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章 无人泄露实情,更无人出来卖乖
柒娘?柒娘!她疯了,她疯了!
你们是谁?你们是那山中人?!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要这么对——
悲呼和惨叫咫尺比邻且溃耳欲聋,又裹挟着字字泣血的凄厉诘问。
明明是由远及近,明明须臾间都只是两方对峙的安静局面。
但仿佛一点缓冲也没有,突如其来的变故发生在一瞬息,打得所有人措手不及。
人群因未知而惶恐,并不由地朝洞口如潮似浪般前涌。
彩英睁大明眸,那双眼清亮锐利,又像夜空高悬的星光,她攥紧长鞭,将所有同伴护在身后,一面急声道,“回洞里,夫人快看山快穿了,有人引狼入室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反正被朝前涌近的部分村民听个一字不漏。
李大夫随人流也迫得追了几步,闻言脸色惨白,抱着明显的不死心回头去看。
人群被无端分隔成两截,后半截与前半截中间拦着几具软倒在地的身体。
前半截几乎人人举着火把,后半截只有一人举起火把。
李大夫失声惊呼,“柒娘,你做了什么?快过来!”
少女特地将火把高高举过头顶,娇嫩瘦小的脸庞上布满光与暗交织的斑驳。
她眉眼比此前任何时刻所见都要平软温顺。
她曾用亮闪好奇的杏目怯生生看过薛纹凛,也曾仇雠如恶鬼般怒视过杀父凶手。
而此刻,火光照亮的少女脸庞上,平静的表面沁出浓烈、诡异又不正常的麻木。
李大夫看清柒娘的情状后痛苦地紧闭了下眼睛,再一眨眼堂皇失色。
柒娘背后立着几个人形,影影绰绰飘忽似鬼魅,从现身起还未发过任何声响。
但倒在地上的村民却是一条条实在鲜活的生命,李大夫的心顿时吊到了嗓子眼。
其实从十年前往后数,他再没见过给村落带来无限梦魇的山中人。
也就只有再次身临其境,他才同时感受到正确地选择合作对象是多么重要。
他已经顾不得柒娘,村民们逐渐涌到了洞口,而薛纹凛一行人更是深入到内里。
柒娘目光呆滞地举起火把,步伐生硬往前走了几步。
而后她背后传来沙哑桀桀的怪笑。
“听说这里来了新客,尔等竟为新客屠杀我们可怜且忠诚的信使。瞧瞧瞧瞧,新客在哪里?那催生你们无尽勇气的新客,他们在哪里?”
李大夫皱眉用余光瞥了眼洞内,很奇异地,他发现周围人谁都没有站出来说话。
无人泄露实情,更无人出来卖乖。
这些时而愚昧却大多数时间都异常朴实的村民,也绝非都恐惧到了极致。
他那一瞬间,蓦然感受到自我内心的渺小,以及旁人的伟大。
他目光触及到柒娘青白的面容,徒然气力徒然散尽。
“十年前,也是这样没有一颗星的暗夜——”
李大夫冷漠着脸干巴巴地道,“也是这样一场无声无息的屠杀,你们的人自此将这占为己有,每个人的性命仅此一条,我们珍惜性命,不过是为了好好生活不辜负韶华。”
“你们只是太自信,以命相挟以为长久不衰,你这般高高姿态,却令我彷徨间想通了。”
李大夫怆然失笑,虽看不见暗处那些鬼魅的表情,但就是全然觉得自在。
“我们为何要如你意?这村落舍了也罢,命不要也罢,终生痛苦不如一朝痛快,今日我们一搏,也许明日能获新生!”
人群随话毕起落一阵短暂窸窣,很快恢复平静。
入耳傲骨铮铮,盼妤不自禁产生错觉,就好像这群村民前几日的畏怯、适才的杀意并非真实而是一场梦境。
对方仅寥寥数语,是多年怎样的遭遇,令村民们不约而同变换出完全相反的心境和姿态?
“生的痛苦与死的干脆,他们倒会选。”司徒扬歌刻意低沉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
盼妤稍稍振作精神,自黑暗里准确擒住薛纹凛的衣袖,悄声耳语,“我去看看。”
薛纹凛按捺住袖边缘微凉的手心,轻声道,“勿动,山中动静这般大,那些人定有准备。”
她顿时皱眉,不得不承认有道理。
洞口亮点在增多,滚石从山上掉落,这么大的变化,对方不可能没发现。
所以才猫着不敢现身?
“他们是谁?听声音竟没认出来?”盼妤一问,有人便知道是问谁,自己自动接话。
“这群人只是日常扫动外围,我推测,是那丫头搞的鬼。”彩英冷冷地道。
盼妤沉吟,“她父亲手中的信号烟已被销毁,莫不是家中还有藏匿?”
两人交头接耳正热烈,冷不丁身前有个声音没头没脑地响起,“藏好。”
什么意思?谁在说话?
盼妤听得发怔,倏地被感到裙中腰带发紧,兀自被拖着往后方阴影藏了半步。
她差点失去平衡,却还是禁不住向后歪倒,但转念一想,便半激动半感叹地听之任之。
除了薛纹凛,同伴中无人会这么对她了。
身体被生生拖曳了两步,她感到肩胛骨凸起的位置触碰到了对方单薄的胸膛。
对,就连轻轻触碰,她都自动肖想是清瘦单薄而又虚弱的。
头顶吹了清浅的吐息,感官已经被放大到,发旋沐浴气息后正微微发热。
“凝神,要保护好自己。”那股气息均匀吐纳,汇成这样的叮咛后,蓦然令她灵台清明。
盼妤这才辨得,方才让她藏起来的是村民。
耳廓尽情吸纳着幽深黑暗中的微风,风声携带了愈加浓厚的销烟气息。
此刻,她心中盛满了无限温暖,继而仰目前方,仿佛看见又似以为错觉,那前方一路向夜空高歌,投射出越来越多束如蜂巢般细碎的光。
盼妤渐渐感到心灵不断回复奇异的平静。
平静过后,她在村民沉默又默契的人墙后,再一次因为自己独断独行的欺骗而自我原谅。
薛纹凛竟为这欺骗而有了生气的情绪,而此番先斩后奏或许才能被大家挣来更大生机。
她绝不敢让思识过分徜徉,也敏感地觉察人墙后诡异的岑寂。
更贴切得像死寂,再没有争执和对立。
恰时,一阵自然风吹起山腰的树浪,盼妤骤然自风行尾巴上嗅到一丝奇异的味道、
也,十分像火药的味道。
“糟了,趴下!”彩英在她身旁抬声狂喊,声音尖锐,响彻夜幕。
漆黑瞳孔倒映出的光亮如白昼,盼妤尚在惊惶眼前一阵白茫茫,几乎同时,她背后徒然升起一阵炙热的巨浪。
她浑身微僵,就在下一秒被身后重重扑倒。
她真的只是,恍惚了那么一刹那——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