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时冷时热的日子
这一夜,巨大的土墙阻挡了汹涌的洪水,让整座集镇的人幸免于难,也让他们第一次看见了超乎自然的力量,那是他们不可企及的,属于仙者的强大。
修仙者之于凡人,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当离开的人从避难所中出来,遥遥看见城墙外高耸入云的另一堵墙时,每个人的眼中都写满震惊与呆滞,而守城士兵则全城寻人,急于再见昨夜那名白衣男子,喔不对,是活仙人。
花千骨和白子画在客房里待到清晨,小二果不其然一脸劫后余生地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酒楼一直不曾露面的掌柜,却是个四十上下的县令。
县令早听说了城门之事,知晓镇上来了个活神仙,他又听底下人说住下的客人中有一对年轻夫妇,男的一身白衣,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凡人,于是第一时间赶往酒楼。
此刻,他无比庆幸自己早年以个人名义建了这座酒楼,否则消息还真没这么灵通。
随小二到了三楼客房外,县令咽了咽口水,低头又仔仔细细检查了着装,确保没什么不得体的便走近两步,隔着门扉躬身一拜。
“忽州县令陈丰在求见仙人!”
屋内的两人早知道会有人来,花千骨还当白子画是故意等着的,但此时他动也不动在那看书,应是有别的打算。
瞥了眼专心致志看书的“仙人”,她继续合上眼睡觉,半点不急着开门。
陈丰在等了许久,没听见屋内有半点动静,他眼珠子转了转,转头问小二:“人已经走了?”
他表情有些凶,恨铁不成钢的架势吓得小二也是一哆嗦,弱弱道:
“小的昨夜避难去了,今晨跟太爷您一道回来的,小的也不清楚啊。”
陈丰在一脚踹给他,“不知道还不打开看看!”
“哎哟!这就开这就开!”
想着这几日来自己一直侍候着两个活神仙,还隔三差五跟其中一个打招呼,小二觉得自己真是胆太肥了,心里一阵后怕与激动,哆哆嗦嗦去推门。
推了一下,没推开。
他眼睛睁大了点,再使力去推,还是推不开。
这明摆着被人从里面锁了!
见状,陈丰在瞬间懂了,赶忙将小二拉开,对着门又是一个恭恭敬敬的弯腰,小心致歉道:
“仙人好好休息,我们就不叨扰了。”
一转身拽着小二就往楼下走,步履匆匆,不知道的还以为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
出了门,小二一脸不解,“太爷,咱不是要请仙人吗?怎这就走了?”
他还想为之前的无礼冒犯给仙人道个歉呢。
陈丰在咬牙,一手狠狠甩他脑瓜子上,“哎哟!”
“你个蠢材,没见人家不想见人吗?继续在那烦着,你有几条命够冲撞的?
没眼色!”
一甩袖,大步回县令府了,剩小二望着三楼讷讷发愁,“我,这,所以,到底还咋伺候啊?”
那可是活神仙啊!
客房内,花千骨本欲小憩一会儿,却不防这次睡得极沉,竟一觉直躺到天黑,她睫毛颤了颤缓缓睁眼,思绪还有些混沌。
她又做梦了,梦里回到了五百年前,她还是长留山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弟子的时候,勤勤恳恳,无忧无虑,每日修炼虽苦却不用操心多的烦心事,白天和清水、轩辕朗、云端他们一起练剑,晚上抱着糖宝在被窝里嬉笑打闹……
多宁静的日子啊,恍惚之间,只觉遥远。
“在想什么?”
白子画就倚在床头看书,白衣云纹,墨发长簪,哪怕不动也有一副超脱俗世的谪仙盛姿,他放下书来,长指轻轻拂开花千骨脸颊两侧的碎发,低沉的声线蕴着独有的温柔。
花千骨撑着手坐起,摇头,“没怎么,做了个梦。”
话语清淡,可看表情却有几分黯然。
白子画似乎猜到了什么,眼睫垂下一瞬复又抬起,眼中有星海万里,又有无边深洋,寻常人与其对视时总觉深沉看不透底色,更会为其露出的漠然锋锐所心惊。但花千骨不同,对待她白子画恨不能倾尽所有的爱护,既作为爱人盼她少忧莫愁,又希望作为师父为她答疑解惑。
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可是梦到了从前?”
她兴许不爱听,不会答的,可近期她心事重重,对他也时冷时热,白子画能自己劝慰自己小骨遇到了不愿讲的烦心事,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已今非昔比,拥有永生岁月的他已是将所有都捧给她了,她若不开心,他也会跟着忧愁,若不面对,他如何受得了她对他的忽视?
半点都忍不了。
对比她,他该是更不愿忆及过往痛苦的那个吧,花千骨有些诧然,紫水晶一样的眸子定定看他半晌,下了床缓声道:“嗯,想起了很多故人,清水、云端、轩辕朗、水上漂、霓漫天……”
意气风发的轩辕朗放弃修仙回归凡世,接任了天子位,一生困于宫闱。清水为了他放弃仙途,经年陪伴只求哪怕一丝半点的回眸,最后还捅了她一刀。霓漫天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与她斗了一生终还是默然离场。至于水上漂云端他们,似乎是他们那一届为数不多还在矢志不渝修仙的了。
世事翻覆,都已七零八落。
越想,花千骨心里凸凸的疼,伴随的还有一股跨越数百年的闷,她轻轻蹙眉,总觉死去那日的画面犹在眼前,可视线落到窗外的夜色与森冷的弯月时,却又提醒着她自己尚存人间。魂飞魄散一场,至死犹不知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点。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的死是有用的,那个永远口是心非,永远高不可侵的人终于愿意直视内心了,甚至此刻他就在她的身旁……
白子画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屋内安静许久,花千骨忽然转回身,开口喊了声:“师父。”
话出口,她看着床边那人,眼前的画面开始交织,原来昔日在绝情殿的日日夜夜从未忘记,只不过随着世事轮转时间流逝,她有意封存了罢了。
那些回不去的岁月里,他是她的师,她是蹦蹦跳跳的小徒弟。
白子画被这一声“师父”震的身子微晃,他有些木然的抬头,心脏紧紧收缩,而白衣翩然的人儿就站在不远的窗边,红唇微翘,浅笑依然,她的眼睛里有东西寸寸凝聚,将成之际又乍然散开。
花千骨闭了闭眼,呼出口气,睁眼时的一句话让白子画险些以为自己耳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