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唯一解

“我真是个蠢货...”云宝喃喃自语，双眼紧闭，未受伤的前蹄摁在额头上。她坐在卧室一端有坐垫的椅子上。暮光在椅子旁，坐在地上，用无助的眼神看着云宝。她伸出一只前蹄，紧紧抓住云宝的肩膀。

“不，你不是蠢货，云宝。你迫不得已做出了痛苦的决定，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她用尽可能温柔的声音说。然而，云宝看上去并没有被她的话所安慰到，而满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拜托，云宝，不要再责备你自——”

“暮暮...不要说了...”云宝冷冷地说，用蹄子轻轻扫开暮光的前蹄。她合上双眼，蹄子垂落回去。“我让大家失望了...第二次...”

听到这话，暮光的耳朵垂下去，表情也变得难过了，她咬着嘴唇，想要相想出些话来，能让云宝重新振作起来。“那个...呃...我们也许能找到办法让你打破契约的。”暮光碰碰运气似地说，又将前蹄放到云宝的前腿上，在绷带上方停下，“一定有什么漏洞，如果我们——”

云宝只摇了摇头：“不要。我们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再说，那家伙精明得很...”她挫败地嘀咕道，抬起头呆呆望向天花板。沉默，良久。云宝缓缓垂下头，全身上下打了个颤，她恼火地低吼一声，用未受伤的前蹄砸向椅子的扶手。

暮光惊叫一声，向后缩去。她看向云宝，满眼懊悔。看到云宝脸上的神情，看到云宝全身的颤抖，听到云宝声音中的绝望...暮光知道，她没有办法帮助云宝振作起来。至少，现在没有办法。这种感受，这种场景，真是煎熬。“云宝...”她轻声细语，幻想着自己能用咒语般的话，让一切都好起来。

可惜，什么也说不出。

轻轻的敲门声，门吱呀一声开了。暮光转头看去，索拉克斯迟疑地走进房间，眼睛看着云宝。看到云宝腿上的绷带，更重要的是，看到公主的脸色，他的脸不安地扭曲作一团。索拉克斯轻轻关上门，站在门边，看着她们两个。房间里充满了尴尬的空气。

云宝终于睁开眼看向他，看上去心力交瘁。“你来做什么，索拉克斯？”她呆板地问，声音里没有半点感情。

索拉克斯舔舔嘴唇，鼓起决心。“我...”他开口了，看看两只雌驹，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我还需要跟你讨论幻形灵的作战策略，云宝。”他勉强说道，接着便瑟缩了，仿佛那并非他的本意。

暮光皱起眉头，缓缓起身，无言怒视着工兵。“索拉克斯，我知道你想要帮忙，但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她冷冷地说，眯起眼睛，“请你先出去吧...云宝——”

“长着嘴巴会说话。”云宝打断她的话，从椅子上溜下来，准备站起身。暮光回头，歉意地看向云宝，上前在她侧面支持。云宝站直身子，跛着蹄子走向索拉克斯：“我也想找点事做，但是...为什么现在来了呢？暮暮说的也没错，现在不是最好的时候。”

索拉克斯低下头，蹭蹭地板，咬住嘴唇。过了片刻，他抬头与云宝对视，带着决意。“我知道，但没时间了。现在不说，我就没机会了。”他说，挺起身。

云宝和暮光僵住了。暮光明显有些不明所以，眨眨眼，偏偏头。“为什么？”她好奇地问。

索拉克斯保持着决心，看向旁边的窗外：“如果水晶之心确实用不了了，那你们就没有长时间抵抗虫群的办法。还有邪茧...”他转过身，与云宝四目相对，“法瑞克斯说的没错，现在，她就是这世界最强大的存在。如果要打败她，你们必须要有谐律元素...我愿意去把元素取回来。”

两只雌驹都睁大眼睛，对视一眼。接着，云宝开口了，偏过身怀疑地大量着索拉克斯：“我能...领会你的好意，但谐律元素在坎特洛，邪茧到达之前，你根本来不及跑一个来回的。”

暮光突然摇摇头，用蹄肘轻轻碰了碰云宝的肋骨。“其实不然。”她说，看向索拉克斯，脸上带着新兴的希望，“整支军队的行军，速度等于其中最慢的成员。虫群里有很多幻形灵的。”

“而我，不是最慢的幻形灵。再说，我们来的时候，我是用走的，”索拉克斯猛一点头，补完暮光的话，“如果飞行，能快很多。再说，还有黑晶在外面阻挡虫群。我能在虫群拿下水晶帝国之前，赶到坎特洛，协助反击！”

云宝缓缓点头，考虑着这个计划。思索几秒后，她朝索拉克斯露出小小的微笑。“我懂了...计划不错，可是...”她审视般地眯起眼睛，笑容被疑问的眼神取代，“我想知道你的理由。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索拉克斯垂下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他开口了，瞥向身旁的房门，“只有这样，我才能做到对轻语的承诺。我答应她，会把她的哥哥带回来，但如果我们不能打败邪茧，我永远也做不到的。”他解释道，视线低垂，一只前蹄蹭蹭地板，“相信我，如果有不用我回去的办法，我就会选的...可是我有诺言在身，决不能违背，尤其是所有这一切之后。”

