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重逢

一路走，一路见证仿佛最原始的血祭仪式般的科学研究。

陈常安沉默地想着：“即使是异类，看到这些，也会感到发自生物本能的恐惧吧。”

他不是真正的异类，只是占据了异类的身体，继承了他的记忆，但他现在的在胃里翻滚的这种恶心，大概是所有有情生物所共有的吧。

长老还在热情地为身后异类讲解每一个房间内所进行的实验，完全没有意识到陈常安的眼神已然变得阴森。

长老不会警惕同族，他们已知的唯一占据身体的手段就是外来者，而他们自有辨认其的方法。

陈常安终究没有动手，杀一人，有意义，但不多。

长老好心提醒道：“我们马上就会到核心房间之一，到那里之后不要乱碰，心核的情绪不稳定，最好也不要随意走动，老实等候命令就好。”

陈常安点头称是，将拐棍缩小藏了起来，他对拐棍的控制能力似乎在随着时间增长，如今他已经能够将拐棍变得如同手指般大小，便于隐藏。

核心房间的入口与其他房间没什么不同，都是一张无牙巨口。

巨口打开，第一感觉是宽阔，核心房间的空间是之前房间的四倍大小，却只有一前一后两道口门。房间中央摆有数张大床，每个床上都躺有一名异类，他们的脸色都病态地苍白，眼睛半闭半睁，说不出是痛苦还是享受。

屋内有三五个长老在忙碌，负责检查心核的状态，检查异类的状态。

之所以一眼就认定他们是长老，原因很简单：样貌。这些被叫做长老的异类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陈常安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克隆出来的。

“76号，你去哪里了？”某个长老问道。

76号长老正是给陈常安带路的人，他答道：“察觉到外来者靠近的信号，去检查了一下，还碰见个偶然来到这里的同族，正好补充人手，交给你了。”

陈常安将眼中杀意牢牢隐藏，拘谨道：“长老们好。”

那长老打量了他一眼，招招手道：“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身体状况。”

陈常安走近后，那长老仔细地检查了下他的身体，认可道：“不错，以你的身体状态，能给心核提供不少能量。”

“供能？”陈常安心里忽然冒出不好的预感。

恰巧此时。

一个熟悉的身形从不远处的病床上起身，随着他脚步虚浮地靠近，陈常安的惊喜之意越来越盛，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想过，但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够在这里遇见……

1953没有长高，却消瘦了许多，他的少年模样一点没变，只是少了股锐气，没了往日的活泼，他的嗓音很闷，情绪低沉，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37号长老，我供完血了。”

37号长老温柔地摸了摸1953的脑袋，道：“这是为了我们的大业，愿母神保佑你，去休息吧。”

1953恭敬道：“愿母神保佑我们。”他疲惫地扫了陈常安一眼，并没认出他，径直转身去角落休息了。

陈常安见到1953的落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顿时百感交集，又是自责又是心疼，他是个不称职的哥哥，唯一能令他好受点的就是：1953仍然安然无恙。

“不幸中的万幸，你还平安。”

37号长老指着空出来的床位，命令道：“正好1953下来了，供血位空出来一个，你去顶上，别让心核躁动。”

陈常安走在37号长老后面，将这“床”的真实模样一收眼底。

这床实际上是这心核身体的一部分，是从地面抬升起来的一段肉身，床板主要由软肉组成，还有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吸盘结构，那吸盘一张一缩，重复吮吸这个动作，结合其他床上躺着的人脸色苍白的模样，在吸什么自然不用多说，下方数条软管负责运输血液供给心核整体。

“这心核就靠着异类的血活着吗？怪不得连表面生长的脑袋生命力都那么顽强，完全杀不死。”

陈常安不想给这心核供血，虽然他的真实身份不会因此被发现，但哪个正常人会乐意给怪物供血呢？

“1953也找到了，不如杀出去？不行，1953肯定不会跟自己走的，况且，这心核的秘密还没有全部揭开，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远远地望着核心房间的另一扇门，从那里再继续深入进去，应该很快就能见识到这心核的“心脏”了吧。

“唉，咬牙挺一挺就过去了，现在还不能暴露。”

37号长老也明白，第一次供血多少会有些害怕，他帮陈常安疏解道：“别害怕，它不会伤害你的，虽然不稳定，但目前我们还能控制它，在不久的将来，它将为我们所用，成为我们温馨的避难所，而你，则是抢先体验的幸运儿。”

陈常安深吸一口气，平躺在吸盘软肉上，躺上去的第一感觉是粘稠的温热与冰凉的触感相结合，软肉温热，吸盘冰凉。

随后便感觉后背被带刺的舌头舔舐着，接着像是有针管刺破皮肤，身体里的血液被缓缓吸出体外，但并不疼，相反，有种针灸般的舒适，不一会儿，床下蜿蜒伸展出的透明软管中，便可见有红色液体正在运输。

陈常安很快感到头晕目眩，那是失血过度带来的，腰间的拐棍自动催发，内循环悄然开启，将他的身体状态保持在良好的基准线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察觉到背后的吸盘一松，总算能够主动脱身，便果断下床，装出脚步虚浮，找到37号长老，汇报道：“长老，我结束了。”

“去那边休息吧，那里有营养补充，辛苦你了。”

陈常安走到靠近边缘的休息区，地上摆着个大箱子，其中装着这世界的所有人的共同食物：“营养”，这营养一般由红衣运送，专人专份，具体运转逻辑并不清楚，但有一个要点：异类没有，至于这里为什么会有成堆的营养在箱子里，原因自不必说——抢来的。

