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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治疗魂身

蔡七喜听蔡六吉这么答,不免惊喜,正要进一步游说他哥和谈,但见蔡六吉冷眼瞪他,吓得闭嘴。

“他早我一步下去,我晚他许多年下去,我和他,在底下始终没有碰过面??”蔡六吉这么说:“我爬刀山时,他可能在油锅;我下油锅时,他可能在粪池;我进粪池时,他大概又被牛头马面扔上刀山了──我无时无刻都在想,如果以前我手下留情没那样对他、没杀他全家,眼前刀山是不是可以少爬几年、油锅能少泡几年??”

“如果我俩在底下见了面,说不定能谈谈──”蔡六吉冷冷地说:“不过现在,他杀了我蔡家儿孙这么多人,摆明想让我蔡六吉绝子绝孙,嘿嘿??那就没得谈了。”

蔡七喜忍不住说:“但是大哥呀??这场仗打下去,多犯下的事、多屠掉的人??大家下去之后,岂不是又要多记上几笔啦??”

“是呀。”蔡六吉瞥了蔡七喜一眼,冷笑说:“所以严五福疯了?他在阳世干出这么大件事,他不怕回去底下又被算账吗?他不怕算完帐之后,原本刑期又要添上几百年吗?”蔡六吉说到这里,探长了身子,冷冷盯视蔡七喜,似笑非笑地说:“小七,你下去过吗?”

“当然没有??”蔡七喜连连摇头。

“所以你当然不知道──”蔡六吉冷笑说:“在底下,什么都能买,就连生前死后的帐,都能用买的!你有势力、关系好,你的帐随你怎么改;你没势力、没关系,你的帐就只能让别人改!这一点,我知道,严五福当然也知道??”

蔡七喜听到这里,隐隐明白蔡六吉所言──

有钱能使鬼推磨,阴间比阳世更黑,严五福这么有恃无恐地大举屠戮,或许就是因为已找着管道资源,买通地府阴司,不怕再多添罪,但是──生死簿上这么多条人命、这么样的滔天大罪,总得找些对象扛下来。

“所以这场仗,蔡家绝对不能输??”蔡六吉缓缓地说:“谁输了,必定要把所有罪全扛下来??”

“杀我家子孙只是复仇的第一步,把我蔡家人一个个打进地狱,永世不得翻身,才是严五福这场复仇大宴上最后一道主菜呀。”蔡六吉一面说,一面望着掌上数道刀口,冷冷笑着。“好玩、真是好玩??我在底下待了这么多年,好久没遇上这么好玩的事了,嘿嘿、嘿嘿嘿??”

“??”蔡七喜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他年岁大了,自知在阳世来日无多,若真得扛下这滔天大罪,等同十八层地狱已近在眼前。

一旁,蔡万虎翻看着二十张地狱符,挑出其中一张。

上头写着他哥哥蔡万龙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蔡万龙刚死不久,此时也不知是被拘下阴间等待受审,抑或留在人间徘徊,总之蔡六吉昨晚被招上来后花了点时间听蔡万虎哭诉近况,气得要找严五福算账──但他当然没真的这么做,而是领着几名随他上来的兄弟赶去六吉企业现场绕了绕,想瞧瞧惨死的蔡万龙──蔡万龙比蔡万虎大上几岁,与蔡六吉更加亲近,当年可是蔡六吉宝贝金孙。

但蔡六吉在自己一手打造的六吉企业楼房上下绕找好半天,这丧命超过百人的凶杀现场竟没半个当日亡魂。

“操他娘的,那些阴差绝对不会那么勤劳。”蔡六吉一想至此,便哼哼怒叱。“一定是收了严五福的钱,把魂全拘下去藏起来了??如果我们输了,这百来条命的罪,说不定就要扣在我们头上了。”

*************

傍晚,这又老又小的公寓阴暗客厅里,堆积着如山杂物,凌乱不堪,几大包垃圾袋从厨房堆到大门口。

“入账啰!”陈亚衣绑着短马尾,穿着单薄背心和粉红内裤,窝在客厅一角那被杂物围绕的计算机桌前,笑嘻嘻地盘腿坐在计算机椅上转圈圈,不时回头朝一个小房间喊。“外婆,蔡家乖乖汇钱了!接这生意真是接对了,这次我们发财啰──”

陈亚衣大口喝完可乐,跳下椅子,蹦蹦跳跳地跃过地上杂物走向厨房。“好香喔,药炖乌骨鸡煮得差不多了,外婆!你饿坏了对吧??”

