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百家之言
在闻政殿坐定,六个臣子齐齐站好,李福带着两个太监将昭国地图架上了来了!大行皇帝抽出宝剑往苗疆一指,带着三分怒意起头道。
“现在是苗疆给脸不要脸,朕想帮他们也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哀牢表面恭顺却不可帮,一旦吞下了乌江南岸站住桂林,他就有了割据的底气。朕绝对不能放任南蛮做大,朕绝对不能撒手不管!”
“……”
宝剑回鞘,大行皇帝将剑往桌上一按,对六人问道。
“众卿每人拟一策吧,朕不怪罪你们,畅所欲言即可。”
六人之中最先开口的居然是孔秀,这个一直从事文书工作的礼部二把手,处理细碎的政务也许不行,但是在欧亚大陆游荡了这么多年,对于外交问题尤为敏感。苗疆、哀牢虽然都对昭国称臣纳贡了,本质上还是有差别的,哀牢是先降后叛最后又被破了滇池打服的,属于表现极差的熊孩子。苗疆虽然不多么温顺,但至少七十年来与昭国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所以臣以为,苗疆这次虽然不给面子,但是一直以昭国为君从没有明着反叛。哀牢新败,此时为表忠心必是要拿出功绩来说话,看起来是表忠心的举动,实质上还是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孔卿看得透彻。”
“陛下谬赞了,苗疆既然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处理国内问题,那陛下何不顺水推舟,直接按照何大人的本意将龙皮还给哀牢,堵上他们的嘴巴。”
孔秀的确有一番智慧,解题还凑合,实际运用起来就差点火候,就算大行皇帝做主把龙皮还给哀牢,哀牢想要蚕食苗疆土地也有无数种办法。这“逆子”贼心不死,如果不是强压之下必会寻找机会制造纠纷,到时候从滇池出兵就算昭国有所准备也有个时间差。哀牢出兵侵略苗疆就算实际吞不下多少土地,但那只不臣之手也已经伸出去了,再让他们吐出来谈何容易。而不能威服哀牢,昭国的威望就要打折扣,苗疆会不会继续臣服这事就说不准了。最糟糕的就是威望损失带来的连锁反应,西边酒泉关外还卧着一个喜欢左右横跳的楼兰王呢,拿他去套哀牢基本上是大差不差的样子。
“臣以为……”
“严卿尽可直言。”
“谢陛下。臣以为龙皮不可出国,此物乃是奇珍,出自我大昭,乃是天国威仪之所在。如今哀牢服我华夏威德才会将此物献回,不管哀牢是不是准备侵入苗疆,我们都应该立即传唤苗疆特使入京面圣说明苗疆现在的情况,若有可能出使苗疆暂时停息战乱。苗疆内部若有倒向昭国的势力,则可以善加利用。只要战火平息下来,哀牢也就寻不到蚕食苗疆的机会。”
严银说的也是一个办法,只可惜过于理想化,哀牢和苗疆是死敌,若有可能两方都想找准机会一把掐死对手,相互找寻时机蚕食领土早就是司空见惯的事了。况且苗疆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苗疆百寨如满天星斗一般散落在乌江流域,各寨有各寨的诉求,所谓众口难调,不是一个使者入境就能立刻安定下来的。
这期间哀牢还能耍弄小心思,昭国出使让苗疆罢兵止戈,哀牢突然背后捅刀,这黑锅最终又要落到昭国头上。当然这是极凶恶的手段,固然这种情况不一定会发生,但是一旦发生哀牢获益巨大皇帝不得不防这一手,若真是铤而走险哀牢奸计得逞那就是三国大混战,最终必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柳卿有什么想法,可以畅所欲言。”
“何驰玩忽职守加上丢失印信,就算是用谋也实在太过火了。更是瞒死了所有人,没有印信却在南阳郡统兵……”
“柳卿,何驰并没有在南阳郡统兵啊。带兵的是夏侯珏、少谦和少冲。”
“奇技淫巧罢了,夏侯珏没有何驰将令如何能动。”
“好了,这事之后再论。关于哀牢与苗疆,柳卿有何高见?”
