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清乐江边客

宋怜，姓宋，名怜字悯人。名是父母取的，而字则是当年拜师的时候，唐少陵赐下的。其中所代表的的意义不言而喻。

宋怜虽然也是儒生，但却没有一般儒生的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他心里面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走步且步，只愿自己做个自私的人，做个纯粹的为自己的人。

仅是刚刚走下楼而已，苏雨辙就不打一声招呼的离开。

江滢倒是面无表情，只是握了握剑柄，似乎在后悔刚才没有答应苏雨辙的请求。

宋怜倒是冷汗都出来了，无奈笑道：“既然如此，你刚才就应该答应他的。”

“对一个剑客最大的尊重，那就是等他状态到达巅峰后全力以赴，等他踏出那一步我会跟他交手的。”江滢平淡道。

两人就这样在街上缓慢的行走，期间往来的行人，都把目光放在他们的身上，有几个男子甚至厚着脸皮上来问了句“姑娘可有婚配？”有好几个女子害羞的盯着宋怜看了半天。那个卖纸鸢的小贩甚至一边看一边跑，差点摔了个狗吃屎。

宋怜无奈，“早知道做个假脸皮戴上再出来好了，也不至于让路上的人看黄花大闺女一样看着。”

宋怜突然道：“苏雨辙乃是七境巅峰，你也是七境的修为，为什么你说你们两个交手，他必败？”

江滢目光一直看着前面，有点漫不经心道：“苏雨辙乃是七境巅峰，而我是七境下。本质来说境界上高低相同，但是其中在于气机的长短，他可以在霎时间一气百里，甚至一气数百里，虽然我也能做到，但是却无法维持得像他那么久，而且在换气的时候其实就是武夫的破绽所在，他虽然气息悠长，但是换气之时却做不到这么快。你曾经跟我描述过你与他的一战，可以看出他的剑术极高，但是在你使出浮生一剑的时候，明显就是他换气的时候，不然你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击中他。你境界比他低所以他能挡下，而若换成是我，你猜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宋怜闻言一惊，是啊，当时他仅是模仿那一剑三成风采，仅仅能做到形似，而若是江滢来用，定能做的更好，而且江滢的修为比他还高，只怕真交手，苏雨辙当真要败下阵来。

“世间剑术不过所分为二，剑术，剑意。剑术是死的，所以在世人眼中无论你将剑术修习得再如何炉火纯青，那么换一个人来使，到底还是一样的威力。”

宋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错！大错特错！剑术一途虽是羊肠小径，剑术虽拘泥，但握剑之人却是活的，剑因人动，剑也因心强，故而剑术一途虽平坦却也艰难无比，走在上边的人只要走到登峰造极之境亦可以开山劈海，开云破月。”

“世人多追求意气二字，却不知道世间多庸碌之辈，剑之强弱与人之心境有很大的关系，想要在意气二字上达到剑道顶峰何其困难，总是心比天高，却大多命比纸薄。据记载千年以来只有一人在意气二字上站在了人道巅峰。”

宋怜好奇道：“是谁？”

直到这时江滢的脸上才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那个人啊，我见过他一面，那时的他传了我一剑，就是浮生一刹。那个人啊你也认识，世间人称其，谪剑仙。”

“酒中之仙，叶谪仙。”

“叶谪仙！”宋怜心头一震，浮生一刹如此强悍的剑术竟然是叶谪仙所创。

江滢轻笑道：“叶谪仙说起来也曾在清月山修习剑术多年，不过身为外姓之人也仅仅修炼三年便离开了。”

“哦？这其中可有隐情？”

江滢摇了摇头：“不知，只知道当时的叶谪仙刚从长安离开走上武夫之路，开始游历世间，据说他曾在睡梦中梦游至仙山天姥，终究悟得无上剑道，从而成就谪剑仙之名。”

“列缺霹雳，丘峦崩摧……青冥浩荡不见底，日月照耀金银台……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宋怜不自觉的说了出来。

江滢轻笑：“此中意气高低可知晓？”

宋怜苦笑：“仙气太盛，非凡间之人啊。”

“诶，无事，据说清乐城的那位天人也曾问剑于叶谪仙，说不定此次来能遇到那位天人也说不一定，我们随遇而安，碰碰运气就好。”

两人就在聊天之际，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月亮慢慢探出了头。

他们走到了美人江边，看着缓慢流淌的江水，宋怜不觉秋凉问道：“江姑娘可知道这条江为何叫美人江？”

