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同族虫

守在法瑞克斯牢房前的小马，看到索拉克斯走进地牢，带着缥缈惨淡的眼神时，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索拉克斯从他身边经过，看都不看他一眼，卫兵得出了一个确切的结论：这时候招惹索拉克斯不是个好主意。

索拉克斯走过一间一间牢房，找到法瑞克斯的那一间。他在刚好看不到里面的位置停下，借机理清思路，控制感情。接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走到牢房前，看着里面的幻形灵。法瑞克斯坐在充当床的位置，用余光看着索拉克斯，面带苦相。几秒，兄弟两个对视着，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儿，法瑞克斯不愿再和他干瞪眼，转过头直直面向他的同巢幻形灵。就在这时，他才注意到索拉克斯眼中的神色。法瑞克斯瑟缩了，看上去很惊讶，但仔细审视一番索拉克斯的脸色后，他眯起眼睛。“你一幅难受要死的样子做什么？”他直接地问，滑下床，来到透明的、隔开两兄弟的墙前。

索拉克斯叹口气，低头看向地面。“...我要走了，法瑞克斯，我要去坎特洛。”他简短地解释，放弃一切多余的话，直达目标。年长的幻形灵听到这话，停顿下来，好奇地偏偏头。

法瑞克斯露出困惑的表情，偏过头。“是这样吗？”他惊异地问，“为什么？你要投降吗？”

索拉克斯抬起双眼，摇了摇头。“不。我是要去帮小马国的军队夺回坎特洛，放出公主，还要...”他迟疑着，双眼忍不住飘向一旁。他总以为，小轻语会站在旁边...“我还要救疾风梦语——轻语的哥哥——出来。我要信守我的承诺。”

法瑞克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仔细地审视着他。接着，他放声大笑，闭上双眼，垂下头，不敢相信地摇头。过了一会儿，法瑞克斯的笑声渐渐消散，他看向索拉克斯，眼里带着泪。“哇，你叛变得还挺彻底呢，是不？”他想要开个玩笑，但却几乎说不出话，声音颤抖。

索拉克斯瑟缩了，耳朵向后垂去：“我不是叛变，法瑞克斯，我是想要尽可能拯救大家，阻止这些痛苦——我们本不必受的苦。”

法瑞克斯翻翻白眼，靠在牢房墙上。“那不还是叛变吗？”他板着脸指出，用一只蹄子指指索拉克斯。

弟弟沉重地一点头。“我知道...”他喃喃道，不再说话。法瑞克斯挑起眉毛，他原以为索拉克斯还会多说些什么。沉默几秒后，索拉克斯真的又开口了：“听着，法瑞克斯，我来这里，不光是来‘汇报’情况的。”

法瑞克斯哼了一声：“看得出来。少折腾了，有话就说——你来找我说这个做什么？”

索拉克斯被法瑞克斯话里的敌意逼退了几步，他停顿片刻，平复自我，站直身子，看向法瑞克斯的双眼，无言地恳求他接受自己的请求：“我来找你，是想让你和我一起去。如果你和我一起，我们就更有机会在邪茧的怒火下获胜，更有机会活下去了。”

法瑞克斯收敛笑意，恼火地皱着眉：“又来？索拉克斯，你的毅力我很钦佩，可你真的该用用脑子！我不会和你一起的——我忠于巢穴，决不能背叛。”他低吼道，亮明立场。

“听我说，法瑞克斯，请你——”

“我不会和你跑这一趟的，索拉克斯。”法瑞克斯厉声喝道，转身坐下，背靠在透明的牢房门上。索拉克斯看着哥哥的后脑勺，许久，叹了口气，也转身坐下，与他背对着背。

“我知道...你忠于巢穴。你宣过誓，我也宣过誓...”他柔声说，法瑞克斯竖起耳朵，“永远不要让巢穴失望，永远不要拖累巢穴，女王的命令要执行不得质疑，永远为了巢穴持久的繁荣，为了同胞们的生命而奋斗...”