云宝和暮光对视一眼，考量着他的建议。终于，云宝点了点头，看向索拉克斯：“那，好吧。就照你的计划来。但首先，来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她说，又一瘸一拐地回到椅子前。索拉克斯跟上去，云宝一坐下，他便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虫群会用的技巧战术和盘托出。两只雌驹静静地听着，暮光从橱柜里找出笔记本和羽毛笔来，做起细致入微的笔记。

一小时多过去，他才全部讲完，从魔法轰炸，到全部伪装成敌军的样子，到虫潮战术和偷袭技巧。他终于讲完，有所期待地看着眼前的两只雌驹。暮光将笔记本放到一旁，等着稍后和云宝一起研讨，上下打量幻形灵。“那你什么时候出发？”她终于柔声问道，从云宝身边走开，靠近了幻形灵工兵。

索拉克斯咽了咽口水，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房门。他打了个颤，深深地吸一口气。呼出气来，他用余光看向暮光。“现在就出发。”他轻声说，声音中带着愧疚之意。

暮光挑眉。“现在？你要和轻语说再见的吧？”她焦虑地问。

索拉克斯动身，一闪魔法，拉开房门。他的眼睛满是为接下来要做之事的畏惧。“嗯...要的。”他小声嘀咕道，看向地板，又看向暮光，露出小小的微笑。

“哦！对了，呃，暮光？”

“什么事？”

索拉克斯的笑意扩展了一分：“谢谢你...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愿意相信我。我欠你的。”

云宝也露出微笑，尽管这微笑有些虚弱无力。“嘿，你要真把谐律元素带回来，就算是一笔勾销吧。”她说，声音里稍稍浮现出往日自信十足的样子。

暮光跟着点点头，朝索拉克斯再露出微笑。他看看她们，溜出房门，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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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几乎一片寂静。索拉克斯走着，思绪随意飘飞，没有半点打搅。他想到和风轻语，想到她接下来会有多么失望。他几乎都能看见她眼睛里的泪水，能看见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去，打湿她的毛发，能看见她的嘴唇打颤，看见她的翅膀在背后抽动，看见她的耳朵垂下去，贴平头顶。他能想象得出来，小雌驹会吸着鼻子，求他不要走，问他为什么他要离开。

他在自己的房门前停下，看着房门，但并没有伸蹄开门。他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声音。小夜骐正哼着歌，光滑木料在硬质水晶上的声音告诉他，她正在玩着与斯派克比赛后留下的小玩具。索拉克斯把耳朵垂下来，靠在头顶，眼里有了些许眼泪。他缓缓伸出前蹄，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做好准备。

玩具的声音消失了，轻语好像动了起来。索拉克斯听到她的蹄子碰到地板的声音，是在走路，很可能是在踱步。她哼着的歌也渐渐停下。“呜，索拉克斯...”她不耐烦地咕哝着，蹄步越来越快，“你到哪里去了嘛？你说好不会去很久的...”

‘如果我进屋去，就要告诉她，我得离开了...’他心想，难以做出决定地咬住嘴唇。迟疑几秒，索拉克斯缓缓收回门把上的蹄子，轻轻地叹口气，垂下肩，从门前退开，看着门板。他调整双眼，看向空气中的爱，果然，是更多的爱，从门底下流进走廊。在走廊里填满了浓厚的粉色云雾，在微弱的气流中微微飘摇。

他嗅到了，他尝到了。果然，又是对他的爱。他从门前后退几步，好好看看，张开嘴尽力吸进爱意。就像上次一样，他腹中的疼痛减弱了许多。没有上次多，大部分的爱都在房门后，所以，他细细品味，让每一滴爱都缓缓流过他的舌头。

终于，他吸光了走廊里的爱意，再看向房门。他想向前走，想打开门尽可能温柔地告诉她计划。但每一次尝试，他都会想象轻语脸上的戚容，想象她的哭腔，想象她眼里的泪水，于是便不能前进了。但是，踌躇多次之后，他终于还是推开恐惧，走上前推开门，带着勇敢的面容。

“索拉克斯！”一进门，就听到轻语幼稚而高兴地喊。她飞奔上前，甩开前腿，紧紧搂住他的脖子。索拉克斯闷哼一声，被撞得向后退去，用一只前腿搂住她，回报她的拥抱。过了几秒，她向后靠去，轻轻地戳了戳他的胸口：“你去得好久哦！”

尽管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索拉克斯还是被她逗笑了，轻轻蹭蹭她的后背。“嘿嘿，对不起啦，情况稍微有点复杂。”他说。毕竟，这也不算是谎话。他关上门，走到窗边，轻语跟在他身旁，一蹦一跳。

