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偷营
说来也是奇怪,岭南王陆康是一个没啥野心的人,在大行皇帝登临帝位时他并没有过夺嫡的心思。岭南更是天机大帝的龙兴之地,在天机大帝北上灭秦的二十年内岭南和江南一直是稳定的大后方,受封岭南王更像是对某位皇子人品德行的认可,大行皇帝也正是因为信任才把这片地方封给了弟弟陆康。
临阵指挥固然有张唯栋在主持,岭南王却再也拿不出像样的军事战略决策了,如今死磕乌林的决议早就引起了前线军士的不满,此时北上取襄阳已经失了先机,倒不如借着江夏还在手中的优势吃下孤立无援的庐江更为稳妥。很多将领感觉岭南王变得非常奇怪,他现在做出的决策完全没有经过大脑思考,与之前运筹帷幄镇定自若的他相比俨然换了一个人。
“撤回岭南,上旨请罪?!你疯了吗?!你想让我死吗?!”
岭南王突然咆哮起来,帐篷外的守卫面面相觑,帐内明明只有岭南王一个人,此时的他又在和谁说话。
“给我滚!!!”
一个白色的纸团被岭南王丢出了帐篷,这个纸团顺着地势向下弹跳,一晃眼便掉入了营地旁的草丛之中。就在守卫们的眼皮底下刚才还是一个纸团的东西起了变化,一只白色的小鸟从草丛中蹿出跃上枝头,鸟儿有头有眼还有完整的羽毛,正常人眼中它就是一个真实的活物。鸟儿扇动几下翅膀,飞到了可以眺望乌林战场的制高点,四万大军正在有序进攻卫城,在两架攻城云梯的帮助下他们已经跃过了壕沟登上城墙。
“江夏烽火!”
负责了望的哨兵喊了一声,张唯栋的视线立刻被那燃起的烽火台拉了过去,只见距离赤壁最近的一个烽火台居然点火燃烟了。一股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莫非有人趁着江夏空虚奇袭江夏,难道齐王已经南下?!
白色的鸟儿向燃烧的烽火台飞了过去,它拖着长长的尾羽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鸟儿从空中俯视将一切尽收眼底,它看到江夏只有那一座烽火台孤零零的燃着,于是便一个附冲向着那烽火台顶端靠了过去,当一个人影出现在它面前时,这只愤怒的小鸟直直撞向他。
烽火台上的何驰正指挥着五名船工准备撤离,谁知后脑勺被某个不轻不重的东西碰了一下,等他转过头来只发现一物蹿入身边的烽火中,被烧没了影子。
“何驰!何驰!!!”
琴扬公主的十指撕破了衣袖,眼中迸发出的恨意让侍女不敢靠近,公主昨夜才哭晕过去,今早醒了就神情呆滞,突然又喊起何驰的名字,又撕了自己的衣袖,这通操作属实把身边的人都震惊到了。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逼得一个以温婉贤淑的公主变成这副模样,宫内的八卦继续有增无减,而且越传越离奇。
何驰偷袭烽火台,完全是托了船上商贾彩旗的伪装,也算是白衣渡江的翻版吧。但是此刻江夏还在敌人手中,点燃烽火充其量只是扰乱敌人的判断,等敌人先锋官带队前来查看情况,这五名船工加上何驰定然是应付不来的,所以他们没做停留,点燃烽火就直接开船升帆溜之大吉。
“先锋官快看!贼人乘船跑了!”
“快!你上去熄了烽火,你去告知岭南王后方无事!”
先锋官倒是尽职尽责,分了两骑出去干活,自己率骑兵沿江追赶贼船防止贼人再次上岸作乱。一骑上烽火台灭火,刚刚登上台阶便被五个船工团团围住,还未及出声何驰右臂一环就扼住了他的咽喉。原来五名船工齐齐换了烽火台守卫的衣服躲在这里伺机而动,还有几个原是烽火台上守卫的人也转投到何驰麾下,只有那些不听话的才被绑上 船顺风飘去了。
“兄弟,给叛军卖命不值得。我们这些船夫都看得出来,岭南王迟早要完蛋,趁现在弃暗投明吧。”
何驰盯着那人身旁显示框跳出的寿限,31(56)的寿限不像是个短命的,要是铁了心跟着岭南王混,定然是活不到56岁的。
“几位好汉!我投降,请好汉手下留情。”
何驰一松手便放开了他,环视了一眼五个船工的寿限没有变化,也就坐实了此人是真心投诚。
“说,先锋官派你上来干什么。”
“好汉,先锋官让我来熄灭烽火。”
何驰顺手一指那正往小路上跑的一员轻骑问道。
“他又是干什么去的?”
“他是去给岭南王报信的。”
何驰眼睛中闪出亮光,立刻喝着让手下熄了烽火。
“兄弟们,我不论你们是船工还是府兵,此刻就是我等扬名立万的机会!成则千金万户几世吃不尽,败则同去阎王殿前走一遭!”