他象征性地拿起一份营养，装模作样地啃起来，口感比较像果冻，能量补充效率堪比压缩饼干。

休息区只有零星的几个异类，毕竟圣城中大多数异类的本能是逃跑，他们的一辈子都是逃跑过来的。安全时可以同林而栖，危险时必定各找生路，人数越多越是这样。

陈常安还在这里看到了一两名休息中的长老，看来长老的身份也并不高贵，他们也要为心核献血，他目光不停搜寻，总算在小角落里找到了孤零零的1953。

陈常安坐到1953身边，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他抑制情绪，佯装疲惫，刻意等了一会才搭话道：“你也是偶然来到这里的吗？”

1953正抱着自己的双腿，呆呆地啃着手中的营养，他迟钝地转过头，疑惑地指了指自己，好像不敢相信对方是在跟自己说话。

半天后才小声回应道：“我是被长老们带来的，他们让我呆在这里，说这里很安全。”

陈常安很少见1953如此沮丧的样子，他问道：“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1953摇摇头：“我在这里躲着，可外面的情况我们都知道，白衣大军们在屠杀我们的同类，可我什么也做不了，我感觉很无力，而且，我开始怀疑，是不是我们真的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陈常安宽慰道：“放心，长老们会帮我们活下来的，你不是最相信长老们的吗？”

“长老们的确很可靠，他们既在外城中帮我们抵抗大军，又在这里瞒着大家研究让我们变强的办法，给我们制造避难所。可……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普普通通地活着呢？为什么活着，这么辛苦呢？”

陈常安从1953的眼中读出了许多情绪，那些复杂的情绪根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少年的眼中，那情绪如同混作一团的毛线球，他根本无法理清。

他试着去安慰道：“我们本来就是异类，这是谁也不能改变的，世界敌视我们，我们才更要顽强的活下去，只要我们没做过坏事，只要我们问心无愧，有时候我们没错，错的是世界。”

1953看着陈常安的眼睛，强自笑了笑，道：“明明我们都是同族，却要你安慰我，你让我想起一位大哥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很想他。”

这一刻，陈常安好想揭示自己的身份，给1953一个温暖的拥抱， 可是他不能，而且很可能，他之后要做的，会让1953恨上自己。

正在他陷入纠结的时候，心核不知出现了什么异常情况，竟开始频繁的蠕动起来，脚下踩着的，四周围绕的，视野范围内的肉壁都发了疯似的摇摆鼓涨起来。

他下意识把1953护在怀里，说道：“别怕，我保护你。”

1953问道：“怎么了？”

耳边是长老们慌乱地走动声与吵闹地确认情况的声音。

“有人在从外部攻击心核！是世界治安部，他们都降落到心核表面了！”

“别慌！心核具有保护能力，只要我们能及时供血，防御作用不会差的！别害怕！”

“1号长老那边也出状况了！需要更多的能量，快去仓库把食物取过来，闲着的人都来供血！”

“放心，心核现在的状态异常良好，对付世界治安部不成问题！”

本就忙碌的长老们一瞬间更加忙碌，原本活跃在核心房间的三五个长老，半数离开了核心，半数加入供血队伍，只剩下37号长老一个人维护秩序。

陈常安心想：“眼下是个好机会。”

他带着1953，佯装听从命令来到床前，床位已经满了。

37号长老边走边说道：“你们两个刚供过血不久，频繁供血哪怕我们身为异类也吃不消，先休息着，等有人挺不住了，再及时补上。”

陈常安绕着床位移动，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最边缘的床位，这个床位距离房门的位置只有不到两步的距离，37号长老没时间关注这边，他决定去找寻心核之“核”。

然而，1953一直被陈常安牵着手，想不发现他的异样都难，他问道：“你要把我带去哪儿？”

陈常安蹲下身子，看着1953，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我想看看长老们研制出的终极武器到底长什么样子，和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已经不想再和1953分开了，手持拐棍的他有能力保护两人。

1953正直道：“可我们并没有取得长老们的许可，我们不能去，不是吗？”

陈常安得想个办法忽悠住这个执拗的小孩，他想了想，说道：“放在以往肯定是不能去的，但是现在心核很暴躁，也许我们能够帮长老们安抚一下它，这样不就帮长老们排忧解难了吗？”

1953是个聪明的小孩，他问道：“那我们为什么不和长老们打声招呼再去呢？”

陈常安把住1953的肩膀，循循善诱道：“长老们太忙了，我们平时都很无力，帮不上忙，现在终于有一件事是连我们也能够做成的，我们不该去做吗？男子汉？”

1953转了转眼珠，终究还是答应了。

“幸好奏效了。”陈常安对自己的骗小孩水平不太自信。

两人步入门内，向着心核的更深处进发。

这条通道越是深入，越是狭窄，有种“初通人，才极狭”的感受，走到后半段，这几乎不能称之为一条通道，只勉强够得上一人爬着通过，加上现在这心核怪物全身都在不消停地抖动，致使陈常安和1953不时栽倒，到最后几乎就是滚动着前进的。

滚过很漫长的一段距离后，陈常安和1953“扑通”地掉在地上，到了一处比较开阔的空间。

这空间里有数个通道，都与陈常安出来的口子差不多大小，然而不同的是，别的通道运送进来的是一颗颗头颅，那头颅直接滚进一个大盆里，任由前方的某人随意抓取，大快朵颐。

那人身材矮小，抬起头刚好与趴着的陈常安对视，两人皆是一惊。

“怎么进来两个完整的？”

“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