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画舫（下）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手，宋泠乐没有反应，她的思绪全在那双璀璨如星的眼眸中。
“哎呀！”
额间传来一阵疼痛，她叫了一声，捂着额头蹲下。
裴疑从栏杆上跳下来，抽出她手中的发带咬在齿间，双手拢起自己的发丝随意地束了起来。他甩了甩头，侧身凝眸疼出泪光的少女，调侃道：“怎么还想来扯头发打一架？今日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混蛋！”宋泠乐咬牙切齿道，猛不丁地一下站起来抬手就要还回去，却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他的掌心。
“蜉蝣撼树。”少年轻轻一拉，就把她扯到自己面前，露出虎牙坏笑道。
“放开我！”宋泠乐有些错愕，耳旁清缓又略带低沉的声音激起背脊一阵战栗，思虑全在被他握住的手腕上。
见她蹙眉不悦的模样，裴疑心情好了起来，放开她丢下句轻飘飘的话便上楼了。
少女深深吸进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静下来，也不知滚烫的脸颊是因为他的话还是刚才离得太近被吓的。
什么叫“对于你阿姐的事，说不定找三皇子更有效”？他们有什么关系？
宋泠乐带着疑问和一肚子憋屈回到包厢雅间，琴笛之音早已停了下来。因为被裴疑点了一句，导致她一直都在注意阿姐和三皇子。
起初本是怀疑的状态，可是越看越觉得他们之间的交流来往确实有些不平常。比如，三皇子会好意提醒阿姐茶水比较烫，阿姐会含羞浅笑回应他；又比如，三皇子是正在和桂月说话，可说着说着就看向阿姐，两人毫无缘由地相视一笑又各自做各自的事；再比如，宋泠乐故意不小心将茶水泼到三皇子的身上验证阿姐的态度，果不其然她很关心，不过由于身份和礼教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
少女面色深沉，受着桂月和阿姐左右围攻地说教，这两人在说什么她一句也没听清，紧皱的眉头完全是因为对阿姐和三皇子可能存在的情意感到棘手。
如果换成任意其他人，她都会为阿姐感到高兴，但是和三皇子在一起与和太子在一起没有太大的区别吗？
虽说阿姐和他目前看来是两情相悦，可皇室太过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就像前朝王贵妃虽是历帝最宠爱的妃子，但是依旧逃不脱被人做成人彘的下场。皇室之间的利害关系太深，她得找个时间和阿姐细谈才行......
从外面待了许久的五皇子和裴疑一进来，就看宋泠乐正在被桂月公主说教。
“这是怎么了？”五皇子好奇地问道。他这个皇姐只对自己在乎的人感兴趣，像现在这样滔滔不绝说着某人是少之又少的情况，她基本不会和看不上的人多说一个字。
“这臭丫头把滚烫的茶水洒在皇兄身上，你说可不客气！”桂月说得口干舌燥，命人给自己掺了一杯茶，打算休息一下。
“我又不是故意的......”宋泠乐露出无辜委屈的表情嘟哝着。
裴疑一看心道她肯定是故意的。耳边听着众人交谈，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宋清音腰间的一块玉佩。
就在刚才他碰到宋泠乐后上楼后，在阶梯转角看到一脸窃笑的庆幽。
后者学着他的样子凑在他的耳边调侃：“你不是准备追求宋清音吗，干嘛要故意去招惹她妹妹呢？”
少年咧嘴而笑像是太阳一般明亮，眯眼对着庆幽爽朗地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殿下每日做表率，我可能学坏了吧！”
庆幽哼了一声，转入正题：“宋清音的腰间挂着我三皇兄的玉佩，我们或许慢了一步。”
“玉佩？”裴疑思索了一下，想起好像确实经常看见她腰间有一块上乘的玉佩，“这块玉我记得是去年好像就看见过。”
“那就说明三皇兄很早就开始接近宋大小姐了......那个玉佩虽然他没怎么戴过，也没什么人见过，却是我小时候一眼相中的东西啊，没想到现在到了一个女子身上，羡慕呀！”庆幽用可惜的语气说着，可脸上让人觉得他很兴奋。
“呵，看来三皇子已经得到了美人心。他们之间有些太过明显，我猜桂月公主常常会帮他们打掩护。”裴疑舌尖划过虎牙，眉头紧锁。
在宋泠乐来找他的时候，他与五皇子原本打算掺一脚，不让太子如愿以偿，以免他势力过大。如今知道了三皇子和宋清音的事，那他们的计划可能就要变一下了，毕竟比起参与，他们更喜欢在背后搅弄风云。
