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宋玉树轻挥衣袖，示意不用多礼。

宋玉树轻笑道：“这里不是朝堂，不必如此多礼，就算我也是个读书人，也没有像你们这么多繁文缛节，这一套不说悯人不喜欢，我也是不喜欢的。”

众人尴尬一笑，不知道该怎么接嘴。

宋玉树看着顾霜雨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

顾霜雨会意挥了挥手，所有人都缓缓退下了。

顾霜雨这才笑嘻嘻来到宋玉树旁边道：“哥有什么事吩咐我？”

宋玉树在他的头上敲了敲笑道：“你啊，就算不胡作非为了，怎么还是个纨绔样。你兄长在户部管理着天下钱财，恨不得一块铜板掰两半使，你倒是在这一掷千金。”

顾霜雨玩世不恭道：“诶，没办法嘛，家学渊源啊。我爹年轻的时候不还是这个样子，家里面只有一个人正经就好了，我哥嘛。诶，对了，哥，怜哥是不是真要回来了？”

宋玉树摸了摸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回来倒是要回来的，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我也说不清楚，但肯定会在他及冠前回来，大概几个月吧。到时候裴将军也会从边关赶回来。”

“裴将军？裴老将军还是？”顾霜雨有些小声的问道。

宋玉树无奈道：“裴老将军必须盯着边境，这次回梦华的是裴听颂将军。”

顾霜雨沉默不语。

宋玉树笑道：“怎么？怕他？”

顾霜雨扣了扣手指，有些无奈道：“怕倒是不怕的，只是当年在梦华城老是跟他打架，就是我跟怜哥一起也打不过他，上次我勾搭，啊不我跟她家小妹说多了几句话，他又把我揍了一顿，说下一次要是再看到我勾搭他小妹就打断我的腿。”

“没事，下次回来悯人会护着你，他现在啊正在闯江湖，等他回到梦华城的时候，肯定要比裴将军厉害的。”宋玉树幸灾乐祸的笑道。

“嗯？怜哥在闯江湖？我可太羡慕了，这梦华城我早就待腻了，家里的老爹又不让我出去。”顾霜雨似乎已经看到了家里那位凶巴巴的嘴脸了。

“我此次前来正是为了悯人的事来找你，随我走吧。”说完两人离开了酒楼，临走上马车时，顾霜雨极为潇洒的扔给掌柜的几张银票。

掌柜的看都不用看，顾少爷出手肯定不会小气。想起刚才那位首辅大人，掌柜的心里升起一丝骄傲，天下间有哪个王朝，能有我们首辅大人这般年轻的风流才俊，地位高不说，长相更是举世无双。

说起首辅大人，他的那位弟弟宋小侯爷难道长的就差了？没有的，那位更是犹有过之，只可惜啊，没多生个女儿，不然啊也去争一争那侯府的主位。

悠悠琵琶声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似一个女子在低吟婉转，像是在诉说她的一生，秋风清，秋月明，如此萧瑟的清风，再加上这样的琵琶声，更让人心戚戚。

江面上波光粼粼，干活的人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这时候才是清乐城里面那些豪门贵阀夜生活的开始。

宋怜此时也听到了这琵琶声不禁叹道:“此琵琶声幽怨凄凉，似有离别之伤，又有绝情之意，在这其中又夹杂着一丝平生不得志的愤懑。”

江滢静听着没有说话。

倒是清乐天轻笑道：“此琵琶女本是梦华倡女，后因年老色衰来到这江州之地。”

琵琶声悠悠随着唱词传来：“奴家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明书教坊第一部，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宋怜叹息道：“原来是她，据说当年此琵琶女刚到此地时，遇到此处的一个秀才，那男子也是个风流才子，一身青衫折扇，风姿绰约。这女子寄心与他，将自己的赚来的银两悉数赠予他上京赴考，哪知那男子在一次酒后竟然说出‘琵琶女，一介娼人，怎可为良配。’的话，后来男子赴京后没有了音信，女子便一直守在此处。”

