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月计

“我从没想过，我居然会不愿称一位公主是朋友...”

“你要是早点把实话讲了，咱们说不定能帮上你的！”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云宝？他们做错了什么...”

“这些小马一辈子都不能开心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云宝向后退了几步，耳朵紧贴头顶，心在胸中猛烈地跳着。朋友们虚妄的幻影向她缓缓逼来，身体由扭曲的黑影组成，眼睛不祥地发着光。在她们四周，原本美丽的水晶帝国彻底变了样，沦为了梦魇似的险境。精巧的蓝水晶雕筑而成的一座座房屋，变成了丑恶的讽刺般扭曲黑暗的水晶，从中几乎汩汩流出痛苦与悲哀来。原本纯净光滑的街道，现在变得漆黑，藤蔓般蔓延的尖刺从中刺出。在她们上方，遥远的天空中，到处是云。云带着烈火与浓烟的色彩，一阵阴影般的飓风将云吸入其中，连同世界最后的希望一起。旋风正中，是一个小小的光点，微弱得看不清，此时仍在渐渐变得暗淡。

“怎么？！你准备怎么解释？！”苹果杰克质问道，一只蹄子重重落在地上，砸出蜘蛛网般的裂痕。

云宝恐惧地打着颤，愧疚地呜咽着，又向后跌跌撞撞地退去，她的眼睛紧紧盯着街道地面上的裂痕。“对、对不起...”她终于用尽力气挤出话来，“我以为我能救出他们的...”

“显然，你错了。”瑞瑞不屑地哼一声。她的身影一闪，扭曲变形，下一秒又恢复正常，但仍然是暗影的颜色。“现在我们都要为你的失察付出代价了！”

“别跟那家伙白费力气。”苹果杰克苦涩地嗤笑，转身背对云宝，从她面前走开，“要么咱们别管她，要么咱们叫她认命，咱不管咋做，只要叫她自食恶果就成。”

“阿杰，等等——”云宝喊道，向前踏了一步。伴随一声低沉的静电声，暮光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身体的扭曲比朋友们都要严重。云宝勉强忍住没有叫喊出声，向后连退一两米，瑟缩着蜷缩在地面上。“暮暮...”

“很抱歉，但你得接受处罚...”暮光叹了口气，显然为自己要做的事有些心痛。她亮起独角，是堕落的黑暗魔法，一道魔法光柱从独角中射出，落在云宝的两眼之间。世界不复存在，只剩下灼烧般的剧痛，她痛苦地号哭，声带都拉扯作痛。

“不要！求求你！！对不起！！”

“对不起有用吗？”

云宝回答不出来，额头的剧痛令她再也忍受不住。她尖叫一声，跌倒在地，无力保护自己。

“到此为止！！”

一瞬间，直通云宝头部的魔法消散为虚无，那痛苦也一并消失。云宝粗糙地喘息着，柔弱地抬起头，看到堕落的水晶帝国被仿佛无穷无尽的草原与花朵所取代，头顶，一轮苍白的满月温柔地点亮世界。温柔的微风拂过云宝和花朵，她明白了，她放松了，她重新起身，深吸一口气，转过身。正像她所猜测的那样，露娜公主站在身后不远，看着她，面带心满意足，而又疲惫不堪的神色。

但那疲惫不堪的神色，丝毫没有减弱云宝心中的喜悦。“露娜小姨！”她叫喊着，用力一拍翅膀，扑上前去，用前腿和翅膀一起，紧紧抱住露娜。“我的天哪，再见到你太好了！你还好吗，你受伤了吗？”她连珠炮似地说着，将脸埋进露娜的肩膀。

露娜被用力紧紧抱住，闷哼一声，向后连退几步，心情愉悦地笑了一声，也抱住云宝。“哈，且先冷静，皇侄女，我未有受伤。”她回答道，紧紧抱住云宝，宠溺地蹭蹭云宝的肩膀，“重逢也令我欢欣...你与朋友今日安康否？”

云宝缓缓退开，缓缓点头。“都还好，我们照你说的，找到水晶帝国来了。”她只回答。

听到这话，露娜看上去顿时放松了，但随即又担忧地皱起眉头。“此事亦可稍解释你梦中情景...水晶帝国也，一见便知，然，或许...惨遭迫害。可有危难发生？”她小心地问道，仔细地观察着云宝的反应。

天马明显地瑟缩了，叹了口气，深深低下了头：“是、是有的...黑晶王和帝国一并复现了。我们暂时支开了他，但并不是打败了他...”

露娜眨眨眼，一言不发，沉默片刻。“...以何为之？”她终于面露诧异地问道，“我初见其马，并非可说服者，恰若我为梦魇之月时刚愎自用——决不罢休，冷漠无情，不容妥协，绝无可能放弃其目的。”

云宝用力咽下喉咙里梗住的什么东西，但愿声音中的紧张不要太过明显：“我，呃，把他劝退了，谈判什么的...”

