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争议
“我的父亲,还好吗?”
这段字是很温馨的,但从李柏的嘴里说出来,声音平淡如水,没有起伏,冷漠无感。
木缡站在树顶逆光处,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阳光照向他手中的长剑,剑突然转动了一下。冷冽的剑光反射进李柏的眼睛,莫名的让他感觉到了持剑者心中,一丝隐藏极深的杀意。
李柏不由得往后退开一步。
而木缡只是站在树顶,一动不动的注视树下的李柏,没有回答他。
周围静下来了,树底的犀牛大概觉得无趣,围着两人的树下来回转了好几圈,随后趴坐在旁边。它卧在树下,时不时地长擤几声长气。气息吹得它鼻子前方的杂草不规则的晃动着。
太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慢的升上高空,无死角的照耀着这片大地,像是试图除去它本身就存在于树林之间,那股强烈的阴霾。
“呵……”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空气中被一声轻笑打破。
木缡将手中长剑抛起又稳稳接住,手指灵活的把剑转动半圈,行云流水一般将剑插回腰间的剑鞘内。
“啪。”
剑身入鞘,剑柄与剑鞘发生的一声碰撞。木缡手抵住剑柄头端,轻轻一按将剑往身后一移,随后在树顶坐下来。
树下身影单薄的李柏,看得木缡直咋舌,心里不由得有些同情这个孩子。但若往长远想想,以后那些事情虽未知,一些固定的东西,却不会因任何的原因改变。
不论是那些秘密,或是真相,最后都会公之于众。
想到了什么,木缡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罢,又止不住的摆头,神情有些无奈。
这样突如其来的笑太奇怪,非是讥讽,没有恶意。李柏皱眉,木缡这样随意一般坐在树顶,甚至还小幅度的晃动腿部,看起来悠闲自在极了。
他心里有点烦躁。
因为就在昨天这个时候,他刚在另一位身上,也看到过这个笑。
在他起身的时候,原本在树下躺坐着的犀牛因声音而起身。它先是抬头看了眼声音的来源,然后才低头看向李柏。李柏冲它摆摆手,后者会儿其意,往后退了两步,重新躺回地上。
木缡将一切尽收眼底,笑着开口说:“师兄有这么厉害的灵兽,今年三大门历练的榜首非你莫属。”
这句话的意思太过明显,那犀牛身上,脸上的异样,哪怕明眼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以此为胜,不会有人服气。若是性情急躁的,要么当面骂个痛快,要么就会暗中使些小手段,让他成为众矢之的。
李柏明白其意,心里暗道,眼前这看起来天真无邪的小师弟,还有点手段。不知他那可怜的父亲知不知道,自己辛苦养的徒弟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你很厉害。”李柏也笑,抬头,微眯着眼睛。视线死死的注视树顶那个人影,眼里有寒光闪过。“如果没有强制性利用身体内的力量,我打不过你。或者应该换另一种说法,我从来都不可能打得过你。”
“师兄哪里话?这样说话,师弟我要折寿了。”木缡一脸嬉皮的说出了这段话,看起来没有半点惧怕的样子。
虽然某种程度上,李柏身体内的东西的确是他的,可以任意分配。但若追其根源,那这力量只是源于某人的存储,法阵还是第三者操作的。若是李柏力量用完了,全没了,到时他和某人都要死。
不等李柏开口说些什么,木缡便开口询问:“对了,师兄方便说说,你和谁做了交易?”
他怀疑的人当然只有一个。
沈雾年自三百年前事态平静之后,已经算个废人了。不然凭他的性子与能力,怎么可能百年到头天天憋在天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像个未曾出阁的黄花大闺女。
呆久了,沈雾年也慢慢重新开始当年没有做完的一些事情。多年不曾作妖,暗地默默筹划三百年的计划,现在拿这些人慢慢实现。
严枫安知道他心中所愿,木缡自然也知道。
木缡也不知这人是否神经质,那种事情对于他自己来说,世界来说,已经不是逆不逆天的问题了。不知几个百年的无数次尝试,无数次燃气希望,都一一宣告失败。他既然都知道渺小无妄,还一意孤行,痴念颇深。
木缡觉得沈雾年脑子真的不太好,或者多年的执念,多年的失败,他痴迷得已然有些疯魔了。
或者,创世天神都喜欢在自己世界建立一个或多个,类似于自己的主角吗?
