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恐惧

黑暗，窒息。云宝想要呼吸，想要叫喊，但她被紧紧抓住的同时，也被剥夺了呼吸的权力。那个怪物像是一只蚂蝗，紧紧咬住了她的意识，玩弄着她的记忆，掠夺着它的目标。她的胸中有什么东西搅动着，心跳得越来越快，随时可能跳出胸膛。

“星光...”那个声音又开口了。云宝发现，这个声音，像是她、暮光，以及露娜的声音混在一起，不由得全身觳觫。“...汝惧彼，如此邪？”它用扭曲的、暮光闪闪的声音说。

云宝挣扎着，既无法呼吸，也无法看见。她翻起了白眼，头颅越来越沉重。

“适可而止！！”一个声音划破了无边的黑暗，一道明亮的蓝光将其撕开。云宝周身的束缚全数散去，她跌回地面，绝望地喘着气。她打了个颤，不仅仅是因为恐慌，更是因为包笼四周的那不自然的冰凉。刺骨的寒风向她袭来，她颤抖得更加厉害，抬头看去，露娜站在她面前，如一堵高墙，双翼展开，独角闪着明亮的魔法。

“为何...？”那团紫色的魔法缓缓道，它又多了几十只小马的声音，混在一起，似是愤怒地颤抖着。

露娜憎恶地眯起眼睛，狠狠咬了咬牙。“汝为记忆而来...”她仔细地观察着。

“为何？”那团云又问了一遍。它试探似地向前飘了一点。

“此梦境非汝应入者，昙特巴斯！”露娜厉声道，从独角射出一道淡蓝色的光矛，向那个叫做昙特巴斯的东西刺去。昙特巴斯弯曲躲开了攻击，向上飘去，起了波澜。

“何故...不可...？”它问道，消失在依然漆黑空荡的天空中。露娜缓缓收起翅膀，跌坐在地，颤抖起来。过了很久，她才转过头看向云宝，蓝色的天马看着她，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恐惧。

“露娜...那是个什么鬼？”她用颤抖的声音问，稍稍靠近了一些。露娜伸出一只翅膀，将云宝拉到身边，然后盖在云宝背上，为她抵御四周的寒风。

“...我之梦魇。蠹虫之引恐惧悲伤，食于其者也。”露娜的声音颤抖了。

云宝更加害怕，挤进露娜怀里，生怕最后一点温暖也要散去。“如果是你的梦魇，为什么它到我的梦里来了？”她听上去疲惫不堪。

“我...亦不知。我所知者，其必居我梦境中，不可于尔等作恶。”露娜的声音里多了几分尖利的决心，她站起身来，再次点亮独角。空荡荡的天空里，一轮月亮重新浮现。原本苍白的月光，此时却是暗红色的，露娜微微瑟缩。

云宝也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露娜。“到你的梦境里去？露娜小姨，不是我说你，你这不是胡闹吗！那种可怕的东西怎么能留着呢？”她不留情面地说，看了看面目全非的梦境，“你瞧瞧这！我的梦全毁了，五分钟前还好端端的呢！”她指指四周。

确实如此，原本和谐美丽的梦境，此时已经变得诡异可怖。地上的草一点不剩，遍地都是成团的像是扭曲盘虬的干树枝。远处的树林一片叶子也不剩，树枝默默地，铁似的，直刺着奇怪而高的天空。海洋似乎都蒸发了，只剩下一片空荡荡的深渊。

露娜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可。艰难苦痛如此，我亦不可弃之，此我之所必为也。”她展开翅膀，飞入空中。云宝跟了上去，看上去一脸不信。

“恕我直言，这简直狗屁不通。”云宝干巴巴地说着，扫视她那化为废墟的梦境，“唉...我们怎么找到那玩意儿？”

“我可为之，然，不可为我而令子受苦。”露娜沉重地说，她看向云宝的眼中满是愧疚，云宝不禁僵住了，“恳求子...勿从之。如有可觉之机，急取莫失。”

“露娜——”

“昙特巴斯，我之罪过也。不可因我而害小马之我所爱者...”露娜打断了云宝的话，摇了摇头，“恳请你...不必为我受苦。”

云宝皱了皱眉，向前飞了一点。“露娜小姨...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受苦’啊？我认识你的九个月里，你从来没让我受过苦，唯一一次都不能算你的错。我等着你明白过来，等了好久啦。”她将一只蹄子放到露娜肩上，“再说，你是我的小姨啊。如果我能帮上忙，怎么可能坐视不管呢？”

露娜从云宝身边飞离，用力摇了摇头，耳朵紧贴头顶：“则梦魇之月何如？此后子怎可视我而言——”

“露娜！！”云宝大声说，伸出前蹄抓住小姨的脸。露娜眼前是云宝恼怒的眼神，自己睁大了眼睛，惊讶地吸了一口气。“...这才是你的名字。你不是梦魇之月。你是我的小姨，你是我们的露娜公主，梦魇之月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坏蛋做的事情，不关你的事！”

