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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风华

陈常安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身上的病号服与比天还要蓝,表情惬意。

今天是个不冷不热的天气,在六月很是难得,他寻了操场上的一棵树,在树下摆了个摇椅,舒舒服服地整理思绪,偶尔还能眯上一小会儿。

风华社的邀请他并没拒绝,但同样也没接受,他们的目的向左,对他们而言,早晚都要回归真实界,而陈常安只想摆脱真实界对自己生活的打扰。

“难得平和的日子,不是吗?”

“是啊,舒服到让人想要放弃思考。”

陈常安情不自禁地笑了笑,他觉得要是胡有为在这里,肯定要睡着了。

右侧传来摆放椅子的声音,看起来又来了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好蓝的天啊,不知多久没见过了。”旁边的那人似乎是个自来熟。

“工业社会,环境难免受到破坏,现代人总要接受这些。”

陈常安随口吐槽两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哈啊啊啊——”

身旁那人打了好长一个哈欠,陈常安能依靠这个哈欠想象出他伸懒腰的样子,肯定很慵懒。

“哈啊啊啊——”

哈欠是会传染的,陈常安意识到这个问题。

身旁传来爽朗地笑声,听起来像个大方的汉子。

“有时候我会觉得造物主开了个玩笑。”

“为什么?因为我们都被关在精神病院晒太阳?”

“你觉得这里的生活不好吗?”

陈常安细细想想,这精神病院里的生活像极了躺平的生活,他睁开眼,操场上有打球的病人,有打牌的病人,除了烧钱,生活确实不错。

“确实很好,除了我们都有些病。”

“你真的觉得自己有病?”

“当然,不然怎么会被关到这里。”

“我倒觉得自己没病,我只是说了些真话,他们却把我的话当作疯话。”

陈常安抬头望向天空,火红的太阳高悬,热意却并没有笼罩大地,几朵云彩幽幽飘过。今天的天空的确很蓝,很像记忆中的蓝。

他玩笑道:“细说,当个故事听。”

“还记得我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吗?”身旁人用这话做了个引子,接着把故事侃侃道出。

……

我出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不算富裕,也不算贫穷,和大多数人一样,如果幸运的话,我也会就这样普普通通的度过一辈子。

我的成绩还算不错,小学,初中,高中都考到了最好的班级,排名也始终在前几名,高考对我来说不算是一场挑战。

我记得在那段时间里,我的主要任务就是睡好觉,吃好饭,照顾好身体,只要身体不出问题,我的未来大概率会一帆风顺。

……

“我猜要有转折了,对吗?”陈常安适时地问道,表示自己在听。

“你的直觉不错。”身旁那人的语气很淡定,好像故事中的人与她无关似的。

……

那是高考前一天的晚上,我做了个梦,准确的说,是一连串的梦,数不清的梦,醒不来的梦,我就像个溺水的人,只觉得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高考当天,也是我第一次没听到闹钟,母亲把我叫醒的时候,我出的汗将被褥都浸湿了。

我当时开口的第一句话是:“这里是哪里?我是谁?”

父母都吓坏了,他们花了一个小时和我解释,才让我想起我是谁,可即使这样,脑子里无数的形象仍然在混淆我的认知。

第一天高考我去了,在众多条形码中,我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个陌生的,却是属于我自己的名字。

我没有答题,只是在每道题的空隙间写上名字,当铃声响起的那瞬间,收卷老师走过来的时候,我才发现,卷子上已经被我写满了不同的名字。

每个名字都和我自己的名字一样,让我熟悉又陌生。

在收卷老师略带恐惧的目光中,我走出了考场,太阳晃的刺眼,我走在出校的路上,身子止不住地发抖。

下午的高考我就没有去了,因为在中午走出考场的那一瞬间,我昏倒了。

……

陈常安听得入迷,但故事却戛然而止了。

“伙计,你真该去写书,太会吊人胃口了。”

他这次不得不睁开眼睛,他得好好瞧瞧这么有才的精神病长什么样子,头还没转过身体,余光已经瞥见那人的外貌。

他惊讶道:“怎么是你?”

容娟带着一副太阳镜,双手背在脑后,光滑的小臂没有一丝赘肉,嘴唇红润饱满,胸前微微挺起,如果身上穿着的是比基尼,那就像极了来度假的游人。

“还以为你早就听出来了呢,真迟钝。”

陈常安问道:“所以刚才的故事?”

