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她成不了事,让我去
当然怕,盼妤如今尤其惜命,渐渐确定自己前半生的欲望还没有当下那么多。
这世间能爱之人本就不多,她蹉跎至今才刚刚学会珍惜。
珍惜她曾拥有过这世间最好的人,珍惜万千众生里她与薛纹凛得以相逢,千帆磨难后能得再遇。
盼妤慢慢模糊着年少记忆,甚至不想将自己懵懂而被人为操控的时岁放入人生的部分,那段日子予她唯一的馈赠就是薛纹凛的出现。
但看看此后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以爱为名制造腌臜,伤人众叛亲离,伤己尚不自知。
如今报应不早不晚,她也算求仁得仁,怎么算都不冤。
不过盼妤觉得自己尚有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特地不去收拾那些残念,听凭它们在心底催根发芽,长出生生不息的痛与悔恨。
痛苦和回忆可以令她愈加想要不遗余力地爱与重惜,进而忽略对方的时冷时热和回避退缩。
只要他不主动渐行渐远,一切就都在往好的方向行进。
一个“怕”字,将这缕愁肠思绪横贯脑海,在慎于触碰的无论过去与未来里慢慢挣扎,辗转、犹豫、羞怯,最后终像明光破开混沌般冲向它死生不忘的执念。
醒悟当下之宝贵,明日之美好,比瞻前顾后怎么都强。
只是,她明明时刻做好了被将一军的准备,入耳愣是禁不得薛纹凛任何一点心情浮动,这恐怕真是被打击拒绝得多了,连对方喉咙喘气重些都以为自己要被放弃了。
盼妤被问得习惯性哑口数秒,而后才郑重地道,“自然是怕。但不是怕你又奋不顾身冲上前去,而是怕你不信我,抛下我自己行动。”
薛纹凛淡淡撩起眼帘,乌檀深邃的凤眸里淌过沉静无波的微芒,在女人身上定神须臾,对此不发一语而抬首眺望。
风吹散了云层,天空渐见澄澈,留给他们的时间的确不多了。
“阿妤,你瞧仔细。”薛纹凛以眼神示意,幽微抿直的唇上血色薄淡,乱发掩不住的眸光里不断聚积着威压,盼妤知道薛纹凛这不是要向她发号施令的意思,只不过是运筹若定时不自禁的姿态。
盼妤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河对面的城门口,卫兵陆续聚集,连阿蛮的同伴都不知何时已混在其中。
她虽早有预想仍不禁咋舌,转而先回望略高处的监视者,视线又在那些无辜的女人孩童身上逡巡一遭,盼妤狐疑皱眉,“我至今仍有不解......”
“他们想保住自己的命,又如何控制这些人听令计划?他们若逃出城,如何向阿蛮交代?”
盼妤听到他的设问一顿捣蒜点头,又跟着男人的脚步朝河畔靠近。
薛纹凛低声,“你若是那丫头,现在理应在何处坐享其成?”
盼妤看了她一眼,心说无非是某个靠近所谓“关隘大营”最便利的位置。
“那丫头不算心思缜密,何况潘老妇无需要一枚弃子有自己想法,定然亦步亦趋谷指示清楚。”
她将想法和盘托出,见薛纹凛不置可否,想是还有别的想法。
果然,薛纹凛回身特地看了看留在高处望风的守卫,“选中谷地蛰伏之初,他们就已经开始惦记自己的退路。那山谷四面通达,即便城池尽毁成河,那高地一样可以来去自如。”
“你是说——?”
“她未必需要靠近关隘才安全,恐怕有条从出山口往返关隘最便利的通道。此刻山中人去楼空,但若引洪毁城,那里将成为完美的避难地。如今肇一与她寸步不离,目的就是找到这条通道。”
“至于完成计划,说到让人乖乖听话,你还猜不到他们的伎俩么?”
薛纹凛说完忽而揉起额角,抬手暗示她往河畔靠近,盼妤微微一怔,忍不住凑上前去耳语,哪知男人迅速一挑眉,竟主动擒住她的五指,耳中灌入一丝蚊吟,“别回头。”
手骨微凉柔滑缠在她的指节,两人肩并肩靠得很近,十指悄然掩进薛纹凛身上宽大褴褛的袖口,着实刺激得盼妤打了个激灵,甚至脑回路都停顿了瞬息。
是激动的“激”,一股欣喜若狂冲破灵台的“灵”。
盼妤:“......”此时断断不能因私欲误事,万万才要冷静。
但她也立即听懂这句警示,不多时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望风的两个看守目不斜视从二人身旁经过,最终走到人去正前方伫立。
一名眼光先朝孩子身上溜完一圈,而后恶狠狠靠近两步,朝沉默的队伍用力崴去一脚,一名女子踉跄着被推搡到人前,男人努努嘴朝河堤破口处漠然下令,“将那些包裹里的线绳牵出来。”
女人缩肩环抱双臂,正瑟瑟战栗不已,被踹中的小腿肉眼可见翻起红肿,大概因疼痛才迟钝了数秒,然后听到一声轻微风啸,女人红肿的患处瞬时被招呼上几条鞭痕。
“不许哭!快去!”男人边抽边狞笑威胁,“乖乖听话你们孩子就无恙,否则就地见尸。”
女人闻言猛地抬头,愕然畏怯地朝孩童立定处凝去一眼,而后木然收回视线,颤巍巍迈开了伤腿,才一步落地就浑身软到地上,紧接着,第二声风啸已破空——
“住手——”人群中徒然爆出一句低哑平静的女声,“她成不了事,让我去。”
看守果然停下扬鞭的手,从队伍前头缓步斜视,听见话音将落后人群又爆出了两声咳嗽,他急于找到发声处,步伐愈见加快,接着看到一名身量纤细的女子急匆匆从队伍里站出来。
薛纹凛只觉得胸腔被蓦地偷袭,引发一阵轻微闷痛,太阳穴鼓鼓紧绷地跳动,令他幡然醒悟这是怒意。温热干燥的触感猝不及防消失在掌心,就像一股暖流从心口退却。
他无意识地挣动着小指尾,偏首努力忍住喉咙的痒意。
看守打量着眼前清秀瘦弱的女子哼笑,“你倒识时务。”
盼妤装得怯生生,略是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听说了,事成就放我们走,是也不是?”
看守竟也经得这句问,只是意味深长地道,“自然会放,快慢各凭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