“天朝盛威当以雷霆之怒让两国俯首称臣,苗疆媾和哀牢在前已经是不臣在先,哀牢图谋苗疆土地在后也是野心巨大。当务之急先不由分说把他们按住,绝了他们的念想才是上策之选。”
各打五十大板!也不能说完全不对吧,两国都不是省油的灯,敲打自然是应该敲打,只是现在去敲打,对于苗疆来说是火上浇油,对于哀牢来说是献宝之后还因莫须有的罪名获罪。这外部事物柳成一点都不拿手,天威可用却不是能随意使用的。
“张卿!”
这一个个都憋着话,皇帝不点名他们就不开口,张晴是户部主事,肚子里装着国库账册,若是对苗疆与哀牢用兵,少不得又是一场远征。
“启禀万岁,今年各地春雨来得晚了,有荒年之兆。臣以为今年趁着丰年有余规划休耕是头等大事,还有太子的黄河之行也是重中之重,此时不宜兴兵,就算不得已兵出川渝也只可控制在五万以内,否则一年水旱下来,国内必有一番动荡。倒不是军费不足,而是粮食运输实在不便,之前滇池之役我军足足屯兵一年,建立五处前线粮仓才稳住后勤。就算要打也要先打下苗疆白寨保证长江航道通畅,这样才能维持住哀牢战事。”
五万兵力摆在川渝真的不够看啊,长江上被苗疆的白寨卡了脖子实在难受,大行皇帝迟早要拔了那座孤寨放开长江航道。那座白寨就是白帝城的所在地,只是现在苗疆占着还只是一个木寨,名为白寨立在江心。
“兵部尚书!”
“陛下!臣谏言,先遣使者安抚苗疆、哀牢,暗中调兵三十万,分北,东,南三路。北路水军夺取白寨放开长江通途,东路出巴山以浮舟之利直插桂林,扼住乌江咽喉!南路为疑兵吸引苗疆大部队,尤其是那些战象,反复袭扰哀牢与苗疆边境,制造混乱迷惑两国给他们调兵增加难度。先以最快速度夺取乌江南岸,剩下的苗疆各寨就不成气候了,到时候大可去劝降,如此苗疆可一战定服!”
“尤卿倒是干脆!那么长一条乌江,你尤尚书说吃就吃!”
“陛下,此乃出师有名。”
“是有名,这出师之名却不够。计划是好计划,等打服了匈奴,朕一定给你三十万大军去平苗疆。”
“谢陛下!”
干脆的计划,干脆的否定。现在整个南方短时间内组织不起三十万大军,荆州刺史空缺多时,荆州南北各郡就是各管各的,一郡之兵只负责一郡,当年乌林放空也是吃的这个大亏,要不是曹纤散尽家财聚集了义勇填在乌林,岭南王的兵锋早就杀过襄阳直逼南阳郡了。
“李卿,这是你女婿出的题目,你也说两句。”
“末将想说目标太多反而不利于行动,行军打仗最忌惮顾此失彼,处处皆备处处皆失,陛下决定如何做就如何做。想着哀牢会蚕食苗疆,想着苗疆会截断粮道,那便寸步难行了。末将以为,要说和就不要怕打仗,要打仗就不要怕求和。我们没有准备,哀牢和苗疆一样没有准备,而我昭国有国力耗得起,哪怕吃两个败仗也能屹立不倒。哀牢也是山寨林立,临时能凑齐两万军队已经顶天了,我军有浮舟之利,桂林险山俊林难以施展,却可以扼住哀牢的进军路线,让他们有所忌惮不敢逾越。真要吃掉苗疆也不能一味使用蛮力,若有人倒向天威一侧就善加利用,扶持一个苗王上位与百寨拉扯徐徐图之也未尝不可!”