“当然是这具身体的故事。”

容娟吸了一口放在边上台阶处的果汁,满不在意地回答。

“你不是风华社的社长吗?这么闲?”

容娟的目光隐藏在太阳镜下,教人不知道她在看哪里,不过她的头仰起,应当是在望天。

“对啊,所以更不该错过这夏日难得的风华。”

夏日的风本该灼热,可今天的风很凉爽,吹过容娟的鬓角,将她的刘海吹起来。

陈常安的心静了下来,索性不再提问,闭上双眼,享受这片刻。

过了一阵,容娟问道:

“想听之后的故事吗?”

“洗耳恭听。”

……

在当时,医生并没有诊断出任何问题,只能暂时认为是由于高考心里压力过大所导致的。

可我心里最清楚,这并不是所谓的‘压力’,而是我的过去,它找上门来了。

那一段时间里,我不分白天黑夜的做噩梦,见鬼影,分不清现实的景象。明明盖着被子躺在床上,却总能体会到厉风刮骨的寒冷。

我感谢这具身体的父母,他们白天工作,晚上回来照顾我,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

即使到现在,偶尔的夜晚,我也还是会猛地想起某段人生。

随着记忆的快速苏醒,我从恍惚,痛苦,到忍受,再到后来的某一天,大约高考后一个月左右吧,我想起了我的“锚点记忆”。

……

“你知道锚点记忆吗?”

陈常安从努尔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词——锚点记忆。

真实界的记忆往往因为身体的更换而变得臃肿,这时候,你就需要认清自己到底是谁?也就是选择一份记忆作为自己真正的身份——即锚点记忆。

锚点记忆一旦确立,就相当于在风暴肆虐的真实海洋中,有了一根足以保持自身船体稳定的锚。之后的日子里,就要围绕着锚点记忆,不停地加深意象,时时回忆,记录,不要被其他的记忆所影响。

对于方舟而言,他们的锚点记忆往往都是来到真实界之前的那份记忆,那是最真实的,且是完整的经历,而不是被迫的记忆灌输。

而一些异类则会剑走偏锋,陈常安只得到了几个名词:虚无寂灭,日心说。

“我知道。”

“那我就继续了。”

……

回想起锚点记忆的那天是个像今天这样阴凉的日子,很好的天气。

我坐在床上,总算能够把这一个月以来的经历捋清楚,而代价就是,我对照顾我身体的父母没了太多感情。

我已经不是他们的孩子了,我是个借她的身体得以重生在现实界的陌路人,我的真实年龄比他们加在一起还要大十倍,我的真实界经历更是比个人的经历要丰富的多。

相通了这一切之后,我好好地洗了个澡,用他们孩子的笔迹留下了一封信,我尽量把我的经历真实地写出来,我并没有回避真实界的信息,毕竟这在未来可能会帮到他们。

在那之后,我穿着平时的服装,在熟悉的理发店剪去了长发,然后分文未取地离开了家,我没有回头,也不去想这具身体父母在回家后看到信的感受,就这样与现实界短暂的经历告了别。

我终究已经是真实界的人了。

……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陈常安不敢带入进去,他克制自己,将情绪抽离,模仿着对方平静的语调,问道。

可即使这样,容娟还是听出了那语气中的不忍。

“因为我不敢,再多做停留的话,我担心这段经历会影响到自己,所以我就直接离开了,这是最好的选择。”

陈常安想:她很清醒,非常清醒,那可能来自她漫长的真实界经历。

“……”

陈常安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睁开眼睛,他这时意识到自己还只是个年纪尚小的年轻人,即使经历过真实界的血雨,他的本质还没变。

也许是软弱?

“你很年轻,我看的出来,你比石武要年长,可也只年长几年而已,你大概与梅差不多大。”

太阳已然低垂,昏黄的光芒将世界推向末日般的景象,这也是一种独特的美。

容娟站起身,将躺椅收起,顺受也将太阳镜摘下,露出那双颇有英气的双眼。

“你的路还长着呢,不用担心太远的事情,即使是真实界中的遗忘,要找上你也需要你现在难以想象的岁月。”

红火点燃了天边白云。

“享受此刻的风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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