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乱局
在圣城中,一片片街区通过桥梁连接,桥梁长约三四十米,是街区间唯一的通道,而随着长老区的心核暴露,街区解体,其余街区与长老区之间连接的桥梁统统崩坏,碎裂成一堆杂乱无用的巨块,或向靠近的街区坠去,或漂浮在半空。长老区就此变作一座孤岛,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桥断之时,木生还在桥上。
眼见整座桥梁正在被解体的长老区拉扯,桥体发出嘎嘣嘎嘣的崩断声,桥身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缝,木生却不慌不忙,他步伐矫健,精准地找到每一处仍能受力的点,在桥梁上跳跃,犹如一位优雅的舞者。
桥梁自中央断开,木生所在的后半段桥梁已化成一堆碎石,他自如地在碎石间穿梭,最后腾空一跃,借着心核带来的引力,扑在最近的陆地上,双脚着地,表情悠然。
尽管心核喷洒绿雾还不久,长老区上的大片区域却已被绿雾包裹,那绿雾直接被运送到陆地表面,相比之下,陆地下方区域的视野还算清晰。
他来到陆地边缘,低头遥望三四十米的距离,目光被那颗涨缩有力的跳动心核所吸引,他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沉香并不在那里。”他自语道,挪开目光。
木生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长老区解体后,原本的地图不再好用,除了长老们外,应该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里的布置。
他也不需要知道自己在哪里,飘在空中的香气会把他带到正确的位置,还没走出几步,绿雾愈发浓郁,视野被进一步压缩,能见范围不超过1米。
一路凭着嗅觉前进,还未离开脚下陆地,他就遇到了一批人——准确来说是踩到了一批人。
木生抬起脚,脚下是一摊黄白之物,夹杂着白色浆液,他抹了抹脚底,四处游荡一圈,发觉这一片区域横七竖八地躺了二十来具尸体。
外围的一圈是身着白色制服,手持标准长枪,有的尸体手中长枪还停留在另一具尸体的腹中,看起来是一场自相残杀。
他们死状各异,有的被穿胸,有的被断头,有的被刺腹,还有的还带被劈开一半,内容物流了一地,混在血泊中,很是明显。
木生翻动起尸体,从部分尸体的脑中发现有蠕动着的幼小肉虫,他伸出手一把将那虫子捏爆,白色汁液爆了一手,他就用血洗去。
“这是……寄生型外来者?”
在之前处理9号街区的外来入侵时,他和陈常安曾遇到过这种生物,因此一眼就能认出来。
木生向中央走去,那里躺着个不同颜色制服的家伙,代价就是死的最惨,脑袋被从中央生生剖开,一半带着两颗眼珠掉在一旁,另一半连着身子,身上起码有六七处伤口,死的不能再死。
木生检查尸体,发现他的死亡时间最早,是被数柄长枪从背后偷袭,加上刀或是剑切开脑袋,一击毙命。
“看起来是半数人被寄生不久后直接动手突袭,黑衣可能意识到了,但没想到会被偷袭。黑衣死亡后,就是分不清敌我的乱战了。”
木生抬起眼,绿雾在他眼中不再是普通的雾气,而是数不尽的虫子幼体被绿色薄膜包裹着,游荡在空气中,寻找寄生体,他们无孔不入,几乎没有防御的手段。
但很可惜,这对他并没有用。
“看起来,这样的内战应该发生在每处陆地上。外来者,这会是长老们的杀手锏吗?如果只是这样的话……”
他继续追随气味前进,不多时来到碎裂大陆的边缘,雾气中隐现人影,他说道:“我是6093,前方的人报上编号。”
“我……我是……守桥人……99……88”那人磕磕绊绊道,手持着什么不停地往下戳。
木生眯起眼睛,迅雷般接近,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脑袋,狠狠一拧,顷刻间使对方断了气。
他仅凭轮廓,就已经知道,那人手中拿着的是柄长刀,也就说明,他是之前那批人中唯一的幸存者——幸存被寄生者。
木生接近后才看清对方脚下的东西,那是一句尸体,被长刀尖戳得不成样子,成了一坨肉馅。
“为了发泄脑中难以抑制得杀意吗。”
那人一死,脑袋顺着被木生取下,扒开后壳,那里面的肉虫已经几乎把大脑吃光,整个虫油光锃亮,饱满肥美,舒舒服服地占据了整个脑袋的位置。
木生将大肉虫子掏出来,丢在脚下踩爆,嘭地一声巨响,汁液贱了尸体一身。
他暗道:“这身制服是不是坏了,什么都探测不出来。”
他眺望前方,守桥守桥,哪有所谓的桥?只看见脚下陆地的边缘和一条锁链通向绿雾之中,谁都不知道这条链子的尽头会是哪里。
若是陈常安在这里,一定会提醒他三思。
木生毫不犹豫,双脚踏上远比独木桥要窄的锁链,在外人看来如同走钢丝一般的惊险举动,对他而言却像是闲庭信步。
走到中途时,四周只有绿雾,脚下只有锁链,一个不慎,跌落下去,那与坠入无底深渊也没有差别,且不谈它实际上有多危险,这种视野狭隘前路与退路皆是迷雾的处境,给人的心理负担很是沉重。
木生面无表情,成功踏上另一片陆地,他甚至连一滴汗都没留。
闲言少叙,在这之后,木生又以同样的方式穿越了几片陆地,几乎每片土地上都有一个小分队,有的队伍比较完整,有的遭遇内战只剩下残兵,更有全灭的队伍,这些队伍的组成大体相同,一名至多两名黑衣带领着二十来名白衣。
对于每个队伍,木生都会问:“你们要跟我走吗?我能带你们找到长老。”
其中某些黑衣领头人会检查下自己的队伍配置,又望向那条看不到尽头的锁链之路,最终给出答复:“队伍中的几个伤员,根本无法穿越这条链路,我们还是留下吧,至少能守着这座链桥。”
也有的黑衣领头人会说:“我们打算等绿雾散了在行动,绿雾中太危险了。”
队伍比较完整的领头会说:“我们先探索其他方向,或许能遇到某位长老,如果确定脚下陆地没有长老,我们会跟上你的。”
对于突兀出现的独行者木生,所有队伍都保持警惕,幸好他穿着白衣制服,否则很难不一拥而上。跟他一起走上锁链?不可能,在锁链上团队的力量被削减到极限,一旦队伍还有人被感染,或是木生有不轨之心,那么很有可能全部人都要沉尸迷雾中。
木生也不强求,说出这番话,也只是因为隐藏在记忆中的某种责任罢了,见无人跟随,他便独自踩上锁链,锁链摇摇晃晃,将围绕着它的绿雾都荡散,他头也不回道:“再见。”接着消失在绿雾中,只剩下还在摇晃的锁链。
就这样,他又走了很长一段路,长到他甚至要忘记自己,忘记陈常安,忘记忘记本身了,直到某一刻,他终于再次看到了人影——三个活人,三个白衣,很少见的搭配。
其中两个白衣呈包围之势,挡在另一名白衣的前后两个方向。
挡在前方的白衣守卫眼中漫出浓稠的杀意,他手持长矛根部,对准手里的某个东西,不停地上下挪动着,有液体在往下淌。
他哀求道:“,求你,帮帮叔,叔好难受,好痛苦,你就,你就……你就让叔杀了你吧!”
