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秘密

二十年前，宋泠乐的父亲宋已渝在乾州任职，与裴疑的父亲裴鸿山相遇相知，成为至交好友。两人的夫人也是相见恨晚、爱好相投，便约定以后的孩子也要这般亲近。

几年过去，两家同时晋升，同时迁回魏都，宅邸又离得很近，关系便更加密切。等到裴家独子裴疑出生时，宋家一儿一女也刚开慧。

生活平淡无忧的继续着，两家时常相约同聚、把酒言欢，如他们所愿宋家兄妹也将裴疑当做亲弟弟看待。只是在裴疑两岁之后，裴鸿山授命前往西北大漠镇守边疆，贫瘠艰苦之地不适合身体柔弱的裴夫人，所以母子俩便留在魏都由宋家帮忙照看。

与此同时宋夫人再次怀孕，怀胎十月后诞下从小聪明伶俐、讨人喜欢的宋泠乐。

起初她像个小尾巴一样成天跟在裴疑身后“岱渊哥哥”的叫着，喜欢被满身花香的裴夫人抱着。但在裴夫人重病仙逝后，一切开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裴疑不再开朗的大笑，开始变得乖僻、喜欢惹是生非，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开始别扭起来，对宋家也不像以前那么亲近。宋泠乐也不再亲密地呼唤他、跟随他，看他的眼神逐渐带着深深地防备。

“阿娘让我来给你送点心和果酿。”少女举起手中食盒晃了晃，嘴角上扬，眼神却没有笑意。

裴疑上下打量了一下她，见她打扮素净猜测应是才从书院回来。不用猜都知道她主动来找自己准没好事，不欲与她多纠缠，瞥了一眼身后的侍从让他接过来，自己则退到一旁。

“多谢宋夫人。”他平淡地说着，没有一丝情感。

“嘁，假模假样——明明是我送来的，谢我阿娘以为我会转告她吗？”少女翻了一个白眼，踩着厅堂石砖的缝隙一蹦一跳地落在他的面前，他越不想接近自己，她越要靠近他。

少女猛然抬头眨着灵动的眼睛继续道：“你现在一定烦死了吧，我阿娘又来打扰你的生活，要是不喜欢我可以拿回去哦！”

凝视那双流光四溢的双眸，裴疑缓缓扬起嘴角，舌尖舔过虎牙，回以假笑，“这就不麻烦宋二小姐了，裴某还有事，请回吧。”他侧身一让，厌烦之意在眉间展露无疑。

侍从阿莫握紧手中食盒的提手，抬眉示意银朱说些什么。

收到暗示的银朱微微点头，她也不愿那两人争执起来，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姑娘时候不早了，大小姐还在等您回去呢！”

宋泠乐不满地回头瞪了她一眼，转头望向裴疑，笑靥如花地说：“我也不想多留，要不是阿姐让我来送东西，我才难得走过来呢！不过......裴疑你刚才似乎很是失望啊，真是抱歉了，今日来的不是我阿姐！”

“无妨。”少年不耐烦地舔舐自己的虎牙，想快些送走这个烦人精，“浅浅阿姐经常来看我，也不差这一次，快走吧。”

见他越想自己离开，少女越是慢悠悠地磨蹭时间，“也是，难怪认错我之前会那么欣喜。除了我阿姐和阿娘，也没人像她们这样关心你了吧？”

银朱大惊，她这个主子虽然骄纵任性，但像这样故意主动戳别人心窝的话，是从未说过的，这今日怎得没说几句火气就上来了？！

正当她要开口劝宋泠乐回府的时候，裴疑蹙眉咂舌说：“宋泠乐，别想故意激我说什么，你那点小心思也只能去欺负欺负垂髫小儿，再不走我就叫侍卫来‘请’你了。”

娇小玲珑的少女最喜欢看他恼怒不悦的模样，特别有成就感。

“裴公子你这就误会了，哪是我故意激你呀，明明就是给你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我还不想管呢！”她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走到一半的时候蹲在门口，回忆起一件事情。

裴疑一直都喜欢着她的阿姐。

都好几年前的事情她差点搞忘，想当初他还在月桂树下许过要迎娶阿姐的愿望呢！现在阿姐有可能要被选进宫，他都还没表明过心意，真不知是胆小还是自卑。

“裴疑，临走之前我偷偷告诉你一件事，我阿姐有可能要成亲了，你高兴吗？”她故意加重“成亲”，目不转睛地审视少年的表情。

少年懒散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欲言又止的模样尽数落尽她的眼中。今日虽然没有发现他干什么坏事，却得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原来这个人还在喜欢着阿姐啊！

没等他说话，宋泠乐兴假惺惺地告别过后，带着小侍女就走了。

看着她们的背影，阿莫喃喃感叹道：“真是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啊......”

