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老友的答案

当穿上黑色制服的那一天起，t800的职责就已注定，他被教授，被灌输，被指导，一切都只是为了一件事——追杀异类。偶尔他会疑惑地问师父，问长辈，问朋友：为什么我们要追杀异类呢？

其他人只是说：

“因为他们是异类。”

“因为他们会掠夺普通人的营养。”

“因为他们活下去，世界就会毁灭。”

“因为他们与我们不一样。”

异类，异类，他们不是人，只是和人长得比较像的某种东西。

可t800还是不懂，他茫然地遵从本能，从众地执行被委派的任务，跟随前辈的脚步，去参加一次又一次的剿灭行动，去屠戮一个又一个看上去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的异类。他找不到答案，只知道身上的制服不会骗他。

直到他参加了印象中最为深刻的大围剿，那次过后，他再也不会问那些无聊的问题了。

t800从昏迷中被痛醒，小队中的其他人已经大都死在了他的军刺下，他只能尽力给他们一个不算痛苦的死亡。

“走马灯吗，过去的记忆，总是如雪崩般到来。”

他一阵怅惘，捂住如漏水葫芦般流血的肚子，把手中的三棱军刺拄在地上，维持平衡，他冷漠的眼神带过一圈的尸体，咳了口血，漠然道：“该出来了，再不出来，我可要死了。”

啪，啪。

在视野不及的茫茫绿雾中，清脆有力的鼓掌声响起，眉角带疤的长者面带仁慈的微笑走近，他略一打量，惋惜道：“这就是虫雾不好的地方，虽然它能有力的清除弱小的敌人，但却无法对抗真正的强者。即使他们侥幸胜利，到最后，也往往会因丧失理智自相残杀，甚至自我毁灭，像群疯子似的。”

t800见到来人，脸色变了又变，抑制心中的情绪，强装冷静道：“你是准备跟我介绍下你们的最新研究吗？操控外来者？”

1号长老蹲下身子，与t800保持安全距离，他的目光中竟有种怀念，如同老友相见，他问候道：“好久不见，对你们来说，是很漫长的时间吧。”

t800不屑道：“呵，不算太长，追杀异类让我的时间过的很充实呢。”

1号长老不怒不恼，悠然道：“也是，你们这些人的一生都在重复一件事，可哪怕花费一生的全部时间，也不足以完成这一件事。而我们，却能不停地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研究成果，这是这个世界给我们的偏爱。”

他伸手轻轻揉搓着雾中那小小的绿色虫球，眼中充满迷恋，道：“瞧，这雾，充满生机，多美啊。”

t800看着眼前这张再熟悉不过的人脸，看见对方眉角那道疤痕，他的语气隐有恨意，道：“看见你还活得这么好，甚至连模样都没变，我真觉得这世界有病。”

1号长老笑道：“哈哈哈哈，我早就觉得这世界病了，如今在种族之外找到知音，我很欣慰，果然，时隔26万个世界时，最懂我的人还是你。”

t800听见这话，伪装的冷静如同泡沫被一戳而破，握着三棱军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他在用力，他想起身，他想亲手把武器扎进1号长老的脑袋，将那道伤疤撕开，将曾经的过错弥补。

“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

1号长老眯起眼睛，道：“你这一生，做过两件事，第一件是亲手杀了我的父亲——我们的‘母神’，按理说我该恨你，但你又做了另一件事，放过了我，对此我心怀感激。”

t800恨恨道：“你的父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异类，而你是个残忍嗜杀的魔鬼，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放过了你。”

1号长老不知是听到了那个词汇，他克制不住地爆笑起来，好半天才缓过来，和善表情被狰狞取代，质问道：

“你也知道我们普普通通？那时候我们还只有近万人，而你们就像是一群疯狗一样，死咬住我们不放，父亲只会带着我们逃命，我亲眼看着我们的人数越来越少，你知道吗？每当我们快要被追上的时候，为了活着，我们必须投票选出一些人留下，去喂给你们，只是为了拖延一些微不足道的时间，到最后，甚至不用投票，总会有人自告奋勇的留下。我永远忘不了那段时光。”

t800想起了刚才的场景，他也要被迫选择一些被感染的人留下，而也正是这种留下，最终激起了大家的反抗，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设计，是眼前人对他的报复，对他们的报复。

血流不止，他的气息愈发微弱，但还是咬牙道：“你真该死。”

“该死？多么美好的词汇啊，自我出生开始，这个词汇就伴随着我，伴随着我们，我现在甚至觉得这个词汇就是为我们异类创造的。”1号长老优雅地笑着，仿佛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t800左手拄地猛地发力，整个人从地面弹起来，把手中的三棱军刺抛出去，如同一道利箭，插在1号长老身前半厘米的位置。

无处使力，他扑通地栽倒在1号长老的前方，面孔被地上鲜血涂污。

“你来这里，就只是为了戏耍我？看我落魄凄惨的模样吗？”

1号长老将脸凑近t800，直至两人近乎脸贴着脸，他盯着t800的眼睛，说道：“不止如此，我只是想问，还记得当年的那个问题吗？如今你找到答案了吗？”

t800一记血水吐在1号长老的脸上，孩童般笑了起来，接着眼里爆发出升腾的怒火，道：“从你杀死我师父，杀死我同伴，杀死我朋友的那天起，我就不会再问这些无聊的问题了，答案？我早就找到了，所有异类——都该死！”