法瑞克斯回想起那些誓言，用力叹了口气。“索拉克斯，我记得誓言的内容。”他咕哝道，闭上眼睛，后脑勺碰在墙上。

索拉克斯沉默良久，接着，他露出最最微小的笑容，开口了。“那个...其中有一条，和其他几条是矛盾的。”他用几乎像在打趣的语气说。法瑞克斯满不在乎地嗤笑一声。见哥哥不回话，索拉克斯接着说：“也就是，女王的命令要执行不得质疑...可如果，她的命令拖累巢穴，或是让同胞们的生命难过呢？如果女王正在带领我们走向灭亡呢？”

法瑞克斯更大声的嗤笑一声，用蹄肘撞向身后的水晶墙。“你少来，索拉克斯，别跟我讲这种鬼话。”他警告地咆哮，半转过头，一只不悦的眼睛盯着索拉克斯的后脑勺。

但索拉克斯不为哥哥的怒意所动，接着说下去：“邪茧命令我们侵略坎特洛，冒充小马，窃取属于他们的爱。假如我们当初选择和平呢？假如，我们不是这样一群凶恶危险的、绑架小马们最亲密的朋友的怪物，而是和平谈判呢？假如我们能得到属于我们的爱呢？”他缓缓抬起一只前蹄，抚摸自己的腹部，露出温暖的微笑，“假如，我们一直都错了呢？”

“爱就是爱，索拉克斯，”法瑞克斯啐道，站起身来，准备走回牢房身处，“怎么来的不重要，以前不重要，将来也不会重要。”

索拉克斯也站起身，用坚定如钢的眼神瞪着哥哥。“你错了，法瑞克斯。你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吗？”他厉声问道。法瑞克斯停在原地，缓缓转过身，瞪着弟弟，但眼中燃烧着疑问。有了法瑞克斯的注意，索拉克斯脸上露出温暖的微笑：“你说的没错，爱就是爱...但从前，我们谁也没有尝到过属于我们的爱。永远都是给我们冒充的生物的爱，永远都是给我们伪造的身份的爱。所以，那爱永远不属于我们，即便有，也少之又少。”

“你到底要说什么？”法瑞克斯不耐烦地啐道，转身面向索拉克斯。

他只舒展笑意：“法瑞克斯...我不饿了。”

沉默。

一动不动。

法瑞克斯眨眨眼，摇了摇头，睁着眼凝视索拉克斯，仿佛弟弟长了六条腿。“什...什么？”他小声问，缓缓走到门前，“你骗我...”

索拉克斯摇了摇头：“我没有。过去的几天里，我认识了和风轻语，她也认识了我——真正的我，幻形灵索拉克斯。我们关系变得亲密了...她真的愿意关心我，真的我，”他将一只前蹄放到胸口，着重自己的话，“不是我冒充的小马，不是我伪造的身份，而是我——幻形灵索拉克斯。她终于愿意放出这些情感的那一刻...”他将那只前蹄滑向腹部，“她主动分享对我的爱的那一刻，我...我真的饱了，我的肚子不痛了。”

法瑞克斯眨眨眼，看上去无法相信另一只幻形灵说的话。他眯起眼睛，向前他了几步，仔细看着索拉克斯的脸，看他是不是在说谎。但这时，他回想起上次索拉克斯来时，余留在牢房外的爱意，他回想起那份爱的气味，回想起他想要进食，但却被牢房阻挡的记忆。

但他不愿再说些什么，双眼严厉地瞪着索拉克斯，弟弟看上去泄了气。他失望地点点头，转身离开：“我想说的就是，邪茧正在带领我们走向一条永远无法摆脱饥饿的道路，也就是说，如果不加质疑地执行她的命令，就会违反另外三条誓言。所以，如果你想遵守誓言...请你，和我一起去吧。”

法瑞克斯没有回答，只是端正地站着。沉默半分钟，索拉克斯垂下头，叹了口气，转身离开。然而，他还没能走远，法瑞克斯便冲向水晶墙面，扑在上面，传来一声重响。“索拉克斯，等、等一下！”他喊道，声音中满是急切。索拉克斯转过身，面露惊讶。法瑞克斯缓缓从墙上退开，挫败地垂着头，嘴角勾起一点鬼影般的弧度。他轻声笑了笑，用一只前腿擦擦眼泪：“索拉克斯...唉，索拉克斯...我的傻弟弟啊...看看你自己...”他轻声细语，声音里满是骄傲。

傻弟弟不安地动了动，笨哥哥如此展露出情感，令他有些惊讶。

“你...”法瑞克斯朝他指一指，“看看你自己呀。谁能想到，我这个胆小鬼弟弟，居然解决了我们整个种族几百年都没解决的问题...？”

