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谷米满仓 金银成山
将军郡府衙中，苏启从公案之后走到堂下，穿梭在一摞又一摞案宗之间。邬同光、鲍荣、管栋、岑州州、祝舟、宣桐、顾瑞成看着一摞摞案宗人人神情肃穆而颓败！
苏启看向六房一众属官，堂上本该站有的二十八人，现下只余十七人！
“诸位同僚 ，自正月初八至今日，三十六日！这三十六日里本官做下的事，就算被天下人口诛笔伐，本官不悔。纵是本官丧命丢官，本官亦是无悔！在此，本官也要感谢诸位这一月来的日夜操劳，感谢诸位秉公持正为民请命！最终让这些深埋地下的阴暗腐朽得以重见天日，让饱含冤屈丧命的人得以含笑九泉！让饱受欺压苦痛的百姓得以挺直腰背！让陛下和朝堂诸公知道将军郡的这些驻虫已然被焚烧！”
“诸位想来已经知道，自正月二十至今，百鼎军在大浪关、小浪关、铁卫关、虎看关、近陵关、四溏关与我军交战数场！若非陛下和兵部有先见之明，早早运送了两百四十万石粮食到边地一应驻兵重镇，我边关将士何以用命？又哪来的屡战屡捷？没有钱粮！哪来这六座边城二十余万百姓在我边军身后源源不断将守城的物资送上城头？哪来石岭镇、月马镇、月关镇这三镇百姓车马尽出，誓死也要守城！诸位可能会说，那是因为他们惧怕一旦城破，殃及自身，可本将认为，那是他们对生活的希望和向往！百鼎官将里没有蠢人！被我军夺取的七关之地，若是官将有胆在关城易手之时向原来的百鼎百姓动刀，那百鼎离亡国就不远了！”
“生而为人！没有人不想吃饱穿暖！更没有人不想住大房子，不想吃大鱼大肉！我军在七关之地，拿办抓捕了欺压百姓、作威作福的那些人，让百姓看到了勤恳劳作便能过上好一些的安稳日子，所以百姓在前有我大炎雄军悍守死战，后有源源不断粮草供应的情况下，才会愿意全力协助守城！诸位可知？近四十万百姓，近四万军卒，两百四十万粮草，足足够他们所有人吃用半年！哪怕这四十万百姓将所有田地摞荒，他们都能饱饱吃上半年！百姓为了什么？为了吃饱穿暖而已！有强军，有粮吃，百姓怕什么？百姓知道他们要守护什么！本官告诉那边的百姓，纵然我军不敌，我军将坚守到他们都悉数撤入到我大炎固有境内，这是本官对他们的承诺，他们信本官，他们更相信与百鼎军死战无畏的大炎边军！”
“如果没有这两百四十万石粮食，从全郡内征调米粮到七关，你们知道需要多少时日吗？”
问到这话，堂中所有官员都低下了头，先不说能征调出多少米粮，单说运送便可能要月余时间！一众官员想想都不寒而栗！
苏启轻叹一声说：“本官没有责怪你们之意！在这堂中，官职都在四品，一月以来，足足十一人入狱！诸位深知，官居四品有多难！或许在将军郡持正己身为民再过数载，就能成为我大炎一郡郡守，或是同政同襄，可他们呢！蝇营苟苟之事没少做，负了家族，负了家人，更负了寒窗苦读！”
“诸位都坐吧。”
一众官员落座之后，苏启柔声说：“各位同僚，本官说过的粮米贴补会依照拟出来的条例实施，还请放心。逐步，本官还会给你们火炭贴补，总而言之本官意思只有一个，百姓生活得好，自然作为父母官的你们，也要相应生活得更好！也才对得住你们的辛劳和奔忙。”
一众官员齐齐看向苏启，少了一些官海浮沉里的世故沧桑，多了一丝淡然自若。从一众官员脸上浮现那一丝笑容里，苏启看到了一丝坚决。
“此次，全郡抓捕两万四千余人，依律定罪都四成余，其中依律将斩一千两百九十二人，其余案犯者，服劳役或是赎买你们再作议定，斩杀这些人便由本官来做。”
邬同光拱手一礼：“大人，下官空长年岁！此事下官要与大人共同进退！”