五名船工早就铁了心跟着何驰,齐齐一拱手道。
“船能跑多快,全凭龙头带!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们呢?可愿一起吃肉?”
何驰将问题抛给了刚刚投诚过来的人,按理说战场上的将领是绝对不敢用临阵投降的人,但是何驰看着他们的寿限猜诚意,又用船夫的寿限猜忠心,虽然不一定百分百准确,但也八部不离十,看着临时投靠过来的三个烽火台守卫都能活到六十多岁,这个先锋官的下属也能活到五十多,至少投诚的诚意这块是不用担心的。
“反正也没几匹快马,想喝酒吃肉的跟上!犹豫的自己找船投乌林去吧!”
何驰那叫一个果断,眼看着那轻骑越跑越远,万一跑出了系统显示范围就找不到了,要不要来一起吃肉全凭这些人的意愿吧。
去给岭南王送信的轻骑完全没注意到,一行八人远远的跟在他身后,何驰的系统可以透视一公里,这七拐八绕的山路反而为他提供了遮掩。那轻骑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成了带路党,从赤壁烽火台一溜跑到了岭南往设阵之地。
“江夏信使有事奏禀岭南王!”
这一条通往山上的小路十分隐蔽,路口有两名甲士守卫,他们是岭南王的亲兵,身上的乌金铁甲有价无市,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撼其分毫。报信的进了营,何驰他们也来到了山道附近,一共只有八匹马,所以连同那投诚的轻骑在内,何驰一共也就带来了七个人,这七人若是能奇袭营寨,就算擒不到岭南王也能造成不小的混乱,不过这山道狭窄处的两个甲士十分烦人,再往上的十几个营门枪兵也不是吃素的。
“好汉我知你勇猛,但这大营不是轻易能偷的。”
“只要放倒了那两个挡路的铁块,便能一搏。”
“好汉……”
“吵什么,好好看着。”
何驰闪身从山道上下来,在这里根本看不到甲士的位置,七人只见何驰拉着满弓朝着空中比划了几下,然后“嘣”的一声朝天放出一箭。骑兵见状吃了一惊,下意识的摸到了马匹的缰绳,准备如有意外直接溜之大吉。
何驰镇定自若,迅速取出第二箭,快走两步到了山道口,拉满了弓弦对准两名甲士其中一个射了出去。
一瞬两杀,七人齐齐看呆了!一人咽喉中箭,箭头穿过了铁甲最薄弱的部位取其性命。而另一人死的更是离奇,那箭从空中坠下,甲士听到异声抬头看时直接射入眼中贯穿后脑。
由于两名甲士扼守在咽喉处,山上的营门卒正巧看不到他们,八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这两坨铁甲包肉拖了下来,何驰急忙命人换上这厚重的铁甲去站岗,再把两具尸体抛入树丛之中掩藏。
传信的轻骑没一伙儿就从营中出来了,他一路下山没觉察到异常,两名甲士依然在站岗,等他完全消失在视野中,何驰的计划终于可以实施了,两位甲士带路岭南王的贵客上山去也。
“让开,这是王爷的贵客!”
尽管营门卒心有疑虑,但是两位甲士带路,他们也不敢多问,移开鹿角收起长枪将两名甲士与何驰放入营中。此刻乌林卫城的战事已经进入白热化,随着陈术带领骑兵杀出,叛军的侧翼受击,阵型虽然没乱,但是已经出现了可见的扭曲。
孤立于城外的流民营已经为卫城吸引了足够多的火力,这里的防护墙均是木质,几轮火箭后已经燃烧了起来。现在营中已经被敌人占去一半,在剩下一半的营区内,天策从士与敌人短兵相接,还有义勇持枪在后方刺杀,双方也是打得难解难分。
“传令!楼船靠岸,船上弓弩射杀敌人冲阵的骑兵!”
张唯栋果然是一员将才,何驰也始终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加入岭南王的反叛队伍,吴地水军加上扬州兵,这位刺史可谓手握重权,同样是大行皇帝最为相信的一个人。这大行皇帝要么就是不会选人用人,要么就是有其他势力在背后作祟,能连皇帝最信任的人都策反,那人需要掌握张唯栋多大的把柄,又或者许了他多大的利益。
“你是何……”
张唯栋吩咐完传令,一转头看到了何驰,还不等他喊出何驰的名字,何驰便一脚踹在了他的胸脯上。老将终究上了年纪,拳怕少壮的道理亘古不变,张唯栋手中的大刀脱手,何驰凌空一接,然后一刀砍掉了将令台上随风摇曳的各色令旗!
夺了张唯栋的刀,何驰带着两名甲士两步便冲进了岭南王的大帐,侍卫阻挡不及,帐内随后传来了岭南王的惨叫声。
“旗!他们的令旗倒了!”