被她没头没脑的第一句话搞得莫名其妙，裴疑冷哼一声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

宋泠乐一路上都在思考一件事情，就是能不能利用裴疑让阿姐不被选入宫中。如果太子真的表态，他们家除了能用“皇室祖训”来拒绝，阿姐要是有了意中人或者家族已经给她定好婚配，那就更有力了！

“啊！”少女惊呼着捧住自己的脸想到一个好点子。

银朱险些撞到突然停下的主子，慌忙查看她出了什么事，只见她双目炯炯有神。

她抓住侍女的手，一脸兴奋地问：“你说如果阿姐与人定亲，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参加太子选妃了呢？”

银朱一脸茫然，不清楚自家主子的意思不敢乱搭话，这要是说错什么那就不是被罚那么简单了。

见她木讷的模样，宋泠乐嫌弃地放开她，风风火火的返回宋府来到阿姐的小院。想起阿姐的教诲，正欲推门的手掌立即停下，变为曲指轻轻敲了敲木框。

宋清音坐于书桌前，叠好一封信交给侍女，“进来吧——”话音刚落，就见房门被打开，妹妹发丝凌乱的出现在门口。

“拿过去了？”她唇角微勾，毫不避讳，轻声细语地问道。

“嗯。”宋泠乐随意地回答，好奇地盯着拿着信出门的侍女。

“给桂月公主的——你没找他麻烦吧？”她简单解释完，接着招手让妹妹与自己一起到罗汉榻上坐，为她整理微乱的发丝。

“没有，我今日可听话了，是好好的给他的呢！”少女顺势躺在长姐的怀中撒娇，身旁的银珠眉尾心虚地抬了一下。

“真乖！”宋清音宠溺地捏了捏她小巧玲珑的鼻子，“岱渊一个人生活很不容易，我真希望你能好好和他相处。”

“他或许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容易，说不定每日开心得很。”宋泠乐撇嘴不认同，双手把玩着长姐一直挂在腰间的玉佩。

“你真是被宠到天上去了，不知他人疾苦！若岱渊心中不难过，一个人不孤单，又怎么会......唔！”抽出自己的玉佩，宋清音想给妹妹灌输裴疑的悲惨，结果被柔软的双手捂嘴打断。

“我知道的，耳朵都要被说起茧了！”宋泠乐不想再听她的劝导，松开手又抱住长姐问道，“阿姐，你是怎么看待裴疑的，仅仅是觉得他很可怜，想要照顾他吗？”

宋清音有些好笑，“怎得今日这么在意岱渊，难不成又有什么鬼主意？”

“才不是呢！”带着险些被猜中的惊讶，少女双手叉腰尽量搪塞道，“我只是想知道阿姐这么照顾他，心中是不是对他有一些别样的情愫嘛......”

她很擅长用那双明亮的眼睛表现清澈、单纯的样子。

虽说对于妹妹没头没脑的话感到诧异，宋清音还是有些忍俊不禁：“还真是豆蔻之年，是不是情窦初开了呀？”

“才不是呢！我在说你呢，不要扯到我身上啦！”宋泠乐面颊微红抗议道。

“好好好......”宋清音宠溺地顺着她说，“我只是把岱渊当做弟弟，也想帮助阿娘和裴夫人好好照顾他，别的应该是没有的。”

这可不好办啊......宋泠乐心中一顿，阿姐对裴疑没有爱慕之心，难道要让她和裴疑假意成婚，等事成之后在和离？

“在想什么，脸色如此不好？”看妹妹在自己说完之后没再继续，她关切地问道。

宋泠乐甜甜一笑，糊弄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仔细想想他还真的蛮可怜的。”——裴疑一直喜欢的阿姐，她却对他没有任何感觉，纯粹是怜悯。

她埋在长姐的怀里蹭来蹭去，裴疑怎样都好，倒是阿姐这么好的女子值得两情相悦，被人呵护终身。也绝对不可以去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她要好好的守护长姐，不让她感到一点痛苦和难过！

现在还不清楚太子确切的想法，也不清楚阿姐是否会被选中，她要做的事就暂时不告诉家人。她准备试着怂恿裴疑追求阿姐，若是成功了便能在需要的时候帮阿姐逃脱牢笼，没有成功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

虽说自己很讨厌他，但他是自己唯一熟悉的男子，又和阿姐有从小青梅竹马的感情，家里所有人都熟知他与他的家族。而且到时候陛下或太子问起来，依靠以前的亲密关系还能说“早已指腹为婚”，所以算是最佳人选了。

在行动之前，她打算观察、考察一下，确认他这几年纨绔到了哪一步，如果是玩弄女子、暴虐无德，那还是算了。

她先是借由母亲的名义，从将军府管家那里得知了裴疑经常去的几个地方，派人接连几日蹲守探查；又在书院打听到他的评价，了解接触过他的人对他的看法。

出乎意料的是他确实经常不去书院流连花天酒地，每次先生们的考察也是白纸一张，无疑是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很多人都是对他避之不及。但和他有过接触交流的人统一都觉得他很好说话，非常讲义气，又风趣爽朗惹人喜爱。

就比如前段时间与宁远侯世子杨怀瑾的打斗，全是因为那个愚蠢的胖子欺负路边一个乞儿。杨怀瑾同行的人看他手段实在过分，忍不住劝谏了几句，不成想被跟着一起欺辱。在茶馆和其他人吃茶的裴疑，终于看不顺眼上去揍了他。

对此宋泠乐也很矛盾，以前的裴疑确实是又爱闯祸又很善良正义。但已经过了这么久，没人管束的情况下他真的能依旧保持赤子之心吗？

她是经常听到别人说裴疑多么多么顽劣、目中无人、无端生事，出现两种完全不一样的说法，光用脑袋想她实在不敢确信任何一个，便决定跟踪他亲眼看看实际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