堂中官员心念急转，正待出声，苏启制止说：“诸位，乱世方用重典，本官在这太平年景反其道而行，本就属个人政见，诸位不必说了。此事本官主意已定。”
没等一众官员回应，苏启接着说：“此次抄获米粮近四百万石，抄获金银居然足有一千一百六十万两之多！之前以种种理由欠缴粮赋的人，九成以上将米粮发卖，换成银子！若非此次清查，所欠粮赋几时才能收齐？此次收缴粮米本官悉数造册已就近纳入军中各大粮仓，册目都已留存府衙，而金银之处置，本官已上奏京都，除了补齐所欠税银而外，上交五成到国库去，余下用作今年一应整修、新建的官道、城防、水库堤坝沟渠当中去，一应账目户房要仔细核定，本官不想等京都来的钦差查出问题。”
鲍荣看向管栋，管栋起身朝苏启一礼：“大人，下官一定将户房账目据实细细造册，绝不出现任何遗漏偏差。”
“管大人新领户房诸务，辛苦了！”
“谢大人栽培！”
京都，太华殿。
太后笑眯眯看着启宁殿说：“蒙儿，你们爷俩一个比一个能折腾。”
启宁帝满脸苦涩，有苦说不出。雷禹低头嘴角一咧，启宁帝瞪眼：“都不是为了你！你还敢笑！”
皇后扭头看着一盆兰花，忍得很是辛苦。
“也不全是坏事，没有想到啊！一个边郡，林林总总拿办了一千余户人，居然能够抄获四百万石粮 ，一千一百六十万两银子！又值我边军与百鼎交战之际，说是雪中送炭吧，又非这些人主动献出，可硬要说小启对将军郡士族富绅下死手，这说法能站得住脚？”
太后拍了拍启宁帝的手说：“蒙儿，一众大臣要求将小启停职任郡守一事交由为娘来办！至于银钱，你是怎么想的？”
“娘亲，边关大战将起，孩儿想将银子悉数留在西关，只有这样，全军将士才会效死拼杀。”
“好！为娘支持你！既然宏和跟隆景不死心，那就敲碎他们的牙，让他们就着血给吞下去！明日早朝，为娘帮帮你！”
二月十五，启宁殿。六十余位朝臣跪地不起，声言要苏启卸下郡守一职！
雷禹扶着太后跨进大殿，谷元高声唱：“太后驾到！”
启宁帝快步走下御阶，殿中朝臣转身齐齐跪拜：“臣等见过太后！”
启宁帝要扶太后上御阶，太后拍了拍启宁帝的手：“你回去坐好。”
“列位爱卿请起。”太后坐到铺了软垫的椅子上淡淡开口。
待一众朝臣起身，太后缓缓开口：“驸马以军干政之事，有过但无罪！自陛下登基以来，哀家从未到这大殿来过，可今日哀家有不得不来的理由！太子与哀家叙话时，把驸马在将军郡经历之诸般事务说了一二，哀家痛心呐！”
“将军郡数镇镇襄只手遮天，为所欲为！养匪用以排除异己！洗掠乡里！官衙在此等人手中掌握，又有山匪听其所用，驸马不以军队清剿斩杀，难道要报至京都？难道要由这殿中列位大臣亲自到将军郡去跟土匪，去跟此等人讲我大炎律法？如果你们当中有人今日向哀家作出保证，你们能够不动一兵一卒便令那些畜生受缚就审，哀家定向陛下建言重用！”
曲朋、薛清泉、贺通、邢信一等众臣差点憋不住想要笑出声来！太后看着贺通双肩在动，饶有意味看着贺通：“贺通，哀家说的，你可认同？”
贺通像是被一把捏住了脖子，猛地一窒！
“太后，臣适才是想咳嗽，但又不敢。”
“可别忍着，要咳就咳出来。”
贺通假意咳了两声后，太后说：“你看，咳出来不就好了！哀家适才所说，殿中可有哪位大人想试上一试？”
“臣等无能。”
随着曲朋这句话说完，殿中一众朝臣跟着喊完，有些人才发现不对！怎么就无能了？这怎么就成无能了？
“既然不能凭借口舌感化得了那些贪得无厌，利欲熏心，无法无天，丧心病狂之人，驸马不动军队怎么办？将一路所有衙役召集到一块去剿某个地方的山匪？剿了匪后，再各回各衙？等衙役都回到自己所在的府衙，各级各地官衙需要衙役们办的事再接着办？”