江滢摇了摇头。

宋怜轻笑道：“话说这以前的城主平生最爱便是清丽美人，其城主府中的侍女仆从莫不是长相艳美的女子，但城主的膝下却没有一儿半女。所以外面传言啊，城主虽喜好美人，却从来不碰美人，像个出家的和尚。有一次一位客人来问他，为何满屋女娇，却不动嘴啊？那城主说啊，喜欢美那就尽力的去拥有它，美本来就是这世间最珍惜的东西，即便得不到也不该破坏了不是？这些女子以后终是要嫁人的。”

江滢闻言眉头微皱道：“那他为何要藏如此之多的女子，在他府上待过此后可还能嫁出去？”

宋怜挥了挥袖子，将双手负于身后：“据传那些年轻女子仅在府上待个一两年便出府了，不会误了她们的。每当有一批女子出府，那城主就会再这条美人江上举办盛大的庆典，那时候全城的年轻男子都会汇聚在这里。只要有哪个女子挑中了自己喜欢的郎君，城主都会尽力实现她的想法。”

听到这里，江滢皱着的眉头才松开。

“而且在城主伺候过的，那各种手艺能差？还不是被城里的男子抢着要啊，当然最后还是得看那些女子的意愿，若是成亲后男子对女子不好，大可去城主府告状，城主府必然管到底。”

宋怜轻声叹道：“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那位城主练功走火入魔死去，自此新一任城主上任。城中的百姓们为了纪念那位城主，故将这条江命名曰，美人江。”

江滢仰天惆怅道：“世间女子能做的选择极少，除了少数，哪个又不是随风逐流。”

宋怜轻轻点头：“是啊。”

远处一位身着青衫的男子，正在对着一人举杯，目光正好瞧见宋怜二人。

“好俊的少年郎啊！”

宋怜两人站在那里却突然听到又声音传来:“美人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转头望去，只见一青衫男子正在看着他们轻轻。

宋怜见状也是轻笑点头。哪知那男子竟然对着他们招了招手。

宋怜向来随遇而安，对于任何人心中虽然抱有一定的警戒，但也不至于像江滢一般拒人千里之外。

两人走到那人面前，宋怜看到那人心里一惊，这人一身青衫，流苏玉佩挂在腰间，头上只是用木簪子随意的搭理着，但是脸上那笑容却是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男子摊手示意他们坐下。

宋怜书生气十足的行了一礼，随后规矩的坐下。旁边的江滢倒是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大咧咧的坐下了

男子轻笑道：“在下清乐天，刚远远就看到了两位，所以冒昧请两位过了饮酒一杯，还希望两位不要见怪。”

宋怜刚欲开口，没想到旁边的江滢抢先一步。

“剑魔，清乐天。”

宋怜第一次听到剑魔这个名称，莫名有些耳熟。

清乐天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真的有人还记得这个名字。

宋怜见江滢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清乐天，清乐天似乎眼神有些迷离，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清乐天眸光闪烁轻笑道:“敢问姑娘如何知道在下呢？”

江滢脸色平淡，拿起桌上的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道：“清乐天这个名字知道的人不少，但到现在记得的人确实应该不多了，但是我的爷爷却是其中之一。”

清乐天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个老头子啊，按照年龄他确实应该有这样的一个孙女了。当年我第一次见你爷爷的时候，这个小子还跟我打过一架。我说他的诗文写的跟坨屎一样，他说我的剑练的也差不多，这是这么多年不见，我年轻依旧，你的爷爷只怕已经白发苍髯了吧。”

江滢轻笑道:“确实，若说年轻确实比不上前辈，但要是说打架哪怕是现在的前辈，也不一定打的过他。”

清乐天眼神微眯：“哦？小丫头，不要以为学了那叶谪仙一招就可以在我的面前如此嚣张了。”

江滢只是笑笑不说话。

宋怜则是一直扭头，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都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江滢看向宋怜娓娓道来，原来当年战国时期，盛行游学之风，天下各国学子都在各个国家间游历，也就是这个时候诸子学说开始兴起，不再是三教独大。江滢的爷爷也加入了游学群中，当年同行的还有数人，清乐天和叶谪仙就是其中之二。