露娜的眼睛更睁大了几分，她推开云宝的蹄子：“...然我不可解之...不可。”

云宝有些恼火地哼了一声，摇摇头。“唉...算了，随便吧，你要怪自己我也管不了。但你要是要对付这个昙特巴斯，一定把我带上，我要帮忙！”她的脸色放缓了几分，又看向露娜的双眼，“你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会想帮忙的，拜托...别拒绝我了。”

露娜看向一旁，打了个颤，点点头：“...善。然，切不可冒无谓之险。”

云宝露出微笑：“我？‘无谓之险’？得~了吧！”她夸张地摆了摆蹄子。

露娜瞪了她一眼。“我暂不计之。”她嘀咕着，闭上眼睛。

云宝也露出严肃的神色：“那，咱们怎么找到它？”

露娜点亮独角，这一次只有尖端亮起，柔和地闪烁着：“今，昙特巴斯非甚强，然，若令其食于你之梦境过久，恐会及子至深之恐惧，窃力于此。与梦境中，则其身渐胀，其去之渐难。今，其小矣，难见之。正如蠹虫，易见之时，为时已晚。”

云宝微微瑟缩了，脸色变得有些焦虑：“那个，呃...你说‘为时已晚’是怎么回事？如果我们阻止不了它，会有什么下场？”

露娜低下头，迟疑许久。“...则子受其梦魇所扰，诸夜如此，昙特巴斯于其中兴风作浪，令你恐惧，食于其中。”她终于说道。

“哦...好吧，有点可怕。”云宝说着，耳朵微微垂了下去，一时间觉得草木皆兵。

“方才，昙特巴斯或系习你之精神，欲寻你之至惧之事物。如我等创建其，或可诱其现身。”露娜解释道，独角上的光熄灭了，“目前，其形甚小，不可俱寻得。此为你之梦境，我难以操之。”

云宝点了点头，看看四周。“好吧...我最害怕的事，是吗...？”她不安地说着，声音有些颤抖。云宝闭上眼睛，思索片刻，等她再睁开眼睛时，星光熠熠出现在她面前，若隐若现。云宝以为自己的心率会加快，以为耳边会听到那猖狂的笑声，以为身边的万物又会消散在纯白的虚无中，以为一切都会重写...

但她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云宝轻哼一声，星光消失了。“...暮暮把我的恐惧都打消了。唉...那还有啥...？”她一边想一边说着，用一只蹄子轻轻敲着脑袋。

“暮光闪闪？”露娜挑了挑眉，有了一个想法，“你与彼同成长，然也？”

云宝点点头：“对啊，我到了坎特洛一个月之后，就和她成了最好的朋友。她...她真的帮了我不少呢。”她解释道，脸上浮现出光彩，“她最近也帮了我很大的忙，又是从梦魇之月那里救了我，又是帮我摆脱了无序的控制，还有——就最近——和朋友们一起，陪我来忙了这一趟...”

“则你必甚关心之。”露娜缓缓说道，看向下方的平原，她刚来到梦境中时，云宝和梦中的暮光就在那里玩球。

“确实...确实是。”云宝想得出了神，随口说道。

露娜心中升起一抹愧疚：“...若其将离去，你将恐惧否？”

云宝僵住了，面前是暮光闪闪，她微笑着。云宝转头看向露娜，她点亮独角。“也...也许吧？我不知道...”她看向面前的暮光，回想起自己入睡前，与暮光相拥，想起刚刚自己拉住暮光的蹄子。

她回想起自己当时的感受。她害怕，她害怕暮光会收回蹄子，只哼一声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丢下她独自呆在房间里；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不知为何犯了错。最重要的是，她记得自己当时说过的话。

“别、别走！...我、我是说...没关系，你可以，那个，再呆、呆一会儿吗？就一小会儿？”

她害怕暮光会拒绝自己。

梦境中的暮光皱起眉头，怒视着云宝。云宝倒吸了一口凉气。暮光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不、不要！回来！”云宝还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她扑上前去，想要拉住暮光，但她消失在了空气中。

“已有答案，皇侄女...”露娜庄重地说。云宝转头看向露娜。月之公主抬头看向天空。云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惊呼出声。昙特巴斯，就在那里，漂浮在半空中，有所期待地微微颤抖。

“恐惧...孤独。”它用混合的声音说着，飘渺的身体不详地起了涟漪。云宝身边的世界颤抖起来，只觉得胸中沉重，用尽全力才能飞在空中。

“昙特巴斯！”露娜厉声道，挡在云宝身前，“不可滞留于此！”

昙特巴斯微微瑟缩，像是挨了一记耳光。它又起了涟漪，传来宛若隔世的低吼，露娜只觉得脊背一阵冰凉。

“露娜...妈妈...不要...丢下我。”它用云宝的声音说着，扭旋着铺了上来，用黑暗铸成的触须伸向露娜，以及她身后的天马，准备以她们的恐惧，作为饱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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