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你从山里走来12
陶从又往村外跑了两趟,给王桂华拿来了她要的东西。
那一大桶黄幽幽的液体,就这么被放在柴房里。
林一岚掀开看,皱起鼻子,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
还是鼻子很灵的岳立,先闻到他们两人身上的味道。
岳立说:“这是一种酸,浓度不高。”
亓越阳问:“做什么的?”刷灶台?
岳立看了赵天华一眼。
赵天华沉声说:“这个村子里,很多人都相信,女性用酸洗下体,会有利于生育。”
众人沉默。
范姜沛说:“听说还是你家老太太带起来的。”
亓越阳说:“……”
亓越阳问:“那往鼻子里塞鼻塞是?”
范姜沛说:“这个算一种习俗,只有嫁进陶家村的女人,才能拥有这项特权。”
她和几个女孩走得近,多多少少听到了些消息。
“连女儿都未必一定能佩戴鼻塞。”
“除非早早订了亲,这样可以从小就戴,”范姜沛冷静道,“然后,就会成你家老太太那个样子……浑然天成、德高望重的猪鼻子。”
林一岚安安静静地坐在亓越阳旁边,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
她的眼神很干净,但是亓越阳忽然揉了揉她的脑袋,觉得很心疼。
要是正常发展下去,她也许也会嫁给这里的某个人。
亓越阳发现比起看她出嫁,他对她为人妇后即将经历的一切更恐惧与痛苦。
林一岚用眼神问他,干嘛这样看着我?
脸上有东西吗?
亓越阳安抚地拍拍她,开始琢磨拐卖小林的事情。
那边,几人又互相交换起消息,分析起登出条件来。
让亓越阳有些惊讶的是,这一次的同批玩家,居然没有一个是会对队友背刺的。
起码现在,每个人都在掏心掏肺地交流,没有露出恶意竞争的讯息。
可能是这个村落确实给人太多震撼了。
可能是即使是大恶人,也不得不发现在这个手无寸铁的时刻,团结才是力量。
赵天华无疑成了这一伙人的主心骨。
他说:“祭祀已经开始了,现在每一户人家都在杀猪杀鸡,跟过年很像。”
“我听说他们祭祀的方式,就是投龙简。”
“什么叫投龙简?”
于文乐说:“我以前在书上看过,说是古代皇帝进行的一种祈福活动。”
“一般来说,是投山简、水简、土简,”他说,“每个朝代可能又有不同。”
这个村子信的东西很杂。
无论是万佛窟,还是家家户户里的无名神像,都显得很怪。
而且,说起神像与那个传说。
亓越阳看着林一岚。
他倒是想起来,另一个故事。
在七号影视城的副本里,林一岚在学生时代,写出了个剧本。
在那个故事里,也存在一个类似的镇子。
镇子上的人原本丑陋又贫穷。
但一位神秘女人,为他们带来了美貌和财富。
这两个传闻都有很相似的地方。
比如目前,整个村子里难以忽略的整体容貌水平。
以及亓越阳这几天和林一岚一起摘小白菜时,发现存在着过分肥沃的土地。
最后。
是村落外,存在于喀斯特地貌上的,漫山遍野的薰衣草。
林一岚曾经告诉过亓越阳,游戏里存在一种和薰衣草很像的植物。
那种植物则是某个小宗教的象征。
虽然依然不确定,但亓越阳还是简洁地告知了众人这些讯息。
大家听得皱起眉,“还有这样一层……”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范姜沛相信他,是因为他们之前就认识,对彼此的人品有个大概的了解。
可是赵天华一伙人,从第一次见面就表露出来的信任,让亓越阳忍不住多想。
陶大海洗好了刀,从屋里走出来:“该谁家的了?”
围在一起的玩家们散开。
林一岚举手,亓越阳说:“大娘家要一头小猪。”
陶大海点点头:“成。”
陶玲笑眯眯的:“哎呀,大娘早点派你过来说一声呗。”
“昨天我们就开始杀鸡杀猪了,”陶玲说,“大娘要是早吩咐,这会子都把肉送过去了。”
她扬起嗓门;“小山,出来帮你爸!”
陶山出来了,他看上去很困,精神萎靡。
陶玲去接水,陶大海去磨刀。
几个年轻人去抓猪。
院子里吵嚷嚷的,说话声、磨刀声,伴随着猪圈里惊恐的嚎叫。
陶山嘀咕:“我最近好累。”
“村长要我们去开口井,天天都在挖泥巴,烦得很。”
亓越阳问在哪里,陶山说,就在万佛窟附近。
他眼下有深深的青黑。
如果只是体力劳动,会让人出现这样的气色吗?