那人眼中漫出浓稠的杀意,他丢掉手中被扎成筛子的东西,那是一颗被戳的不成样子的脑袋,他的嘴角洒出口水,手握长矛往对方的喉咙扎下去。
木生刚想帮忙,却发现那年轻白衣轻易挡住攻击,即使是背后那人也加入进来,他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风,他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名小辈,反倒不急着动手了。
“1741叔,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平时明明是个憨厚友善的人,为什么?”不肯下狠手,面对熟悉的面孔,他始终过不去心中的那关。
1741双手握住长矛,每次出手都尽全力,他是真心实意地想要杀死眼前的人,他流着泪道:“我忍不住啊,孩子,你让叔杀了你吧,杀不掉你,我心里好难受啊!”
另一个白衣叫做3620,他话很少,只是在一旁配合1741,以免他毫无章法的胡乱攻击暴露破绽。
见到两人,总算明白了,他后悔道:“我该相信队长的,不该亲自出来证明什么,我要回去,我必须得回去!”
3620尽力淡漠,却掩盖不住嗓音中的饥渴,道:“你回不去的!”
目睹熟悉的人变得仇恨疯狂,握武器的手紧了紧。
木生在一旁看戏,道:“杀了他们吧,这是你能对他们做的最仁慈的事了。”
“对不起了,两位叔叔。”终于下定决心,他不再迟疑,匕首弹开长矛,灵巧地身体躲开另一柄断头长矛,迅速果断地割下一颗头颅,之后并不恋战,翻滚躲避开再次挥扫而来的长矛,手持匕首划断另一人的脚筋。
但,被寄生污染的白衣早已失去了痛觉,哪怕脚筋被挑断,他们也不会回防,只会不顾一切的满足心中对血的渴望,对杀人的癫狂。那名白衣一矛未中,果断拔起长矛,再次扎下,刺向脚边的那个影子。
木生果断出手,取下了仅剩的那名癫狂白衣的头颅,顺手掏出了那只寄生在脑中的肉虫,丢在地上,用匕首将虫子扎穿。
“”多谢。”擦了擦额头细汗,收起腰间匕首。
两具无头尸体倒在地上,两颗狰狞头颅失去生机,伸手拂过两颗头颅的眼睛,那蕴藏疯狂情绪的瞳孔被眼皮遮了起来。
取出剩下的那只肉虫,叹道:“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来折磨我们?”
木生解释道:“这种寄生虫的幼体飘零在绿雾中,无孔不入,但究其根本,是否被寄生与残忍程度,意志力,还有身体的状态都有关,杀意,残忍与疯狂是他们最好的养分,意志力差就难以抵抗,身体状态则会影响前两方面,像我们每日刀尖舔血的生活,没有杀意是不可能的。”
杀死肉虫,站起身,道:“我知道,我只是觉得,这种死亡的方式一文不值。况且,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不是吗?为什么我们要遭受这种对待?”
“我们和异类互为敌人,哪有什么对错呢?”木生不再停留,和一同前进。
怒道:“可异类本就该死!他们干扰了世界的秩序,破坏这个世界,我们是正义的一方!”
木生只是一笑带过,不与他争论什么,他扯开话题道:“你的同伴呢?”
知道木生没理由害自己,从刚才的出手速度来看,对方要杀自己,自己根本无处可逃,他将自己所经历的事情简要地告诉木生。
最后自责道:“队长让我离开的时候,我想着自己去确认真相,再折返回去,可现在消耗了这么多的时间,还让自己身处险境。不知道队长怎么样了,我真不该走的, 我怎么能不相信队长呢?”
情绪低落,他已经走出了太远,现在回去看见的大概率是队长的尸体。
木生拍拍的肩膀道:“年轻人就该乐观点,我有个朋友,他……”
短暂沉默后,他说道:“指个方向,或许还有希望赶上。”
稍微疑惑了一下,但也没心思多想,他指了指他们正在前进的方向。
木生面色逐渐凝重,道:“我们是同一条路?”
道:“怎么了吗?”他还以为是木生为了保护自己才与他同行,现在才明白原来并不是这样。
“某个长老就在前方不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