露娜微微睁大眼睛，看上去也泄了气。她伸出前蹄，放在云宝肩上：“他逼迫你签署契约，是否如此？”她轻声细语地问，声音中带着理解。

云宝抬头看向露娜，惊讶地睁大眼睛。“什...”她挤出一个字，像只鱼似地张了张嘴，叹口气，点点头。“你、你怎么知道的？”她问，声音打着颤，紧张地等着严厉批评的到来。

露娜深深地低吼一声，看向一旁。云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魔法的光盘旋在一起，形成黑晶王的样子，他高高挺立，不可一世地立在一群小马前。小马们在他面前深深低下头，粗大沉重的铁链将他们一个接一个连在一起。暗色钢铁制成的奇怪头盔完全遮盖了他们的头颅，眼睛的位置发着绿光。“暴力无用之处，黑晶王以诡计着称。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自知何不可为...他于心中播种恐惧、偏执、疑虑与憎恶之种，以弱其敌，进其策。所用方式，直截了当如控制心智，含蓄避讳如契约及流言。此便是，从前，彼篡其位之法...”

“那，你认识他？”云宝小心地问，瞥一眼小姨。

露娜沉重地点点头：“然也。昔者，我与塞雷丝缇雅并肩对抗其谋，欲废之，重立有权嗣位者。呜呼哀哉，他堕入暗影之时，咒帝国，令其亡。我等寻帝国之嗣，然终无果...”

云宝点了点头，垂下头重重地叹口气：“对不起，露娜小姨，我真的找不到别的办法保护我的朋友们。如果我没有签他的卷轴，他可能已经占领了帝国，消灭我和朋友们了。”

露娜明白地点点头，用蹄子轻拍云宝的头：“我愿相信你，云宝...然，我欲知晓契约条款。他令你做什么？”

云宝听到这个问题，颤抖起来，但还是做出了答复。“他要的是水晶帝国。现在，他暂时待在苔原上，要是邪茧和他的小兵过来，他会尽力拖住他们。但等我们打败邪茧之后...”她回想起在她面前躬身行礼的小马们，强忍着没有哭出声...她毁了他们的将来，“就、就得把帝国交给他，不得抵抗...”

露娜皱起眉头，嘴唇紧绷成一条细线。好一会儿，她一言不发，终于还是呼出一口气，紧紧搂住云宝的肩膀。“如此...则甚是可怖，皇侄女。我对你被迫做下此种决定，深表同情。然，此契约一经签署，则无法违背。可有漏洞、术语可利用？”

“没有...”云宝叹了口气，摇摇头，她微微动身，拂开露娜的前蹄，“如果有，我也没能找到...”

沉重的沉默，煎熬的几秒。露娜终于轻轻地闷哼一声，站起身来：“此事日后再思虑。我需告知你，重要事件。”

云宝抬头，疑问地看着她，也站起身来：“什么事？”

“幻形灵已向北动身。”露娜简短地解释，看着魔法凝结成的黑晶王的样子。魔法能量融化成一个平面，接着生长出凹凸不平的形状来，很快变成了小马国的立体地图，坎特洛在正中间。“偶尔，我有机会恢复意识，感知四周。其中一次，我听到幻形灵女王命令军队，虫群已然动身，自坎特洛，向你所在处进发。”

云宝的耳朵紧贴头顶，脸上露出恐惧之至的申请。“啊...啊，完了...是极光...”她恐惧地低声说，这才想到，那情景，对于需要爱意的敌马来说，就像是一座灯塔。

“正是如此...”露娜点点头，露出一点点狡黠的微笑，“正中我们下怀。”

云宝眨眨眼，抬头看着露娜的笑脸，自己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嗯...啥？”她呆呆地问，一条眉毛挑到鬃毛遮蔽之处。

露娜的笑意舒展，看上去更得意了：“幻形灵以爱为食，则水晶帝国为其必争之地。然，其所不知，帝国坐拥天下最强大的防卫力量。我曾听闻，此力量，足以抹除帝国境内一切敌马，未有幸存者。黑晶以某种方式阻遏此种力量，方能实现其谋略，但你们若能找回此力量...”露娜低头看着云宝，眼里闪过几乎像是猎食者的光，“则攻守相易，她的大军将成为猎物。”

云宝的另一条眉毛也挑了起来，她看向地图，也露出自信的笑容。她激动而舒心地大笑一声，转头看向笑意。“老天爷，露娜，你是天才！！”她激动地喊叫着，扑上前去，又紧紧抱住露娜。

露娜愉悦地轻声笑笑，用一只翅膀盖住开心的天马。“我偶尔也可以皮一下。”她微妙地回答，又换回严肃的语气，轻轻促云宝站好，“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然，若幻形灵确皆可飞行，则其到达水晶帝国所用时间，远短于你与朋友步行所耗。你们此行耗时多久？”

云宝皱起眉头，笑意被担忧的神色取代。“呃...一星期。”她不安地回答，不太站得住了，“那...就是说...”

