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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他的小骨,还活着

他白子画修仙千载,自诩正直,骄傲一生,可最后却落到被最爱之人痛恨、抛弃的下场!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可这一切,何尝不是他一手促成的呢?

紫熏说他是个无情之人,对他人无情,对自己更无情。所以,他能够不顾小骨的意愿强行为她加注枷锁,能够在天下人震惊的眼神中杀了他最爱最不愿伤害的人。

他想得很好。小骨死了,他陪她便是,生不能相守,那便死后相随。他不做长留上仙,不做世人敬畏的尊上,换个身份重头再来。若干年后,她有了新的名字新的人生,不再被世人百般误解,千般伤害,届时,他和她也许能得个两全。

可他错了。

他低估了小骨的狠,高估了他的心,他自以为是的解脱终究夭折在她的一句话中,夭折在她歇斯底里的质问和痛恨中。她知道他有办法让她活过来,所以她和异朽阁达成交易,抛弃自己的神之身,放弃轮回,用血肉哺育苍生大地,以灵魂献祭十方神器。

血与肉,灵与魂,她一个都不给他留下,一个都不让他拥有。断了线的纸鸢,终究飞走了......

因为他的无情和固执,她抛弃了他,剥夺他死的权利,打破他虚妄的梦,质问他有什么资格陪她死,爱也好,恨也罢,都不重要了。一朝梦醒,他才忽然看清世人,看清这个他所大爱的世界有多么美丽,又有多么冰冷。

五百年了,他但凡见到和她相似的人都会神思恍惚,一度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质问路人、质问妖魔、质问鬼怪:他的小骨在哪,他的爱人在哪?!

可其实他内心最是清楚,他的小骨没了,他最爱的人死了,连一具尸体一点痕迹都没给他留下。

他,彻底被抛弃了。

心脏传来熟悉的钝痛,白子画脚步顿了顿,袖中的手隐隐捏的发白。片刻后,他再次前进,不多会儿就到了镇妖阁内部。

从他继任长留掌门之日起,这座阁楼就被他施了法术,里面的妖魂魔魂痛苦减弱,与之相对的是净化的加强。

师傅曾说过,万物有灵,不论人鬼妖魔,都应被平等地看待,只要不生恶念不做恶事,那他们都有生存和繁衍的权利,生前如是,死后亦是。

他净化他们灵魂里的恶,让他们得以再生,再入轮回,不用像许多同类那样落得身死魂消、灰飞烟灭的下场,而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为祸人间的妖魔减少了,阁楼里自愿净化的妖魔增加了。

这很好,不是吗?

曾经的他或许觉得好,而如今的他却只觉讽刺。

杀他们的人毁了他们的肉身,将他们长久甚至永久困缚于这方小小的天地中,他用净化的方式让他们褪去杀戮本性,却不曾想过:转生之后的他们还是他们吗?

答案是:不是。

在小骨之前,他一直用这种自以为好的方式界定着许多生灵的命运和下场,可在小骨之后他才发现,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种好,不是所有人都期待他给予这种强加的爱。

这一次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感应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感觉到了久违的属于她的存在。

五百年苦苦寻觅,就连凡间的那栋木屋都在岁月的打磨中化为了尘土,除了昔日她留在绝情殿的那些东西,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也正因此,他对这抹气息格外珍视,哪怕身处千万里之外的雪原,也要缩地成寸地赶回来。

无人懂他的痛,自然也就体会不到那种天上地下遍寻不到的绝望和悲哀。

镇妖阁还是老样子,抬头一望全是密密麻麻锁满妖魔的格子,白子画抬头看了一圈,冰冷的目光隔着格子都让满室的妖魔瑟瑟发抖,他们灵魂蜷缩成各种形状,脑袋都恨不能埋到爪子里去。

看了一会儿,白子画的目光忽然锁定在一处,他足尖轻点,身影瞬间出现在白日里摩严刚刚封印的格子前。

里面的遮天极夜狐感觉到了来人不善的目光,顿时想要飞身咬他,可滚烫的禁制却让它惨叫一声跌了下来,痛的在原地不住打滚。

摩严修为有限看不透它,白子画却不是好打发的,他清楚地看见了里面的遮天极夜狐,更发现了它魂体上流转着的金色符文。

天衍缚魂咒,茅山众仙法之最,非历代掌门不可学,非情况紧急不可用,乃伏魔灭妖的绝技。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一个想都不敢想的猜测渐渐浮上心头,他震撼激动的手都在颤抖。

几乎是粗暴的破开封印,他一把将遮天极夜狐拽出来,手捏着它的魂体问:“是不是她?她在哪?她在哪?!”

白子画下手没有分寸,遮天极夜狐被他捏的眼珠都开始上翻了,两个前爪不停踢蹬,用尽全力才发出“吱”的一声轻叫。

它刚被那个女子毁了肉身关在这里,现在又遇上这么一个随随便便就能抓魂的家伙,简直衰的不能再衰。再让他捏下去,它非得原地魂飞魄散不可,为了狐命着想,它只能暂时示弱了,不管这人听不听得懂,它都得弄出点声音才是。

一声轻叫果然唤回了白子画的理智,他眼中的疯狂褪去,一把扔掉它。

就在遮天极夜狐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银白光团瞬间将它包裹,堪比刀刮骨头的痛让它嘴巴都大张开,想要惨叫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在对它搜魂。

白子画闭着眼,仙力渗透进遮天极夜狐的魂体里,之前发生的一切瞬间映入他的脑海中。

一望无际的冰原、破碎裂开的地面、巨大飞旋的法阵,漫天的乌云、持续落下的闪电,以及雷云之中看不清模样的黑色身影。

他加大法力,努力将镜头拉近,终于看出了那是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女子。

袖中的手开始剧烈颤抖,当雷云散去,女子猝然抬眸时,他身体猛的一晃,以至于手中的力度一时没控制好,竟直接让遮天极夜狐疼晕了过去。

回忆结束,白子画保持着之前的动作久久没有回神,垂着的眼眸剧烈颤动,分不清是哭还是在笑。又过了好久好久,他缓缓抬头,眼中夹杂着万般情绪,有狂喜、有震撼、有不解、有愤怒、有伤心、有迫切......种种情绪的来源,都始于那双幽紫的眸。

是的,他看清了,那是一双幽紫色的眸子,一双记忆中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不时感到陌生的眸子。

多少个日日夜夜,她一次都没入他的梦,除了他杀她的那幕外,她从未完整地出现在他面前,与他说上只言片语。

如今,他又见到了那双眼睛,在一个凶兽的回忆中,在一个活生生站着的人的身上!

他的小骨,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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