木缡想不明白。
可想着想着,木缡心思不知为何跳到了别处,于是不由自主的往旁边看了一眼。
而此时,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宋锦,就算隔了这么一段距离,也能看出他脸色不是很好。一半青一半白,像马上要爆发什么似的。再向下一看,他手指紧紧扣住剑柄处,手指关节都因为用力过重的原因皮肤泛白。
怎么每年都有傻子?
木缡倒不担心宋锦,他是所有知情者里面最不可能将一切坦白的人。毕竟他与李柏身上紧紧相扣住的孽缘,不是一时半会,轻易可以解开的。
一潭碧水,也只是看起来平静而已。
执念这种东西,越想撇开,越加深刻,随后陷入越深,不可自拔。
“可师弟都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李柏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握,指尖一点点的摩挲掌心因长期拿刀剑而结起来的茧皮,说:“询问别人的前提,不应该先回答别人的问题吗?”
木缡装出一脸疑惑,歪头开口:“什么问题?”
木缡表现得太刻意,李柏胸口的烦躁愈发加重。四个字的回答让李柏反复回顾,随后笑了,笑得有点苦涩。
“木师弟,我有多羡慕你啊。”
“我连我父亲的脸,都是昨天才看到,才认识的。”
“而就在我认识我父亲的第一天,昨天,他们告诉我,他早就死了。”
养育自己多年的父母告诉自己其实自己只是捡来的,好不容易找到亲生父母,找到自己身体一直这样的秘密。而关联者告诉他,他的父母早就死了。
李柏很多时候都以为自己疯了。
不管是帮他们做事,还是自己苦苦寻找一切缘由。
李柏的这样一段话让木缡愣住,沉默半响,方才开口。
“前段时间,我们不还在谈论师父吗?怎的师兄如今,却说他已然身死?”
游戏中途怎么能将答案公诸于世呢?
这种事情虽不至于想沈雾年没脑子,但沈雾年对此都是能避就避。要么是他手下的傀儡心智复苏了,要么,就是沈雾年打算破罐子破摔,近年就准备执行自己多年的计划。
如果是后者,木缡倒是来了兴趣想把这人揍一顿。
不过,他是一个普通的修仙能者,现在的身份也只是一个初入门派的小师弟。猛揍一顿修仙界第一位飞升大仙,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枫安比较好。至少以后因此暴露,他的秘密不至于被爆出来。
李柏很聪明,他看出木缡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情。自顾自的说了什么,笑了两声,道:“所以,的确死了,对吗。”
“李柏,祁师叔在我们出青御之前刚来过,你不是也见到了吗。”
木缡张口正准备说什么,一旁的宋锦突然开口。话语间的一字一句,显出些许冷淡:“胡乱揣测长老身亡,罪过可不轻。还有这妖犀,雨雾林多年不曾有过灵兽,它身上奇怪的暗红纹路一看便知是哪里来的。作为掌门门下弟子,你还是容长老门下弟子,暗中勾结天玄?”
不知是不是木缡的错觉,一直与他和和气气交谈的李柏当听到宋锦的声音之后,情绪立马就不太稳定了。
“我认识祁深吗?我连见都没见过他!”李柏冲他吼道:“我连他是我父亲的消息都是昨天的事情,我打生下来就没见过他!我怎的知晓是不是掌门故意找了个人来充当?”
说到情绪高涨之时,李柏怒目圆瞪,原本树下躺着的犀牛也随之站了起来。它高吼一句,连带着地面都颤动了几下。四肢的长爪纷纷露出尖利的指甲,身背后的暗红纹路似乎因此在发光流动。
李柏眼角有点微红,眼眶内似有水纹的流光。
“如果我见过他,我也想问问他。为何要生下我,生下我之后又不要我。难道只是因我身体的病症,发现我是个废物,所以不要我?”