启宁帝手拿一本奏折遮着自己的脸，憋得右手紧紧捏在一起，但不能笑呀！
“延山镇张家，府丁上千人！我大炎的延山镇！不是张家的！府丁便是守军，守军便是他张家府丁！岂有此理！谁来告诉哀家！驸马不动军队镇压上千府丁，是不是调集一路所有衙役扑上去？是不是让驸马上禀京都？你们当中一些人是不是会跟陛下进言驸马无能！”
殿中一些朝臣额头上已然冒汗，身形都已在微微颤动。谷元将手中参茶双手递给太后，太后喝下两口递回到谷元手中。
“便拿此次驸马拿办郡内这千余富户仕族官吏乡绅来说，俱都证据翔实，纵是行事不符律制，但能怎样？拿人之前，写奏折上京都，谁敢保证不泄露一字？若给了这些人准备时间，逃了怎么办？谋反怎么办？到了那时，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是不是要进言陛下把驸马押解回京！谁来告诉哀家？”
殿中一些朝臣悄悄举起袍袖擦了擦汗，强自镇定着身形。
“四百余万石粮米，一千一百六十万两银子！若非哀家向太子问询，哀家都不知道我大炎一个边郡居然富到了这个地步！让他们缴纳粮赋，他们有胆编织各种由头拖延！官吏更是有胆！私相串连一气包庇这些人，致使粮赋不齐，致使税银难济！这些人不该抓吗！这些人不该下狱吗！照你们当中有些人的想法，就算把将军郡所有衙役官吏全派去抓办这些人都不够，怎么办？谁来告诉哀家怎么办？”
“正月二十至今，百鼎对我大炎发动攻城战十余次，如果没有米粮钱银，将士怎生拼死守城！那七关之地的百姓不发放粮米银钱，谁来给我军将士运送守城物资！就靠你们当中一些人的嘴吗？你们当中的一些人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心！如果七关之地是你们的家乡，那里住着你们的族人亲朋，你们还会不会这般不知轻重，甚至到了是非不分的地步！”
“陛下清查地亩有错吗？百姓无地可种，都成了少数人的佃农奴仆，才是你们想要看到的吗？大炎是百姓的！没有百姓的大炎，外敌入侵之时，谁来阻敌拼杀？靠着那些个贪得无厌之人吗？从拥良田万亩，贪索无度！为避粮赋无所不用其极！长此以往，国库无粮无银，这皇朝如何为继？你们睁大眼睛好好看看，好好看看每一郡每一路每一镇报奏上来的折子！这天下土地有多少已然成了士族富绅手中私产？再这般下去，是不是这皇朝也给了他们算了！”
这一句落地，曲朋率先跪地高呼：“太后息怒！”
呼拉拉跪了一地的朝臣连连高呼：“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哀家但凡一日存活于世，天下人共税之举，哀家全力支持陛下！少数人富得流油，家畜吃得比人好百倍！这是什么世道！他们就是在挖大炎的根！若是国将不国，哀家同意陛下将这江山打碎了再来收拾！”
太后转身朝启宁帝说：“哀家所说，陛下大胆施为便可！便从哀家后家之人查起，若是有人胆敢阻挠，让其先把哀家活活气死再说。”
随着太后离开启宁殿而去，跪在地的一众朝臣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来。
“退朝之前，朕有一事宣布，现今七关之地战事吃紧，将军郡一应清抄钱粮，悉数留在西关使用。”
谷元高声唱：“退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