厨房弥漫着厨余异味和浓厚药炖鸡汤香气融合成的诡异味道,流理台上堆满脏碗,大量食物包装和泡面空碗自垃圾桶满到附近地板,迭成金字塔状的垃圾小丘。

陈亚衣掀开瓦斯炉上汤锅锅盖,眯着眼睛嗅了嗅,舀汤浅尝一口,皱起眉头大声嚷嚷:“太苦啦──”

她从堆积如山的流理台里翻出几个碗瓢洗净,戴上隔热手套,端着药炖鸡汤,踮脚跨过满地垃圾进入那小房间。

小房内天花板上的灯坏了不知多久,房中黯淡红光来自靠墙小神桌上几盏烛火和红灯泡;神桌上并无神像,只有一座小香炉。

香炉前,横摆着那条漆黑牌位。

房中垂着数十条细绳,绳上另以细线绑着一只只纸鹤。

几个廉价组合格柜里摆着许多奇异法器和纸折小物──有虫、有鸟、有兽,都小小的;有些排成方阵,有些排成三角,有些呈鹤翼,有些呈横列。

彷如军营里一队队兵阵。

“外婆!鸡汤煮好了,苦死人啦!来吃鸡喝汤啰──”陈亚衣拉了小桌,摆妥鸡汤碗瓢,舀汤入碗。

“哎哟??哎哟喂呀??”老迈的声音自神桌牌位上响起,跟着转移到神桌旁地板──苗姑伛偻身影缓缓现形,歪斜着身子瘫坐在地板,不停难受呻吟。“哎呀,好疼呀??”她边说,边拉高宽松灰衫,露出肚皮,老皱肚皮上烫着大面积红疤。“那个乩身的法宝比我想象中还厉害,烧出来的伤好不了哟??”

“喝下药汤会不会好一点?”

“会哟??”

“那快点喝汤啰,我喂你喝好不好?”

“好哟??”

陈亚衣搀着苗姑来小桌前坐下,端着汤碗舀汤往苗姑嘴里送。

“哟!这汤真香,亚衣的厨艺越来越好啰!”苗姑尝了口汤,咧嘴笑着。“可以嫁人啦!”

“嫁不出去啦!”亚衣呵呵笑着。“谁会要我这懒惰鬼、肮脏鬼。”

“谁说的,我们家亚衣是好女孩呀。”苗姑呀呀笑着,伸手从汤碗里抓起一块鸡肉,连着药炖材料一同啃得满嘴油腻。

被苗姑吃过的汤水、鸡肉、药材并未消失,但鸡肉微微干缩、药材隐隐枯焦、汤水也黯淡不少。

陈亚衣将干枯的肉块和药材与汤水倒入一旁小盆,舀了碗新汤给她,随口问:“外婆,你觉得如何?药可以吧?要不要调整?”

“刚刚好哟!”苗姑狼吞虎咽,直接伸手从锅中抓肉来吃,她的双眼逐渐闪闪发光,肚腹、胸口、胳臂上都微微浮起蒸气。

被混天绫烧伤的痕迹似乎缓缓复元。

“你也吃鸡呀!”苗姑抓着一只鸡腿凑向陈亚衣嘴边。

“才不要!”亚衣连忙回头。“这汤是给你治魂的,药味太重啦!苦死人啦??”

“是吗?”苗姑瞪大眼睛。“我觉得挺好吃呀。”

“这药是专治你魂身的配方,你当然觉得好吃呀。”陈亚衣继续替苗姑添汤挟肉,说:“我只会替你煮药汤,从来没煮过给人吃的东西,怎么嫁呀。”

“怎么不能嫁?哪个男人敢嫌你煮的东西不好吃,看我怎么教训他!”

“你怎么教训他?”

“照三餐煮给他吃呀,你煮什么他吃什么,吃着吃着就觉得好吃了。”

“他要是不吃怎么办?”

“绑着他,撬开他的嘴,用灌的哟!”

“呀哈哈哈!这样太可怜了吧!”陈亚衣雀跃地比手画脚说:“外婆,刚刚蔡家已经汇款啦,这次我们发达了,整个案子做完,说不定可以换大房子住了──”

“为啥要换大房子?”苗姑问:“这房子不好吗?”

“也不差,但终究是租来的,不是我们自己的房子呀!”陈亚衣说:“你不是喜欢乡下吗?我们去乡下买间房子,每天听鸡叫、听青蛙叫。”

“好哟、好哟!乡下很好哟!”苗姑咧嘴笑开,大口吃鸡,突然眼神一变,瞪向房门外。

陈亚衣见苗姑神情有异,不解地问:“怎么啦?”

“呀──”苗姑放下啃了一半的鸡肉块,高高站起,双手高扬,掌心透着青黑气息。

小房里的纸折大军全数嗡嗡震动起来,虫开眼、鸟张翅、兽张口,一同转向朝着房外客厅铁门方向。

“有人上门找麻烦?”陈亚衣惊讶站起,转身自神桌拿起漆黑牌位,奔出房门,脚下踩着几个包装盒子,差点跌倒。

啾啾啾──雀鸟门铃声尖锐响起。

“谁?”陈亚衣大叫。

啾啾啾──门铃响起第二声。

“是谁?”陈亚衣喊着,奔到客厅,面对大门,苗姑飘扬在她身后上方,倏地降下,递给她一个漆黑塑料小包。

“又要用臭汤?”陈亚衣接过小包,惊愕道:“外婆,是昨天的乩身找上门来了?”

“是呀!”苗姑尖声大笑:“道友,你来找我喝茶呀?嘻嘻──”

“外婆,我们要走、要打,还是边走边打?”陈亚衣一手抓着黑牌位,一手托着小黑包,微微弯下身子,摆开迎战架式。

“打什么打,人家来找我们喝茶──”苗姑嘻嘻笑着,但想想不对,改口说:“可我又没邀他!哼!这道友太不礼貌,应该是来找麻烦的,我们还是走吧。”

“嗯!”陈亚衣连连点头,盯着客厅大门,缓缓往房间方向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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