索拉克斯睁大眼睛。“等等，你是说...？”他带着希望说道，但不敢说完，生怕自己会错意。

“我不知道你怎么找到的答案...但我知道...”他伸蹄向前，将一只前蹄放在水晶墙面上，“我为你骄傲，真的骄傲...”他露出一点点笑容，一小滴眼泪顺着脸庞流下，“如果我不和你一起去...我永远也不能原谅自己的...”他眼中燃烧起决心，“如果要去，那我也要留下我最后一点尊严。”

索拉克斯睁大了眼睛，露出大大的微笑。“真的？！啊，谢谢你，法瑞克斯！”他欢呼道，扑向水晶墙面，将两只前蹄放在上面。他激动地朝着哥哥微笑了好一会儿，回头看向身后，“钥匙在卫兵那里，我去请他放你出来。”

法瑞克斯将自己的微笑变作得意洋洋的笑。“那快点吧？我的翅膀都快憋硬了！”他朝着转身飞奔离开的年轻工兵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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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语来到小蝶的房间里，但她不在，小雌驹独自待在房间，等着她回来。过去十分钟，她坐在大姐姐的床上，低垂着头哭泣，鬃毛散乱下垂，遮住她的脸。她一只前蹄擦着眼睛，想要擦去眼泪，但令她恼火的是，每擦去一滴眼泪，只会有更多的眼泪流出来，顺着脸颊滚下去。她试着深呼吸，可是心里还是难受得不行。

又过了几分钟，门开了。可惜，呼吸颤抖，轻声啜泣的轻语，没有听到。然而，她听到了小蝶惊讶的倒吸凉气，听到了她的蹄子跑过地面。她抬起头，看到小蝶担忧的脸走上前来。“轻语？你还好吗？怎么了？”小蝶轻声问，跳上床来，在轻语身旁，将一只翅膀盖在她肩上。

她靠在小蝶的怀抱里，有成年小马的陪伴，她很是感激，花了些时间平复心情，控制住嗫嚅的声音，终于能开口说话。“索、索拉克斯他走、走了...”她抽噎道，闭上眼睛，将脸埋进小蝶的身侧。

“啥？！”小蝶惊慌地叫一声，将轻语抱得更紧了，“这是啥意思？出什么事了？”

“他要、要走了...他要去坎特洛救大家...他叫、叫我和你们待、待在一起，等哥哥回来找我...”

小蝶渐渐明白过来，露出小小的微笑。“他去救你的哥哥了...”她用安慰的轻声细语说道，轻轻地前后摇晃，“他是位好幻形灵呢...”

“是...”轻语闷声喃喃，忍不住又啜泣一声。小蝶轻声抚慰，嗯哼着，将她抱在怀里。

“他能做到的，很快你的哥哥也要回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安慰道，然而轻语仍然情绪低落。

她打个嗝，靠在小蝶身侧点点头。“我、我知道...可、可是我不想索拉克斯走...他会有危险的。我不想连他也出事...”她抽噎道，从怀抱中退出来。

小蝶同情地唔一声，轻抚小夜骐的后脑勺。“那...呃...”她小声嘀咕着，仔细思考几秒，想要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皱起嘴角，接着，一个‘灯泡’亮了起来，她露出有些调皮的微笑，“轻语，你不是说，他的凶哥哥出现之前，他答应过你，会保护你，把疾风救出来吗？”

轻语又点点头：“嗯哼...他说，‘如果他这一辈子只能遵守一次承诺，那就是这次。’而且，他一直也在保护我...他答应了我，一直都做到了...”她缓缓地说，眼睛终于渐渐哭干了。

小蝶的笑容更舒展了几分。“哇哦...看来他很信守承诺的...”她用引到的语气说，缓缓溜下床。轻语转过眼，疑问地看向小蝶，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愈发困惑起来。小蝶俯下身，与轻语面对着面，坚定而温柔地抓住她的一只前蹄：“那...趁他还没走远，我们一起去找他，再让他答应你一件事吧。”

轻语缓缓睁大眼睛。“什...什么事呢？”她问，很是不明所以。

小蝶拉着轻语往玻璃门走去，小夜骐跟上去。小蝶安慰地点一下头，推开前往阳台的们，低头朝身旁的小雌驹露齿而笑。

“是一个我相信索拉克斯绝对不会违背的承诺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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