江滢眉头紧皱。

清乐天眼神温柔的看着天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正是这样一句话，琵琶声停。

江滢拔剑朝着那艘船一劈，那艘船瞬间断为两截，那琵琶女抱着琵琶稳稳的落在水面上。

一根银针悬在宋怜的面前，针尖上有深褐色，明显掺杂了剧毒。

宋怜脸色难看，刚才若不是清乐天出手，那女子就得手了。

清乐天把玩着那根银针，“诶呦，还是世间奇毒，凉薄。”

此毒最是阴险，据说中毒之人先是从血脉开始结冰，慢慢向心肺蔓延，不出半晌全身冰冷而死，最适合负心之人。

江滢长掠而去，数道剑气划过，将那些音波一一对冲。

琵琶女似乎没想到这个少女如此强悍，脚踩江水，一道道由水形成箭矢飞去，真气爆发导致江水溅起，隐蔽在其中的箭矢极难察觉。

但由于琵琶女一直在拉开距离，江滢及时反应过来，数道箭矢擦肩而过。江滢脚踝一扭踩在江水上，正好借力。剑光凌厉，一往无前朝着琵琶女刺去。

琵琶女脚尖轻点水面，身躯自然飘开，水下一个黑影破水而出，江滢此时正好经过，黑色短刃绽放寒光，过于快速江滢也来不及调整身躯。

青色剑气瞬间盛起，一柄乌黑的长剑腾飞而去，正好击开黑色短刃，江滢调整身形一个后空翻，重重一脚揣在了那人身上。

那人一口鲜血吐出，游曳逃离。

江滢飘然回到岸边冷眼的看着两人。

宋怜看着没有受伤的江滢松了口气，他刚才根本没有反应过来，还好旁边的清乐天出手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宋怜刚欲开口，一旁的清乐天抢先一步道：“那琵琶女呢？”

距离宋怜数十米远的琵琶女回答道：“在隔壁的一艘船上睡着了。”

“真的只是睡着了？”清乐天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

琵琶女点了点头。

清乐天这才轻声笑道：“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在这江湖中该如何便如何，只是不要连累了无辜的百姓。”

话语刚落，两人长掠而去。

江滢刚想追上去，宋怜拉着了她的手无奈道：“不用追了，那两人的修为跟你差不多，没必要冒险。”

两人重重新坐了回去，江滢率先开口道：“我既然答应了唐先生和齐先生，那必然会让你安然回到梦华城，这些烦人的苍蝇下次见到一并收拾。”

宋怜无奈，这姑娘还真是霸气啊。

清乐天倒是一副不关他事的样子：“做杀手的都讲究一击得手干净利落，一击不成，远遁而去。那位琵琶女应该是望舒楼排在第六位的杀手，琵琶，货真价实的七境高手。在水下潜伏很久的那位没有见过不知道，但是刚才我就察觉到有气息波动在水下，气机如此悠长境界估摸着只高不低，你小子怕是摊上事了。”

宋怜似乎是知道自己已经被众多杀手盯上了，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开玩笑道：“哟，前辈离开江湖这么多年，居然还知道这么多事啊。”

清乐天白了他一眼道:“我当初还在江湖混的时候，你小子还在玩泥巴呢吧，就算退出江湖多年，但是有些人有些事总是忘不掉的。”

比如啊，那年，那桥，蒙蒙烟雨中撑伞而来的女子。

华贵王府内，王庭正坐在大堂里喝着来自西南竹海的贡茶紫嫣，需开水煮沸一刻钟的时间，茶水慢慢渗出茶色，在清澈茶水中又带着一丝紫意，历来都是世家门阀的最爱。

一道身影从大堂后面走出，贴在他的耳边低声言语。

王庭的眉头皱得厉害，一直怀疑的宋怜身份的他终于确定了，当朝首辅的弟弟，宋怜。

那块挂在宋怜腰间的玉佩，王庭化成灰都认识。当朝大夏铁骑攻入大唐皇宫，寻找的除了象征天命所归的九鼎之外，还有那块铭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传国玉玺。而据说当初越人氏将其一块绝世美玉献给唐皇帝，唐皇帝本欲将其作为大唐千秋万代的传世之宝，只是没等他完成这件事，大夏铁骑便已经杀入宫中。最后皇室成员几乎死绝，只剩一位太平公主仍旧存活于世。