那时的三人才刚刚开始习武，要说经卷文章作的最好就是清乐天和叶谪仙，但是要说武学这方面谁更强，那就是江滢的爷爷和叶谪仙，三人也经常因为见解不同而大打出手。叶谪仙最是喜欢袖手旁观，拿着酒壶喝酒，任由那两人拳脚相加。他也是最不像学子的一人。

江滢轻笑道:“我爷爷他时常跟我说起早年的事，只是后面因为某些事不得不提早离开，没有和前辈走到旅程最后。”

清乐天拿起一杯酒饮尽笑道：“我后来也没有走到最后。”

一旁的宋怜忍不住出声道：“那前辈可是当年一剑斩仙的清乐城剑仙。”

清乐天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宋怜，轻声道：“像，真像啊。”

又是这句话，当时遇见叶秋凉时，那人也是这般说的。

不过宋怜不知道的是，叶秋凉说的是他像沈清漓，清乐天说的是他像宋清陌。

“前辈？”宋怜看着清乐天出神的样子，不忍提醒道。

清乐天这才反应过来，答非所问道：“你爹是宋清陌？”

宋怜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清乐天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噗嗤一笑：“你跟你爹长的很像，不过你比你爹还要俊，俊的像个女子。当年我也笑话过你爹，长得这么俊，以后谁家女子敢娶你啊。

宋怜听到这话，满脑子黑线，但是在前辈面前又不好发作。

清乐天继续道：“我当年确实在清乐城外杀了几个围城的九境剑仙，当年我走这江湖时，也是像你这般一股脑就冲进去了，也是走了这一趟江湖之后，我才开始真正用心在武道路上走下去的。”

江滢这时说道：“据说前辈当年作学问时，朝始暮终可以一整日都不吃不喝，对诗文疯痴成魔，到你开始练剑的时候也是这般，故而你自称为剑魔。江湖人只知道你当年杀了多个九境剑仙，故而以为你是蔑视江湖之人，取之魔字。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此魔非彼魔。”

宋怜惊讶，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原因，却也没想到江滢知道的东西这般多。

清乐天轻笑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只要晋升天人，以后江湖事便不是我之事，我对那江湖也只能远远的看着了。”

清乐天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既然是故人之后，那就不要多说，今天什么都不要谈，只谈风月吧。世人皆道那叶谪仙乃是酒中仙，当年在长安城，嗯……就是现在的清乐城，醉酒后写下‘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我跟你说那家伙以后你们见到他可别信别人传的，剑术是不错，文章写的也好，可就是那酒品不怎么样，喝醉了骂天骂地骂皇帝，但是就是不骂父母。”

说着清乐天给两人都满满倒上一杯酒，“我以前不怎么喝酒，想着叶谪仙这狗屁玩意怎么就练剑练得这么好，写诗作文也这么好。后来等我喝上了我才知道，诶，这其中的滋味不可与人言啊。”

听着这些言语，宋怜也不禁摇头，明明长得像气质也像个清流名士，但为什么说起话来这么粗糙啊。

江滢倒是没什么所谓，只是拿起酒满饮。

见宋怜扭扭捏捏的，清乐天笑道:“你小子这样可不行啊，走江湖的要都像你这样扭扭捏捏的，这风气可是要被带坏了。”

宋怜苦笑，也不多说，“好，那我今天也豪气一回。”说完也饮尽杯中酒，感觉喉咙辣辣的，但是却多了一抹甘甜。

看着宋怜捂脖的样子，清乐天笑道:“这酒是平时美人江边那些船夫喜欢喝的酒，辛辣中多了一抹甘甜，似他们的生活一般，倒是不需要太多银钱，只不过这掌柜的每天每人只限购一壶。要不然如此低价掌柜的可要亏死。”

远处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着天黑了，也知道到了回家的时候，一个汉子拿着刚到手的铜钱，嘴角上挂着微笑，家里那婆娘嫁给自己这么多年了，也生了几个娃了，没买过什么东西送给她，虽说她总说什么都不要。但是作为男子有些东西该给的，总不能一直不给，先去街上看看胭脂铺关门没有。

汉子看着那道身影不禁叹，果然世间没有哪人是不辛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艰难，就像家里小儿子从私塾里学的一样，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这是没甚道理的。

梦华城，作为天下的首善之城，日日有灯火通明，曲水流觞。这不今天户部老尚书的小儿子又在城里面举办宴会了，用他话来说就是，适逢休闲，邀上三两好友，大口喝酒。

顾家本就是江南首富，可以说是大夏首富。本来按照大夏律法，官员不得经商，否则没收其所有资产。但是念及顾家世代忠诚，且朝廷也需要顾家的银子来丰填国库，所以皇帝也是任由顾家产业的不断扩大。