终于，索拉克斯在床沿坐下，轻语想要坐到他旁边，但他将一只前蹄放在她肩上，阻止了她。轻语抬头看向索拉克斯，偏了偏头。“怎么了，索拉克斯？”她注意到他眼中沉重的神色，“你没事吧？”

他仔细看着她的脸，记下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毕竟，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沉默，漫长的几秒，他深吸一口气，将视线移向前方的墙面，舔舔嘴唇，做好准备。“轻、轻语...我们...我们得谈谈。”他终于以耳语的声音说，将前腿收折起来，低下头。

轻语露出困惑担忧的申请，来到他面前，原地坐下。她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又偏偏头。“索拉克斯...？”她用那甜美而无比可爱的声音问。

幻形灵咬住嘴唇，强迫自己看向她的眼睛。“轻语...我...我要离开一阵。”他终于说，真想紧紧闭上双眼——他已经能看到轻语眼中的恐慌了，“我要去坎特洛。”

“什么？”她问道，微微勾起一边嘴角，“哦，哈哈，这个玩笑不错，索拉克斯。”她说，强迫自己笑了两声。但索拉克斯没有跟着笑，于是这笑声渐渐停下。轻语的嘴角落回去，惊恐地睁大眼睛：“索拉克斯...？拜托告诉我你是开玩笑的...”

他摇摇头。“不是开玩笑...只有这样，我才能信守我的承诺，轻语。”他用最最温柔的声音说，“我答应过你，会救出你的哥哥，这是我最后的机会。虫群不在坎特洛，我能混进去，救出他来，重新夺回坎特洛。然后，我就带他回来。”

轻语眼神呆滞地看着他。索拉克斯正以为她故意没有在听，她却在这时小声啜泣起来。轻语摇着头，始终看着索拉克斯。“你要把我一只马丢在这儿...？”她带着哭腔说，眼中有了一滴眼泪，“可是...可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索拉克斯听到这话，伸出前腿，轻轻举起轻语，将她紧紧抱在胸口：“你什么都没错呢，轻语，我不是说过，不希望你再这样说话了吗？”

轻语摇着头，也抱住他：“可是...可、可是，那时候你假装是我哥哥啊？”

“但我是真心这样说的。”索拉克斯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伸出一只前蹄抚摸她的后脑勺，“再说，哪里是‘一只马’呢，轻语？小蝶和苹果杰克会照看你，等着你哥哥会来的。那时候，你就可以和他一起了。”

轻语吸了吸鼻子，用尽全力搂紧索拉克斯的胸口。她全身颤抖，几乎伤心得说不出话。“不要走...”她嗫嚅着，轻轻啜泣，“我不想你走...”

与此同时，索拉克斯轻轻地叹了口气，又安慰似地抱紧了她。他回想起，法瑞克斯出现在那条巷子入口前，她对自己喊叫的场景，将她紧紧抱在胸口，露出小小的微笑。“我知道，轻语...我也不想走，但我必须去...”他对她说，轻轻地在她头顶给了一个吻，“我会想念你的...很想很想你...”

轻语又啜泣一声，看向他的眼睛。“我、我也会、会想你、想你的...”她结结巴巴地说，将脸又埋进他的胸口，放声大哭，宣泄着痛苦。

于是，‘兄妹’两个坐在床沿，紧紧抱住彼此，不愿松开。但无论如何希望不必如此，他们都心知肚明，索拉克斯不能永远呆在这里陪伴她。轻语的哭声随着时间渐渐减弱，几乎听不出来，索拉克斯轻轻地放她回地面，站直身子。“好了...我得走啦。去找小蝶，好吗？告诉她发生什么事...”他俯下身，最后蹭蹭她的头顶，小雌驹也颤抖着蹭蹭他。他站直起来时，朝她露出保证的微笑：“疾风回来的时候，记得帮我说两句好话就行。”

轻语点点头，仍在吸着鼻子。“好、好的...没问题，索拉克斯，我会的。我会好好夸奖你的！我...我保证...”她弱弱地说。这答案令索拉克斯心满意足，他走向房门，推开门，但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小雌驹便再次抱住他的前腿。他低下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

索拉克斯伸出另一只前蹄，抚摸她的鬃毛，露出微笑。“再见了，轻语...”他小声说。

轻语吸了吸鼻子，把他的前腿抱得更紧了，但什么也没有说。终于，她满不情愿地松开他的前腿，走向正对面的房门——小蝶的房间。索拉克斯看着她的背影，一颗心在胸中仿佛无法忍受般的沉重。轻语的蹄子落在门把上，回头看向索拉克斯，他凭借她视线的焦点，看得出她是在记住自己的样子，就像是刚才他想要记住她的样子。

他对轻语露出小小的微笑，转身沿走廊离开。他听到小蝶的房门打开，接着关上。砰的一声闷响，令他的脊背一阵冰冷，令他走了半步停下来。索拉克斯强忍下自己的哭声，连做几次深呼吸，平静下来。一分钟后，他终于恢复镇定，面带坚定不移的决心，向地牢走去。

毕竟，这座宫殿里，还有一位住客，需要他离开前去见一面。

- - -注 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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