1号长老脸上明显地露出失望的表情，他拂去脸上的血水，将t800的脸狠狠按入地下，冷酷地起身道：“狭隘。”

他抚平衣服上因下蹲而产生的褶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横着让开一个身位，将t800的惨烈模样露出来。

他礼貌道：“客人到来，有失远迎。”

木生和从浓雾中钻出，他们刚刚到来，见到t800的惨状，险些控制不住情绪，他怒道：“你是谁？你对队长做了什么！”

1号长老平手指向木生，笑道：“我与他是合作关系，算得上半个朋友。”

木生身体微弓，警惕道：“1号长老，没想到你会在这里。”

1号长老全无作战姿态，举止优雅，语气亲切道：“照顾全局可是很头疼的，偶尔也该出来散散心，赏赏景。客人呢？您来到这里是为了……”

他忽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自责道：“瞧我这记性，说好了带你们见母神的，不知道那位小兄弟在那里啊？我们现在就出发。”

木生冷笑了一声，道：“他啊，大概在很安全的地方，就不用您操心了，要见母神的只有我一个人。”

1号长老惋惜道：“哎，真可惜，求见母神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既然这样，我们就出发？”

木生心里琢磨着1号长老的算盘，分析各种结果后，决定道：“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一直在说话，只是始终无法打断木生和1号长老的对话，甚至他绕过1号长老，去查看t800的伤势，也没人管他。

“队长！队长！你怎么样了！”

他将t800扶起来，脸上倒是没受什么伤，致命伤在腹部，失血太多，眼看是难活了。恰巧此时，他听见两人离开的消息。

他再也无法忍耐，站起身，操起匕首向1号长老的脑袋划过去，道：“异类！给我去死吧！”

1号长老道：“聒噪！”

他回过手凭空一握，绿色虫雾顿时受他操纵，化作一只深绿巨掌，将的脑袋牢牢裹住，绿色幼虫个顶个地往他的嘴巴里钻，只见他双眼凸出，双脚离地乱蹬，手握匕首在头周围胡乱比划，可即使将皮肤都划伤了，却并奈何不了巨掌分毫，那是由一粒粒微小虫卵构成的，利器割不破。

木生本来只是冷漠地看着，浓郁的沉香气味在旁，心中的职责冲动被他强行压下，可忽然想起如果某个人在场，他一定会去救人，最终还是开口道：“住手吧，我毕竟也是个白衣。”

1号长老很给面子，只是冷哼一声，将半死不活的如死狗般丢在一旁，说道：“跟我走。”

木生扫了一眼处在濒死边缘的黑白二人，悄无声息地掰断自己的一根小指，将那小指丢到身旁，然后跟随1号长老共同隐入虫雾之中。

那根断指十分奇特，他在地上装死趴了好一阵，直到确认长老离开，才从断裂口处生出枝桠，支撑着他一瘸一拐颇为滑稽地走到的身旁，断裂口处生出一朵喇叭花，他用那喇叭花对住的嘴，将其中的绿雾幼虫全部吸了出来，同时向的伤口处喷吐出一些粘液，黏液沾染的地方，伤口开始缓慢愈合。

断指治过后，又翻滚着前往t800所在处，他伫立在t800腹部的伤口前，摇摇晃晃比划了几下，似乎对这处严重的伤势颇为无奈，最终，他略带嫌弃地走入t800的腹中，慢慢演化代替了t800原本残破不堪的内部器官，顺带着修补了t800的伤口。

不知过了多久，t800和几乎同时醒来。

t800看到的一瞬间，立马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叫你走吗？”他火速起身，挡在旁边，警惕地望着周围。

则用手死死地扼住自己的脖子，想阻止自己把那些恶心的东西咽下去，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安全了，可那股饱腹感还是让他恶心。

t800问道：“你遇见那个长老了吗？他竟然没杀你？”

脸色变换道：“我不止遇到了那个长老，我还遇到了另一个人，一个穿白色制服身手很强的人，似乎是他救了我们，但他好像是和异类一伙的。”

t800这才注意到腹部的伤口已经不见了，相反还有股持续的暖意，就像身处夏日丛林中，日光穿过茂密的树枝，照在腹部的感觉。

“6073……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问道：“6073，这是他的编号吗，他很厉害，也很奇怪，他和1号长老一起走了，据说是去见什么母神。”

t800皱起眉头：“母神？真正的母神只是个异类而已，而这个人早在上次围剿的时候就被我杀死了，现在这座城里的人与所谓的母神没有任何关系，要说现在的母神，那家伙或许更实至名归。”

畏惧道：“1号长老吗？那家伙很恐怖，我不理解他为什么能够凭空握住我，那不是人能拥有的能力，这就是异类的长老吗？的确是威胁世界的存在。”

t800确认周围没有危险后，才站起身，道：“不是所有异类都像他那样的，多数的异类还是弱小的，即使在异类中，他也算是个异类。”

缓了一阵，打量了一圈周围同类的尸体。

t800叹了口气，挨个尸体拂过双眼，道：“没工夫给他们安葬了，至少让他们安睡吧。”

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他站起身，遥望1号长老离开的方向，恨意冲淡了惧意，道：“异类，本就该死。”

t800一瞬间回想起了之前那人审问自己的时候，时光像是倒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他还清楚地记得当初天真的自己和年幼的长老都共同问出的那个问题：

“为什么（我们）他们异类一定要死？”

而现在的t800不想再疑惑，更不想对着问题做出其他解答，他的话跟在的话之后，内容一模一样。

“异类，本就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