹。
叶秋凉挥舞手中长剑。
“星河落万里，明月过大江。”
叶秋凉朗声笑道：“今日我便书生意气一回，看我如何挥舞飞仙，化海为江！”
“我曾因一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而今圆月照我影，若不挥下这一剑如何对的得起曾经所读圣贤书，背的圣人训。”
“此剑名，月落清影。”
天际海天一线，波光粼粼，阵法仍在继续，封印已然破碎，而就在这一线之间，只见漫天枫叶从四方而来。
空灵山上的众人看到这等奇观，因之前水漫空灵而绝望紧张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一位学子轻声叹：“杏花开，枫叶来，可惜枫叶红时，总多离别。”
这一场大劫，不知道有多少人，离别人世。
漫天枫叶飘散于夜空，明月映照之下多了几分皎洁。
叶秋凉关闭心门，紧闭双眼，似乎在等待着这什么。
半晌之后，有一股清风携带着情意而来，是空灵山众人的思念，对已去之人，对仍在被困在山下之人，对那些曾经护佑了漓州而今逝去之人的思念。
思念若有回响，必地动山摇。
漫天枫叶化作十数道剑气斩向南海。
漫天剑气，汇于一点，破之。
只见，茫茫大海瞬间分裂，其中十数条深不见底的沟壑浮现，海水灌入其中。
海水呼呼作响，似是不甘，但最终彻底退去。
此一剑，蔓延数十里，远处的一座山峰亦被分作十数分，伫立在南海之上。
茫茫南海，转瞬间，化海为江。
海水止于空灵。
叶秋凉挥了挥衣袖，拂去天边云彩，轻轻笑。
宋怜此时没有时间关注过多，被封印的天道杀气已经全部进入了他的体内，即便唐少陵帮他极力压制，即便他心志坚如铁石，但是仍是冷汗不止，流血不停。
宋怜浑身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炸开一样。
唐少陵见状严肃道，“宋怜，稳住心神，只差一点了。”
宋怜艰难地点了点头。
叶秋凉此刻只是看了看宋怜便扭头看向别处，最终目光还是定格在鲲鹏的身上。
刚才那一剑看似风流潇洒，实则最是损耗气机，以至于此剑过后他还受了内伤，一剑之后没有立刻换气为的就是防止鲲鹏趁虚而入，一气生而生生不息，对于寻常武人而言最简单不过，而对于他们这种一气绵延千里的长生人而言，每一次换气都是一个破绽，有时候在生死厮杀的过程中更是致命。
但是叶秋凉显然想多了，此时的鲲鹏用比之前更加谨慎的眼神看着他。
鲲鹏此时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刚才那一剑若是斩在他身上，他是否能存活？他不知道，此时的他也不想知道，他只是告诉自己，不要再做任何飞蛾扑火的行为了。不然叶秋凉若是下杀手的话，他肯定是要埋骨此地了。
数道血色光柱开始消失，宋怜身上的血色也开始褪去，只是看到这一幕的唐少陵不敢有丝毫大意。
果不其然，下一刻，宋怜猛然睁眼，双眸血红，天上血云翻涌，一道雷电劈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金色小人从他的头顶飞出，其中散发着光芒。
叶秋凉眼神一凝，“元神！”
唐少陵出手，“镇压！”
天雷劈在宋怜的灵台，灵台承受不住，元神溢出。
金色小人似乎很抗拒这种威压似的行为，在唐少陵的金色掌印中不断的来回穿梭，想要逃出去。
唐少陵咬紧牙关，却又十分无奈，在天道气息的影响下，宋怜的身体已经受到大道的抗拒，以至于元神飞出，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机遇，此生或止步武学九境，这对宋怜寄予厚望的唐少陵是极难接受的。
就在唐少陵此刻不知该怎么将元神归位的时候。
宋怜的身体发出了声音:“回来。”
如轰雷般响彻在众人的心口。
让人瞠目结舌的是，那金色小人意外的听话，竟然乖乖的回到了宋怜的头顶，缓缓融入了进去。
小人融入的那一刻，仙光绽放，漫天符文围绕其中。
不一会儿，仙光散去，符文消失。
宋怜的身体也慢慢退去血色，那些缭绕在其身边的煞气也消散而去。
最后血云散去，光柱消失，南海平复，风平浪静。
宋怜的身体在半空坠落，一头白发重新变回青丝，但是双眸血红依旧。
齐修平一闪而现，稳稳将宋怜接住，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他刚才一直在空灵山外围关注着这里的动静，但是唐少陵怕有人趁虚而入，所以在白玉清出现后，他一直守在那里，知道现在他才出现。
看着宋怜毫无血色的脸庞，齐修平摸了摸他的眉心，心里一沉。
两道身影出现，正是唐少陵和叶秋凉。
不一会儿白玉清的身影也出现在众人面前，手里提着一个人，正是妖王清枫。
唐少陵道：“你们去解决剩下的事，宋怜交给我。”
叶秋凉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白玉清微微颔首，瞬身而去。
唐少陵抱起宋怜，闪身而去。
齐修平看向远处一言不发，他知道小师弟能不能撑过此劫，就看此去了。
或许经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