有顾家的财源支持才能让大夏能在一统七国的时候，避免了许多动荡。朝廷上的人都说，如果说裴家掌握了国家的枪杆子，宋家拿住了官员的官帽子，那么顾家就是握着国家的钱袋子。

大夏离辰皇室也从没有做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事。历代皇帝对这三家都是信任有加，三家也非常明白，所以在子嗣存续之上，多是一代人只有两三个子嗣。像宋家这一代也仅仅有三人，且一人不知所踪，一人远在空灵山求学，只有一人仍旧立于朝堂之上，而裴家的子嗣多在军中，尽管身边大臣总有这样那样的暗示，但是皇帝都是没有理会，对三家依旧信任无比。

这不，这顾家小少爷顾霜雨今天不就在全京都最大的酒楼举办宴会了吗，、亭台楼阁,池馆水榭,映在青松翠柏之中;假山怪石,花坛盆景,藤萝翠竹,点缀其间。从外边看金碧辉煌，进门之后，大堂处更是富丽堂皇，一旁有着无数仆从站在两排等着伺候，当真是奢华至极。

顾霜雨坐在主位上，拿着酒杯怔怔的盯着它发呆。刚喝完一轮酒的他没有半点醉意，只是感到心里有点空空的，很思念某个人。

坐在他旁边一位衣着华贵的青年，见到这样的情况笑道：“怎么？今天的歌姬不够好？还是今天的酒不够味？”

这话一出，一直恭敬站在旁边的掌柜急忙出言道:“陈公子这不是开玩笑嘛，这招待顾少爷，小店哪敢不用心啊，这陈年的清月凉可是我花了大价钱购来的，这些歌姬随便一位在京都的青楼里都是花魁的水平啊。”

那些歌姬妖娆的舞姿，眉目间媚意十足，若是寻常的男子在这种眼神之下，只怕早就沦陷了。可是顾霜雨可是出了名了会玩，但从不会留情的主。

顾霜雨只是挥了挥手安慰道：“掌柜的不是你的问题，我只是在想一个人而已。酒很好，以后要是还有都给我存着，总不会少你银子就是了。”

掌柜的闻言先是大喜，随后谨慎的小声问：“顾少爷想的可是宋小侯爷？”

“嗯？”一旁的陈公子发出疑问。

只见顾霜雨轻叹道：“是啊，也不知道怜哥儿现在过的怎么样了。”

一说怜哥儿这位陈公子立马反应过来了，也不禁叹道：“原来是怜哥儿啊，我还以为说的是谁呢，不过怜哥什么时候变成小侯爷了？”

顾霜雨笑道：“你不知道？怜哥家这一代就三个人，他二叔自是不可能承袭爵位的，玉树哥在朝中任首辅，他姐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承袭爵位的自然只能是怜哥了。”

“首辅大人在前几天已经上书陛下了，说是怜哥即将到及冠之年，理应承袭爵位。皇帝陛下已经允了，并且也已经昭告天下了，一等侯爵，号清月。”

陈公子这时才猛一拍额头恍然大悟道：“我就说前两天怎么看到神武街那里好像在建造府邸，那规模就快占了整整半条街，我还以为是哪位王爷又要建府开衙了呢。”

顾霜雨笑道：“那不是，要说与国有功，便是顾家也比不上宋家，嘿，你别说到时候怜哥回来看到这一幕会是什么表情。”

“什么！”陈公子惊讶道。

“怜哥要回来了？”

一旁的展柜适时出声笑道：“也是前几日，皇帝陛下也在诏书中说了，宋家有子，气质清美，得天独厚，于空灵山求学日至，不日将返回梦华世袭罔替，清月侯。”

这时，门外一位白衣男子走进，男子相貌俊美无比，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腰间挂着一个流苏香囊，那一身衣服也极为讲究，只是隐隐约约的有云纹浮现，一块鹤纹玉璧绢绣在上面。

仍在舞蹈的歌姬们看到这个男子也不禁停了下来，愣在了原地，委实没有见过这般俊俏的男子，玉一般的人儿。

江湖有风吹，名谪仙，梦华有玉来，名玉树。

等到顾霜雨等人见到他时赶忙起身行礼：“拜见，首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