敖大虎最先注意到对岸高处的令旗,卫城内军卒顿时士气大振,敌人的阵前军官也相继出现了指挥混乱,楼船没有及时阻止陈术带领的骑兵,叛军侧翼被十名重骑兵冲出了缺口,轻骑趁机杀入造成了更大的混乱。
“又没见血死不了,老老实实的走出去,否则我这箭头就要戳进你的嗓子里了。”
何驰与岭南王勾肩搭背的走出了帐篷,岭南王左肩挨了一刀,刀子砍碎了护肩,也震碎了他的肩骨。何驰现在手上有两根箭头,两根箭头一上一下中间正好就是岭南王的喉结,箭头锐利已经磨破了咽喉处的皮肉,只需再扎的深一些便可取其性命。
“小的们,把这旗子换上。”
何驰为什么这么急着离开庐江,因为他在太守府里干了一件类同谋反的大事,他把庐江太守的牙旗摘了一面,旗杆被他藏入了府内的花园之中。干了这种事当然是越快消失越好,等什么时候太守要出征,一看府中四阵牙旗少了一枝,那时自然会想到登门请兵出战的何驰。
“庐江朱成的军旗!庐江援兵到了!”
看着庐江朱成的牙旗在岭南王的阵中升起,敌军已成溃散之势,仅有的八艘楼船齐齐顺江而走,丢下了还在攻城的友军。叛军一看作为退路的楼船都撤了,更无心恋战,顷刻间四散而逃投降者难以数计。
山越大王困兽犹斗,凭着一股子蛮力突围,众人竟然一时拿不下他,巧思宁击退寨中叛军,展开双刀向正欲逃窜的山越大王追来。那两柄已经满是豁口的大刀不知砍杀了多少叛军,山越大王的青铜陨铁刀也已经钝了刃,两人在重重兵戟的包围下,进行最后的决战。
“看到没,我老婆!”
“……”
岭南王一脸惊愕的看着何驰,这人身后是无数的刀枪剑戟,而前方就是万丈深渊,他挟持着自己竟然面无惧色,这样的人究竟是勇武异常还是真正的疯子?!
“打个赌吧!我老婆赢了,我就自缚双手给你擒住,但是你要放我身后的两个兄弟下山。”
“……”
“要是山越大王输了,你知道该怎么做对吧。”
这话连张唯栋听了都觉得离奇,他最初见到何驰只觉得这人智奇古怪,乌林码头一战觉得他骁勇善战,刚才夺刀斩旗擒王简直就是教科书式的偷营,而现在说这种玩笑话莫非你还真的能与岭南王定个君子之约吗。
“同意就嗯一声呀,好歹是王爷你不会玩不起吧。”
“啊……嗯……”
也不知是被胁迫还是岭南王自愿的,总之这个基本不可能兑现的赌局就这样定下了,江的那边和江的这边都在等待着这次对决的结果。山越大王蛮力无双,巧思宁显然是个灵巧型选手,两人也是第一次交手,谁胜谁负真不好说。
“咣!”
巧思宁的一刀被山越大王的护腕挡住,这虽然是青铜护腕,但耐不住皮实,那已经卷口的刀砍上去撼不动它分毫。山越大王终究还是占据着装备上的优势,巧思宁接连数刀都砍在护甲上,一口钝刀直接崩断了刀刃,只剩下一柄双手持着,开始向山越大王的下盘砍去。
“小妮子莫要猖狂!”
山越大王也不顾上面子了,他与思宁的身高差就是他最大的弱点,这个关键时刻他屁股往地上一坐,将手中青铜陨铁刀横过来挡下了巧思宁挥出的致命一击,然后有挥出一拳打向收不住力道的思宁。巧思宁完全没想过会这样,山越大王屁股坐地已经无法移动,硬接下这一拳他便没了下招,一圈的友军只需一拥而上便能将这个巨人擒获。
如此想着,思宁用双手护在胸前,硬生生的吃下这一拳,奈何山越大王的力量巨大,她被这一拳击飞出去,单刀脱手后还在地上滚了两圈吐出一口鲜血来。即便思宁重伤,山越大王也逃不过被俘的命运,十几把枪戟已经把他团团围死,叹息之下他只得丢出那把大刀束手就擒。
“我老婆还是挺优秀的,就是棋差一招。赌约作数,安排一条船送我的兄弟过江,这里两个,后面山道下面还有五个,一共七个人。不要反悔哦!”
岭南王已经感觉喉咙上的压力减缓,他呆滞的看着松手的何驰,看着他将手中的两枝箭矢丢下悬崖。
卫城守军看到了奇怪的一幕,那最关键时升起的牙旗,在几刻之后就被抛入江中,对面的叛军却无心再战他们已经开始收拢营寨撤离了。而还有人着手准备一条小船,江对面七个人撑着一艘小船往江北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