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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不如打赌老何能在这撑多久

“钦差?”

顾梓恒浅浅皱眉,将手探进温水稍许静默,接过属下递来的手帕,视线在这态度格外恭顺的人身上停了几秒,而后慢慢吞吞地擦着。

这些新来的不知他脾性,大约执着于过去的“顾小王爷”,有些谨慎惧怕过头了。

他原本倒不是那么在自己身上穷讲究之人,如今顶着“济阳城神医”的名头,无需再像过去那般时刻操心朝中要务,日子实在无聊得狠了,便也对下面人办这些琐事听之任之、不很强求。

但关键是,凡追随他有些年头的老人已派做他用,这些个刚到自己身边的新兵虽也是精锐,却是千珏城特地从赤爵卫里百里挑一出来的。

伺候人的本事倒一整套齐全,真是令他打第一眼就瞧着有些不耐见。

那属下垂首毕恭毕敬答道,“回主子,是王廷走明道送来的邸报,钦差口含天宪,十日后便到。”

顾梓恒听完回话,眉头越发皱得明显了。

真晓得是邸报当真写得含糊,还是眼前之人连基本传话也不会。千珏城距此千里,钦差需快马加鞭每日奔行五百里才能在时限内赶到。哪个钦差这般倒霉,还特地走明道让大小官员都来看笑话。

“邸报并未说明所为何来,来人是金琅卫代统领何嘉淦大人。”

顾梓恒:“......”

顾梓恒生生被气笑,一时也说不清是被这青年随从,还是那“锅从天上来的”何嘉淦。

顾梓恒长在薛家,从小身受正统宗室良好教养,不管面对部下或医患,他都会安静地听对方把话说完。想讽刺也好,赞同也罢,也全然不会插话,像绝大多数宗室年轻贵族一般,高傲而矜持,恪守着家族与生俱来的礼节,举手投足绝不会发生任何失态。

他正想着如何斟字酌句能打发掉眼前这个榆木脑子,内室忽然先一步响起一个男声,语气颇是嫌弃,还未见身形。

“这蠢货便是千珏城送来的?赶紧让他先退下,我找你谈正事。”

顾梓恒闻言,面容都放缓变轻松,他朝脸胀得通红的随从难得温声道,“他也是你的长官,一贯脾气罢了,不要在意。”那随从听罢有如特赦,步伐称得上落荒而逃。

随后听得室内某处墙微微响动,墙后走出一位灰衣劲装青年,长身蒙面,气宇轩昂,还未发话,忽而先向顾梓恒孩子气地一歪头,脆生生道,“他这是想干嘛?巴巴专程送老何过来受罪?”

顾梓恒表情微变戏谑,竟没了平日在人前的冷傲,居然能听得出好脾气,说话也特地轻声漫语,语气里透露出明显的关心。

“这里出现异动,本该是何嘉淦该来。倒是你,这算出发前道别?”

青年露在面巾外的双眸俊秀明亮,明明是蕴藏万分危险的旅程,却好像是在谈别人的事,仅仅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数。

按照计划,他将于今日启程前往祈州。他不比面前这个双生哥哥心思弯绕,他自懂事向来自己拿定主意,也早已习惯没有交集、没有告别。

但算起来,顾梓谨已经两年不曾亲自出这么远的门执行任务,碍于事发突然,总觉得有什么事交代了才安心。

他们从来选择全然不同,但好在双生子总是心意相通的。

“听说常宁宫闭宫?”两年前,也是这样的场景,千珏城的密信飞抵,说的是常宁宫那位独自离开了王都。

顾梓谨对这类事不甚在意,快言快语道,“她哪日离开,哪日闭宫,造作了两年,我们要晓得这些无用的事作甚?那对母子用心诡谲,我们关心作甚。”

顾梓恒听话不答,坐在主厅主座,一只手指轻轻叩在桌上的邸报上。

他下颌瘦削,眉峰修长入鬓,其实细细去瞧,即使现在这般放松的时刻,他嘴角都会习惯性抿起,周身时不时散发着冷峻的气息,总是让人望而生畏。

“不如打赌老何能在这撑多久?”顾梓恒的声调里明明没有喜悦,却听出些许幸灾乐祸的意味。

“那小子如今完全没有掣肘,不知有多快活。”

顾梓恒还是不接话,而是将邸报在指尖一味拨弄,面上忍不住莞尔。

这就说的是孩子话了。

如今安坐王座那位,尽管叛逆期属实持续时间过长。但毕竟经摄政王薛纹凛一手调教,最后不但乖乖就范,甚至也将该学的、不该学的,尽数学了个十足十。

而他自忖高瞻远瞩,总是时不时感动于自我牺牲奉献的母亲,自以为心中有国有民有大局,对儿子接过手的朝政是何时局倒是心如明镜,若无后手怎舍得撂摊子?

想到此,顾梓恒对何嘉淦的到来,增生了莫名的兴趣,扬声唤道,“他消停了两年,你不想知道他想打的算盘?”

顾梓谨嗤地一声,嘲讽意味浓烈。

“那小子穿着开裆裤时便只会在我们面前哭鼻子,奈何王爷心软,总是暗地里维护,可惜一番良苦用心终究喂不熟白眼狼,我可不吃他那一套。”

心软?维护?如果三天一训五天一打也可以算的话,额......

如果是很疼的那种维护......勉强算是有吧。顾梓恒摸摸鼻子,顿时觉得弟弟有时候不知是天真还是耿直,或者,或者还是亲人的滤镜太厚重了。

这两年,千珏城向这里极尽示好,一直未换得什么实质性的回应。

顾梓恒又忍不住讽笑,说示好还是太美好了,大约就是试探试探千里以外之地,究竟对王位会不会造成威胁。

他绞尽脑汁想了很久,大概薛承觉在自己眼里唯一的可取之处,便是信守了一个小诺言。

如今怎地?朝局稍定,高位安枕,良心发现,想起旧人了?

所谓旧人,无不身负“摄政王”一系厚重的烙印,顾梓恒自己便是这些人的头领。

他是当之无愧,最有资格,最能承续“摄政王”欲实现之理想和心愿的人,即使他非宗室血脉,却至今无人敢挑战他的权威。

即便是王座之上那位,也不会有此挑战的兴趣。

越是如此,顾梓恒才越脱离台前,这并不是伺机韬光养晦, 而是向外人真实地表达前人的态度。

那未及言明却很鲜明的态度便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个国家唯一的王正安坐于王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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