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不正常

陈常安数着日子，从他入梦的那一刻起，到今天，大约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个世界没有太阳与月亮，也没有明亮和黑暗的概念，因此要分辨时间很困难。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

1953好奇的凑过来，问道：“大哥哥，你在做什么？”

这些日子的相处里，他已经知道这根木棍是位比自己年长的哥哥——其实是陈常安要求1953这么叫他的。

陈常安挤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我在催眠自己。”

1953倾斜脑袋，又问：“什么叫做催眠？”

“就是想办法让自己睡觉。”陈常安解释道。

1953更加疑惑了，问道：“什么叫睡觉。”

“就是让自己做梦……”陈常安长叹一口气，终于不准备再一个一个名词的解释下去，说道：“你还小，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木生倒是知道他想做什么，漠然道：“你没法对抗自己，你的努力是徒劳的。”

陈常安习惯了被木生打击，他这些日子循着过往的记忆，多次尝试让自己产生睡意，可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我一个木头不睡觉也就罢了，为什么你们都不用睡觉啊？”他愤而吐槽道。

大家甚至都没有睡觉这个概念，自然接不上他的话。

唯一一个能够接上话的木生，起初还会搭理他两句，现在则愈发沉默。

1953倒是积极的很，总是主动询问陈常安嘴里出现的陌生名词。几天过去，他似乎已经走出了前日被屠村的阴影，恢复了少年的心态。

一个月的徒步下来，走了多远陈常安记不清，但最关键的是，大家都不显疲态，他也不觉得累。

他自言自语道：“该说果然是梦中的世界，没有体力条是吧。”

1953从一旁冒出来，疑惑道：“什么是梦中的世界？什么是体力条？”

“就是……你们都不累吗？”陈常安问道。

1953说道：“还没到累的时候，还没有到圣城，还没有摆脱追击，为了活下去，不能停下。”

陈常安沉默下来，他没想到原来大家有这么大的压力，怪不得除了1953都不怎么言语，连互相沟通都少。

他作为一个把这里当作梦境的人，又经历了偏离现代和平生活的屠杀，始终无法把这里当作真实的。

但对于梦境中的他们来说，这里是真的，也许是真的呢。陈常安想道，接着很快就驱散了这种想法。

一行人如同一架架机器，重复的运动，重复的前进，向着村民知道，木生可能也知道，唯有陈常安不知道的目的地前进。

路上的风景早就看腻了，不变的红色平原，不变的液体空气，天空始终是红茫茫的模糊一片。

村民也始终都是九个。

“停，停一下……”一个大肚子的村民突兀地叫住前进中的众人，他落在队伍的最后，满头大汗。

陈常安问道：“怎么了？肚子疼？”他有些惊喜，第一次发现这里的人也有生理需求。

大肚村民艰难地点点头。

1953急切道：“我们得找个地方停顿一下！”

陈常安说道：“这一片平原，哪有村落停顿啊，大家都是男的，你就自己跑远点，我们背过去不看。”

一众村民仔细斟酌了一下陈常安这番话，多半选择了同意，1953咬咬牙，投了同意票：“好吧，不过可能需要很长时间。”

“很长时间？”陈常安没多想。

众人原地停顿，大肚男人自己跑向远方，背过身前，陈常安隐约看见大肚村民颤抖着蹲下身体，缩成了一个球形。

他心想：“不是上厕所么？”

木生并没有背过去，他遥遥地看着大肚村民，表情毫无波澜。

呼啸而过的风声中出现一丝不和谐的杂音，陈常安竖起耳朵。

“哇啊啊啊~”

陈常安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他竟然听见了婴儿的啼哭声，那哭声越来越响，越来越近。他猛地回过头。

只见，大肚村民的脸上，身上都是血，整个人瘦了一圈，像只剩骨架在支撑他的身体，他的怀里抱着一个新生儿，那婴孩的面容与大肚村民有七八分相似，足足有常人的大腿般大小，正在向世界宣誓他的存在。

1953兴冲冲地跑上前去，熟练地接过小孩子，抱在怀里又是逗又是哄，很快就让孩子停止了哭泣，闭上了眼睛，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陈常安磕磕巴巴地问道。

虽然他大概明白了情况，但一时难以消化眼前的一幕。

“生孩子啊。大哥哥你没有生过么？”1953乐呵呵地回答道，新生儿的诞生使他的心情非常好。

陈常安转头望向木生，在场的众人里，只有木生也许会明白自己的震惊吧。

让他失望的是，木生一言不发。

他勉强道：“我……应该没有生孩子的能力。”

1953想了好一阵，明白过来，说道：“奥，我知道了，你们是进行过职责分配的大人了！所有不会再生孩子了，就像守卫和运送员他们一样。”

“我听红衣运送员说起过，这个世界有许多的工作人员，他们努力工作，维持这个世界的运转，你们肯定也是的！是专门负责阻止守卫，负责救我们的工作人员！”

陈常安笑了笑，在他眼里1953就是个小孩，眼里的世界就那么大，见到谁都往里面放。他揉了揉1953的脑袋，不忍反驳，就说：“对啊，我们就是来救你们的。”

1953搂着孩子，忽然感伤道：“死去的大家如果看到这个孩子，肯定也会很高兴的。”

陈常安四处观望，发现每个人的脸上都有喜悦和悲伤两种情绪，而这不仔细观察不要紧，一仔细观察，他看见有好几位村民的肚子都鼓起来了，有男有女。

“1953啊，你们生孩子有什么规律么？”

“就，每隔一段时间生一次吧，大都是这样，别看我小，其实我也生过孩子了哦。”他的语气很是骄傲。

陈常安盯着1953稚嫩的面庞，张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缓了好半天，他才重新开口：“所以，不论男女，每个人都会生孩子？”

“男女？”1953歪过脑袋。

陈常安想起这些日子里自己忽略的一个问题，“啊，我早该想到的。”

这些日子，没人有任何生理需求，自然也没有上厕所的需要，这也让陈常安忽视了一点，这里的人也没有性别。

他们的神被称作母体，所以他们将生育自己的人称作母亲，但这只是一个称呼，这里的人都是无性别的。

他心想：少年也可以是少女啊。

为了印证这个结论，他轻手轻脚的从1953怀里接过小孩，进行了小小的确认。

小孩并没有任何性状。

陈常安麻木了，到底是这个世界不正常，还是自己不正常？

算了，我一个柳木拐棍何必考虑这么多呢？

但有一个现在要考虑的问题：人数很快就要翻倍了，此外，有了孩子的情况下，守卫来了，他们将连一点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唯一一个好消息是，身体恢复还算快：大肚村民——如今是骨架村民，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生孩子这件事对他们来说似乎并不是一种负担。

陈常安想和木生商量一下，可木生看了他一眼，催促道：“为什么突然停下来了？接着走啊。”

陈常安看着那副茫然冷峻的表情，感觉木生的状态越来越不对了。

他说道：“哎，那就走吧。”

十人一婴一拐棍，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