大夏皇帝将其雕刻为玉玺模样，并用其中的一块边角料雕刻成一块玉佩。至此传国玉玺一直身处梦华城中，但是那块玉璧却是在宋家玉璧当上首辅的那一天赐给了宋家，以表示对宋家功绩的肯定。

而那块玉佩的雕刻图正是从清乐城中流出，至今那张原图还藏在王家的宝库中。当初王庭花了大价钱将其买下，打算找一块好玉胚把它打造出来，但是他的父亲不禁厉声训斥了他，还告诉他这张图所蕴含的杀机，让他浑身冰冷。

“我王家本就是前朝遗民，如今已获得泼天富贵，若是将这玉佩打造出来，梦华城的那些大人会怎么想？”

王庭知道宋怜他惹不起，但是他想着江滢那张脸美丽无比心里却又放不下，既然如此江湖人事那就让江湖人去了吧。

王庭冷笑，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添了把火而已。

“哦？就是说你们遇到了王庭？”清乐天皱了皱鼻子。

“是啊。”宋怜将之前与王庭相遇的事说了出来。

清乐天似笑非笑道：“都说这一次浮生阁排出来的美玉榜水分十足，有好几个都是没在江湖上留名的小子，你小子高居第三当然很多人不服气了。而且你不知道你自己已经在望舒楼里面挂了名了吗？怎么还到处张扬，王庭那小子就是欺软怕硬的主，我看啊多半是看上了你身边这个小妮子才对。”

宋怜看了看腰间的玉佩，无奈的叹息。

“接下来这几天只怕也不会安宁了，清乐城有不少江湖人，还有那么多望舒楼杀手来到这里，你小子还是小心点吧。但是王庭这小子也是真蠢，欺软怕硬，以为你够硬了，却不知道这小妮子也是块铁板。”

宋怜突然灵光一闪开口道：“前辈你看，你和我爹和江姑娘的爷爷也是旧识，这么危险的时刻您不帮衬一下？”

江滢听到这话，嘴角微翘。

清乐天没好气的瞪了这小子一眼：“别搁这乱攀关系啊，我就见过你们一面，要说交情我跟你们的一个爷爷一个爹也没好到哪去。要我帮你那是不太可能的，我在这本就是个养老的活计，好不容易轻松了十几年，你们两个一来，这江湖又要热闹起来了。”

宋怜瞬间蔫了下去。

江滢倒是脸色平淡道：“不用，若是来，打便是。”

清乐天对她比了个大拇指：“对嘛，这才是走江湖的样子啊，少年心气何惧强敌，若漫天剑雨至，举世皆敌来，我仍旧一剑斩之。江湖儿女嘛，就是这样，不服气那就打，打到你服气为止。”

宋怜听到这句话并没有热血上脑，只是心中开始冷静分析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的影响，想了半天最后得出一个最坏了结果，不就是死嘛。

宋怜握了握剑柄咬牙道：“来就来，我也算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还怕他们？”

“诶，这才对嘛，少年人不要太过暮气，对你的习武心境不好。你看我不就很好嘛，少年郎啊，你得多学着点……”清乐天像个普通人家的长辈一般，絮絮叨叨的教训着宋怜。

宋怜咧了咧嘴，挤出一个微笑，可哪知清乐天的下一句话让他如遭雷劈。

“据说清月山的一位子弟也在清乐城中，到时候应该也会来会一会你这位年轻的‘高手’。”

宋怜无泪，欲哭无泪啊。

夜已深，无人行走的街道上已经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半夜间竟然还下起了丝丝小雨。一道身影撑伞行走在街道上。

那人抬起眼眸望向某处，那里人影隐约，那里倒影无数。

那人权当做没有看到，继续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时候，似乎天地都安静了一般。

远处一点寒光乍现。

一柄飞刀无声而来，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杀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