幸好三皇子的烫伤并不严重，等他换好衣服回来时，宋泠乐殷勤极了，一是为了端正态度表现自己刚才确实是“不小心”，二是为了尽量打断三皇子和她阿姐之间的色授魂与，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出来。
小小的画舫小聚就在各自的小心思中结束了。
后天色已暗，众人互相道别。裴疑与宋家姐妹返程路相同，便由他来护送她们回府。
他骑马与马车并列而行，懒散随意地把玩着手中的马鞭，低垂的眼眸透过夕阳的橙光显得像一颗淡色琥珀。
“岱渊要与我们回宋府用晚膳吗？”宋清音今日心情很不错，除了妹妹后面的失误，一切都平淡闲适。
“多谢浅浅阿姐，今日我便不去了，把你们送回去，我还得去找五殿下。”裴疑灿烂一笑，语气肯定不容再多说。
宋泠乐从阿姐和窗户缝隙中冒出头，指了指阿姐又朝着裴疑做了一个鬼脸，最后挑衅的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在表达什么。
将她无视，裴疑继续和宋清音说着话，突然想起今晨做的梦，很在意它的后续和真假，随之问了出来。
宋清音掩嘴一笑道：“没想到岱渊还记得这件事儿，那时可把我吓狠了。”
“什么？”宋泠乐好奇地插话，她可不记得自己小时候咬过裴疑。
“算不上咬，应是‘吃’！”宋清音回忆起来，“你小时候见什么都往嘴里送，岱渊本来拿来给我看得一只蝉，结果被你一口连带他的手都含在嘴里，可不可怕？”
少女一脸不可置信，想着有些犯恶心，自己还做过这种事？
“后来呢？我把它吃掉了？”她急切地问道。
“后来啊，你说什么也不松口，还把岱渊吓哭了！”像是想起有趣的事，宋清音笑得更盛。
坐在马上的裴疑挑着眉回忆她的话，印象中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当时看着自己的手被宋泠乐一口包住，手上还传来怪异的感觉，没有忍住也跟着宋清音大哭起来。
那时母亲还没有生病，她和宋夫人带着侍女手忙脚乱地劝说、安抚，场面混乱不堪；宋与时和宋伯父赶来，不仅没帮忙，瞧着所有人狼狈的模样居然开怀大笑起来......
“最后是不是因为源然兄长和宋伯父在笑，她被逗乐了才松开的口？”他试探道。
宋清音瞥了一眼妹妹，玩儿味地点头说：“是啊，这孩子从小就是虎头虎脑的，看着别人笑就笑，看着别人哭也会笑，真是搞不懂。”
“那就说明我很活泼开朗啊，这样多招人喜欢啊！”宋泠乐不满意阿姐的话，自己为自己找补。
那件事她可一点也不记得了，反正最后自己没把虫吃下去就好。
“如果要说是活泼开朗、招人喜欢......我到觉得更像脑子坏掉了。”看着沾沾自喜的少女，裴疑冷不丁地泼了一盆冷水给她。
要不是到了宋府，宋清音遣走了裴疑，宋泠乐就打算新仇旧账一起算，看看他敢不敢当着阿姐的面对自己动手！
用完晚膳，情绪平定了下来，她开始思考画舫上的发现。
阿姐有心爱之人为何不说呢？是和自己一样对皇室和宋家之间的关系有所顾忌，还是有其他的想法？
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宋泠乐赖在阿姐的房间，悄悄问了出来。
“这、这么明显......吗？”沉默了许久，宋清音羞怯地吞吐了这样一句话。
还真是！
少女倒吸一口冷气，追问道：“阿姐你可是认真的？为何是三殿下？”
“因为......”纠结之中，宋清音也不想隐瞒，决定全盘托出。
本来她和三皇子没有联系，只是平时和桂月在一起会碰到，偶尔聊聊诗书、弹琴鸣笛、对弈一番罢了。她在很早之前就留意了三皇子，但碍于两人背后的关系一直默默藏在心中。结果在去年七夕的那天，三皇子突然说爱慕自己，还送了一块玉佩，她当时又惊又喜，只是慌忙收下，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复。
“所以阿姐你想不想与他在一起呢？”少女握住阿姐的手，满眼关切。
她最开始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阿姐，想要阿姐幸福高兴。但现在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便是，前面是一个深渊，阿姐是自愿跳入，那她该不该救她？
“不知道......或许吧......”大家闺秀手指绞着手绢，露出为难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