“敌军将于七日内抵达...”露娜沉重地思索道，脸色变得阴沉。她看向云宝，带着些许希望。“紧盯南方地平线，我并不知道，他们行军多快，也许明日即达。你们，寻回帝国的力量否？”

“没有。”云宝摇摇头，低吼一声，“这里的小马都失忆了，除非他们能想起些什么来，不然我们只能用老办法，读书找线索了。”

露娜面露难色，低头看向地图。“不妙...醒来后，请尽快寻找线索，刻不容缓。”

“好...”云宝用力点点头，也看向地图，“嘿...邪茧肯定留了兵看守坎特洛吧？”

露娜点点头：“确乎有少量看守。自邪茧离开后，我偶有看见幻形灵巡逻经过王座室，然而数量极少。看守减少，也令我有机会在此梦中与你相见——尚未有看守发现。”

云宝又露出微笑。“很好...那他们算是防卫空虚。”她若有所思道，俯下身仔细查看地图。

露娜看着她好一会儿，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她俯下身看向云宝正看着的地方，说出了自己的疑虑：“计划何为，皇侄女？”

“幻形灵很依赖两种战术，一是虫潮，二是误导，”云宝背诵出来的路上，索拉克斯对她说过的话，“越少的幻形灵，就越不成气候，越难造成误导。我可以借斯派克的龙火，给马哈顿、云中城，还有闪电天马他们，各发一封信，让他们派遣武装力量到坎特洛去，就能夺回城市，把你、老妈，还有音韵，从恶心的茧里面弄出来。”

露娜若有所思地听着，轻哼着，仔细思考一番她的计划。“合理得当...”她说道，但却警告地眯起眼睛，“然，务必小心，云宝黛西。我们对敌马所知甚少，并不知晓其全部实力。贸然行事恐怕不妥。”

云宝得意地一笑。“别担心，我有靠谱的信息来源。”她向露娜有把握地说，站起身来。云宝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没能有机会。

四周的世界，突然猛地震动，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在空气中回荡。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令云宝跌倒在草地上，她吃痛一声喊叫，身下的花草渐渐枯萎。“淦，怎么回事啊！”她喊道，赶紧起身，一派翅膀飞入空中。

一飞回空中，云宝看见了露娜，顿时睁大眼睛。公主蜷缩在地，前蹄捂住头顶，喘息着，痛苦地叫喊着。云宝飞上前去，想要帮忙，但露娜抬头看向她大喊：“停！不得上前！”云宝只好照做，满不情愿地停下，向后退去。

“露娜，怎么回事？！”

“我——啊啊！！我于此梦境停留过久！茧——”她被扼住脖子似地痛苦地呻吟着，蜷缩得更紧了。云宝抬头看天，世界的一切都渐渐融化进恶心的绿色黏液中，她的脸上没了血色。就连月亮也不能幸免。天空被大地的引力向下拉扯，低垂变形。露娜拼尽全力挤出声音来，与此同时，她身下的草地也变作粘液。“茧在收集爱意！醒来！”

云宝睁大眼睛，看到露娜的独角尖端亮起光点。“等、等等！露娜小姨！”她喊道，向露娜扑去，伸出前蹄。露娜的独角上的光迅速膨胀，天角兽落进黏液中消失不见。扩张的光球洗刷过云宝的全身，她不得不紧闭双眼。一阵强大得不可思议的狂风冲向她，将她击飞出去，头朝下地螺旋坠落，痛苦地喊叫着。

然后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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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娜！！”云宝惊叫一声，在床上坐起来。她的心在胸中砰砰直跳，像是铁匠用力敲打一件崭新的武器。她全身上下浸透了冷汗。四下匆忙看去，云宝这才感觉到，暮光的蹄子放在她肩膀和背上，这令她更快地回到了现实。她的喘息渐渐平复，接着便看向右边。暮光坐在她身旁，一脸忧虑，看上去仍疲惫万分。

“你还好吗？”暮光轻声问，轻蹭云宝的肩膀，想要安抚仍在喘息的天马。云宝点点头，将一只翅膀盖在暮光背后。

“没、没事...我还好...”她沮丧地嘀咕着，瞥向一旁遮盖着通往阳台玻璃门的窗帘。厚重的布料后透出柔和的金色光芒，她猜想，现在一定是清晨。“太阳升起来了...我们也起床吧。”

暮光点点头，和云宝一同从床上下来。她们伸伸腿，整理鬃毛。她们来到窗帘边，暮光用魔法，云宝用蹄子，一起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洒进房间里。云宝感觉温暖的光落在脸上、胸前，放松下来，心满意足地长出一口气。

云宝左边，暮光仔细看看她，靠到她身旁。“露娜公主找你了？”她轻声细语地问，将头靠在云宝肩上。

云宝又将翅膀盖在暮光身上，点点头。“嗯...是的。”她用同样小的声音回答。

“她说什么了？”

云宝瑟缩，看向暮光，她正看着自己。两只雌驹对视许久。云宝沉默片刻，移开视线，看向窗外下方的城市。“...我们把大家都叫起来吧，一次给大家都讲完比较好。”她沉重地说，看向暮光，眼睛稍稍向上飘去，看着暮光的鬃毛，忍不住哼一声，露出玩味的笑，“还有，好好梳一梳鬃毛吧，看上去像老鼠窝呢。”

“别逗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暮光回敬她，拍了一下云宝的后脑勺。

云宝只笑笑。

- - -注 释- - -

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