选择困难症啊!要让皇帝来选,他巴不得明天就吞下哀牢和苗疆,这样哀牢王和苗王都是内王。传上三代,以后架起了铁索桥佐以改土归流之策逐渐归化。这倒不是空想,舍得国库里那些钱财,直接造几十架浮舟,用箭雨洗平哀牢、苗疆也并不困难。但是穷兵黩武必有后患,一旦开始大规模建造,浮舟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真是成也浮舟,败也浮舟!这浮舟建造和维护成本异常巨大,如今保有四艘大浮舟,每月光是维护替换气囊都要吃掉千贯!还不如没有这浮舟呢,没有这浮舟皇帝至少心中不会像猫挠一样难受!
当人类学会了飞行,最先飞起来的是人类的野心,皇帝想着要是有一种更便携、更便宜的飞行器就好了。这何驰就不能专心在工造上面吗,非要到处乱跑!
“此事容朕三思,毕竟事关邦交国家颜面所在。柳卿留下,其他人回去各司各职吧。”
“是!”
五人退下,独留柳成在闻政殿中。
“柳卿。”
“臣在。”
“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处置何驰?”
“先罢官免职,再降旨训斥。至少十年之内不再起复!”
“的确是合理的处罚,柳卿认为何驰挨了罚之后会如何?”
“老臣想他大概会依旧我行我素,不知道又钻到哪里去闯祸了。”
大行皇帝点了点头,眉眼一挑说。
“干脆卸了他的一双膝盖,再砍掉他一只手,再如同猪狗一样圈养起来,这样朝廷上上下下也省心了。”
“陛下,这是不是太重了。”
“那柳卿认为玩忽职守的罪名不够重吗?柳卿为什么认为何驰只需要斥责却不需要动刑?”
“那自然是何驰忠心不二,做事疯疯癫癫狂傲不羁,所行却都是利国利民之举。”
皇帝推开桌上的宝剑,拿过奏折,提笔点墨接着说道。
“柳卿已经自己把答案说了,朕也就不需要解释了,说句直白的话。如果一个疯子能把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那他还能称为疯子吗?从岭南王兵谏起,何驰每到一处便服一处,不是简单的镇服而是心服口服。”
“臣明白了。”
“他做事的过程固然有瑕疵,也仅仅有瑕疵罢了。若这种瑕疵都忍不了的话,下属官员如何去施展手脚。”
“老臣领会!”
“话止于此,接下来说公事。许伯温、田有为都无法令朕满意,孔秀又在忙着修书难以抽身处理公务。朕如果决定启用一名女子为礼部尚书是否可行?”
“古有妇好为官的先例,只是本朝未开先河,赵蓝若在江夏也只是负责练兵,其实并无职权只是挂个虚职罢了。不知道皇上要点的人是谁?”
“曹纤。”
“这任命存在诸多障碍,而且曹纤一旦离了襄阳,那……”
“朕也是为这事发愁,曹纤一旦离了襄阳,谁能去坐镇。”
柳成对皇帝点曹纤算是半默许状态,这也真是老臣之中开窍的人了,但该说的还是要说,曹纤不止是女子,她身无功名这一点也是软肋。
“要不然臣派人去询问一下曹纤的意向,这种跨级点命,按常例先要考取功名,点选任命时还需经过三推三让的。若不过这两道坎,恐怕会被人指为狂妄自大,朝堂上的阻力一定不小。”
“也好,柳卿就派人去问问曹纤,她得体识礼直接问就行了不需要拐弯抹角。然后再派一个人去问问何驰,探一探他心中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柳成应了这差事,心中却知道现在朝中已经无人可派,四处都是修缮工造之事,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南阳郡又补了那么多缺,现在朝中散官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这事就先拖着吧,反正也不急于在这一天半月见分晓,真点了曹纤当礼部尚书,朝堂之上必会有人借机掀起滔天巨浪。
“是!老臣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