四周再一次的安静下来。
宋锦低垂着眼眸,静静地看向李柏,没有说话。
木缡从他身上收回目光,他知道,宋锦,准确来说祁深,心里的抉择是很矛盾的。
“师兄知道什么?或者说,师兄之前看到了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们?”
木缡的话让李柏冷下脸,他现在明显不想再和木缡周旋有的没的。而他明显的情绪转变,木缡想了想,绕开这个事,开口:“师兄之前突然出现,手里还拿着一个小东西,我看,是连讯石吧?”
与其聊那些感情方面的事情,不如谈点实际的。
但当木缡突然提出这个问题,李柏脸上露出不解的神情,以为木缡还要搞什么新花样。而他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带入了另一个话题。
木缡一眼便知道,李柏他是对联讯石的无效不知情的。
这东西是双向的,但凡有一方出现了失误,石头破损或是损坏,另一方都无法与之联系。
李柏独来独往的关系,连讯石就算是没问题的,他也不可能联系任何人。毕竟它用来联讯的长老并不能指定,若是与人交谈过程中不甚引起对方怀疑,可能更麻烦。
现在可能只有李柏的是能正常使用,刚有白川联系他,所以直到现在为止,他可能还没有意识到连讯石的异样。之前的联讯,估计以为是正常的联系。
“木师弟何出此言?不是连讯石,是什么?”
木缡道:“李师兄自打与我们分开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
李柏道:“不然呢?”
“我与宋师兄昨天相聚,路途偶遇了天玄的弟子。”木缡停顿了一下,开口:“与他们相谈之中得知了一些事情,同时,也得知了天玄弟子折损过半的事。”
“他们遇到了什么事?分发的那些石头不是会保命一次吗?”
李柏眼睛微不可见般转动了一下,想到了什么,又开口:“是不甚丢弃,还是在此基础上依旧身亡?折损过半,那为何无人通知六位长老?”
“通知不了。”
“通知不了?”
李柏皱眉反问,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解更深。
木缡将左腿弯曲,踩坐在树顶,手肘撑在膝盖上面。
“是啊,通知不了。也不知是我们的使用方法都有失误,还是石头本身就有问题。”
这短短的一句话,李柏脑子立马就转过了弯。想到刚才白川突然联讯,聊了一些有的没的。
他一开始还以为白川和几个长老无聊,所以找他聊天打磕。他不小心从现在宋锦他们面前,打了一架,一边打一边暗地里骂白川找事不看时间。可现在听到木缡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联讯石都是天玄提供的,李柏又是一个,只要自己能打得过,不死,就觉得不请帮手的存在,所以他根本不可能使用这个石头。自然而然,发现不了这其中的问题。
之前张逸的那几句话,白川奇奇怪怪的语气,还有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话的,刚刚在隐居之地专门请过来的那两位。
李柏在和叶漓聊天的过程中,对这个人有一种强大但脑子不好的第一印象。可仔细想想,能从三百年活下来,并选择退隐的他来说,怎么可能是个真的不谙世事的主。
还有他身边的那位师伯,沉默寡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李柏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带着神性,披着人具。
想到这里,李柏看向木缡。
木缡这个人,在李柏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也是这种情绪。只不过这此基础上,加上了,漠然。脸上虽是和蔼可亲的模样,但眼底抑制不住的冷漠,李柏当初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不简单。
想到这里,李柏回顾了一下木缡对祁深这个人的描述。语气略显加重的尊敬,隐藏着的随意畅谈。这样看起来,他们倒不像弟子。
像朋友。
木缡……
叶漓……
李柏看向木缡时,眼里探寻的神情已然占满。木缡置若罔闻,继续开口。
“刚才李师兄突然从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好像听到你正在和哪位长老正在联讯。难道除了师兄的连讯石是好的,我们都是坏的?”
木缡表现得很是疑惑,说着说着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在场的两个人,见他们并不打算说些什么,才又重新开口。
“不过这样想有点奇怪,明明分发该物的是天玄长老,李柏师兄是青御的师兄,这其中怎么想怎么不可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