村里人认为猪就是爱脏,所以并不经常打扫猪圈。
白花花的猪们不得不整天和自己的排泄物混在一起。
地上脏兮兮的,混着血、混着水、混着屎、混着烂泥。
陶玲把水烧开:“好了。”
陶大海人沉默,刀却挥得狠。
陶山在旁边接血。
是很红的颜色,一路蜿蜒到门口,衬着门边的红灯笼和发旧的春联。
“哐!哐!”
陶大海在院子里砍肉。
亓越阳默不作声,来到了陶大海家的小祠堂。
大约是祭祀的缘故,除了神像,祠堂里还添上了很多牌位。
陶山问:“哥?你在找什么?”
亓越阳随口应付。
陶山无聊,就拿起桌上的族谱,跟亓越阳说起闲话。
亓越阳发现依照族谱,这一辈,陶山不该叫这个名字。
他试探着问了,陶山说:“哦,我原来是有姐姐的。”
他说:“但是我姐姐去得早,其实我对这个也不太有印象。”
林一岚数数族谱上的字,对亓越阳比了个三。
陶山应该有三个姐姐。
亓越阳看向祠堂中央,土墙前,神像低着头,嘴角是似有似无的笑。
林一岚在亓越阳手心写:为什么这样看陶山?
亓越阳轻声说:“一岚,你记不记得陶山之前说,晚上会听见女人哭,他睡不着?”
林一岚点点头。
亓越阳顿了一下,又说:“陶大海和陶玲对这个很敏感,坚决否认,只说是陶山太累做的梦。”
“三……”
他闭上眼。
林一岚轻轻拉住他的手。
他们猝然对视。
那瞬间,亓越阳想起来了。
范姜沛在河底被东西抓缠住时。
老疯子说,他看到是六只手。
猪肉处理好了。
陶大海把东西用厚叶子包上。
他们先去了一趟严老二家。
陶梓也在这里。
他嘱咐过亓越阳,也给严老二匀点肉。
严老二今天没有喝酒,但看上去依然颓丧。
他不喜欢家里来太多人,只是看在陶梓的面子上,忍了。
亓越阳说:“说起来,有件事我奇怪蛮久了。严老二为什么姓严?”
陶梓翻了个白眼,他在家是断不会做这种表情的。
严老二在旁边看到,阴沉的眉眼露出一点笑。
“不姓严,跟你姓亓啊?”
亓越阳说:“唔,我倒是不介意。”
“你可闭嘴吧!”
陶梓吸吸鼻子,说:“他爹娶了陶家人呗,就这么简单。”
“不过他家跟我家一样,早些年是不住在这里的。”
他说:“这不外头……所以我们才都回来了。”
“不过,严二哥挺可怜的,”陶梓小声说,“他家里只剩他一个了。”
严老二胸前挂着一个玉牌子。
亓越阳发现,陶梓也有一个很像的。
他说是小时候,王桂华带他去庙里求来的。
严老二身上那个,原本是他大哥的。
但是小时候的陶临,不小心摔坏了严老二的玉牌子。
王桂华为了赔礼,就把陶临的给了严老二。
几人正说着话,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喧闹。
亓越阳拉开门,一下就看见往另一头跑的范姜沛。
“出什么事了?”
范姜沛喊:“我去找医生!”
“苏小姐出事了!”
范姜沛一时间说不清楚,要他们自己去看。
陶梓嘟囔:“又是那家人。”
他对严老二说:“你就别去了呗,反正他们家也不欢迎你。”
“哇,那天老张带着人去找你的时候,我都要被吓死了。”
“幸好我提前叫了陶富去通知你,”陶梓轻哼,“不然你可得陪你那只狗一起去呢。”
严老二笑说:“是,幸好有你。”
他的声音很哑,但比起醉酒时显得口齿清晰很多。
严老二忽然转过头来。
亓越阳来不及收回视线,就对上了他阴沉的、不安的目光。
“看什么看啊!”
陶梓直接推着亓越阳往外走:“快去苏小姐那看看吧!待会妈说不定也要去,你注意着点!”
路上,亓越阳左盘右盘,觉得头疼。
他皱着眉:“一岚,你有没有看见严老二手上的疤?”
林一岚点头。
就在他手臂上,很深的一长条,旁边还有几个圆圆的疤。
最重要的是,它们看上去都很新。
林一岚又指了指自己的脖子。
严老二脖子上也有伤。
这个亓越阳倒是没看到:“什么样子的?”
林一岚认真地想了想。
跟陶梓脖子上的很像。
他们很快到了老张家,院子里的人比想象中少很多。
老张在跟自己的母亲吵架,“你一天天的,不出去唠嗑,就会憋死,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剩下的小男孩在哭,哭声尖锐刺耳。
那扇枯黄的木门依旧敞开着,他们正对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
并没有像以前一样独自坐在那里。
她仰着头,一头深秀的乌发垂到地上,尖尖的下巴指着房梁,白脸上的一对黑眼球,却正正倒望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