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大恩不言谢

贺峰出了门，搭的士去了艾浩阳家，给他买了两大包成人尿不湿。

艾浩阳家住的是筒子间，带厕所和一个小厨房。

厨房太小，冰箱和餐桌就放在上下铺床边，家里非常简陋。

「小贺，哎，你对我们这样好，让我们说啥好呢！」

艾浩阳后背靠在墙上，用手激动地抓着被子角，脸部肌肉颤抖着对贺峰讲。

「叔，应该的，李阿姨生前对我那么好。」

「峰哥，多谢你啊！」

艾锦轩激动地接过贺峰买的肉和蔬菜，微笑着放到旧冰箱里。

「轩轩～，今天不是周末，你咋不去上学呢？」

贺峰心痛地问，非常害怕他说出“辍学”两个字儿。

「峰哥，我不读了，成绩不好，想寻个自由点的工作，赚钱养家。」

轩轩没看贺峰，一边收拾冰箱一边嘟囔。

「哎……如果是因为钱，我这里有，嗯……虽然不多，但也够你们生活用了。」

贺峰怕他们不接受，犹豫了半天，组织了一下措辞和语气，还是开口说了出来。

「不了～，峰哥，我妈曾说过——做人要自强。」

贺峰听见轩轩这句话，心里无比伤感。

「峰哥，我想问下你，嗯……你是不是在自考大专，听我妈说——快拿下文凭了，我也想了解一下。」

艾锦轩转身拉过来一张塑料凳子，坐在贺峰的身边，递给贺峰一条香蕉，这是贺峰刚刚买的。

「可那也得高中毕业啊！轩轩……你毕业了吗？我记得你在高三啊！」贺峰皱着眉头问道。

「我去年就毕业了，嗯……没考上，现在是在补习班，才去一个多月，老师听说了我的情况，他说……说学费可以退给我。」

屋子里很热，艾锦轩摘掉刚才搞卫生戴上的套袖和围裙，搭在身旁的椅子靠背上。

贺峰打量了一下艾锦轩，瘦瘦的身材，好像一颗豆芽菜，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脸色略有些苍白，不过精神还不错。

「哦，那你把身份证、毕业证和一寸照片准备好，我替你要张表格，嗯……我回头抽空再给你送过来，你填好给回我就行。」

「还有，我也想去医院做护理，你看成吗？」艾锦轩看向贺峰，忐忑地问。

「哎，那活啊！」

话一出口，贺峰心里一沉，想起了擦屎擦尿的恶心事儿……

「轩轩，那活儿是又脏又累又吓人，不适合你干，要不……我和孙姨帮你找找别的吧？」

「不，护理时间自由些，我可以抽空回来看看我爸。」艾锦轩斩钉截铁地说。

「啊？！」

贺峰一愣，心疼地看向他，见艾锦轩神情坚毅，犹豫片刻，又看向艾浩阳。

「让他去吧！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没办法啊！」艾浩阳说完，长叹一气。

「那好吧！你准备好就过去，我帮你找客户」

贺峰无奈地答应下来了，想着尽快替他找几名病人。

「行，那我明天下午就过去。」小轩轩高兴地说。

「你去了以后哦……如果有谁需要请老道做法事儿……」

贺峰决定让小轩轩替自己做卧底业务员，也可以多赚点钱。

回到住院部，贺峰替小轩轩联系好两名病人，又和杜梅打过招呼。

突然觉得耳朵前方的脸颊有些痒，跑到卫生间里照镜子一看——就在前几天被吉米打过的那张脸颊，发现耳边隆起了一个疙瘩——有黄豆大小，不痛不痒，用手摸，疙瘩在皮下好像还可以滚动。

「靠，这吉米，手真狠！」

摆弄了两下，望着镜子里面英俊的脸庞，钱森忽然恍惚了，这是自己吗？

上一世一九九五年的自己，现在应该正在米尔城厚华设计公司上班，自己能碰到上一世的“自己”吗？

按照“祖母悖论”，如果自己见到了“自己”，现在的自己会受到因果循环的影响吗？

钱森晃了晃头，用手狠狠地拍打自己的脸，让混乱的大脑镇定下来。

「抽空还是要看看自己，哪怕不说话都好，那太好玩了。」

钱森实在止不住自己“恐惧又渴望”的复杂心情。

「我是贺峰，不是钱森，更不是九五年那个还叫墨云飞的我！」钱森忍不住再次告诫自己。

「……」

贺峰挂了皮肤科，医生检查后诊断为脂肪瘤。

「不碍事儿，以后不要吃冰冷或过于油腻的东西！」

离开诊室，贺峰又在心里暗暗痛骂吉米：「狗娘养的，这手劲儿真大，都几天了，还爽歪歪地隐隐作痛。」

骂完，想想波仔的话，贺峰也被吉米吓住了，决定明天带小轩轩见过病人后，就暂住在钟镇馗家里的工人房内，多抽点时间看看书，准备毕业前的考试。

中午贺峰给钟镇馗按摩后，一问，钟镇馗立即点头同意了。

「小贺，来我这边安心读书就对了，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

钟镇馗摇着蒲扇，口若悬河地鼓励贺峰读书，满眼都是希望的小星星。

「钟伯，我看很多大老板都没读过多少书啊？」

贺峰和钟镇馗关系愈发亲近，现在也敢开口问问题了。

「他们只是偶然的机会走了狗屎运，要想发展得稳健，就要多读书，而且要精读，像《资治通鉴》、《道德经》、《反经》…」

钟镇馗一口气说了一大串书名，贺峰手忙脚乱狂记，更是让钟镇馗连连点头，觉得这孺子非常非常可教。

「明天，我就去书店买！」贺峰回答。

「不用，你跟我来！」

钟镇馗带贺峰上了二楼，走到一个房间，一推门，只见这是一个巨大的书房。

书房最里面是一个带卫生间的套间，外面三面墙都是书架，地面上也堆满了各类图书。

「老天，这都是……钟伯，你都看过？」贺峰瞪大眼睛，一脸崇拜。

「是啊！我现在眼睛有些花了，只是偶尔在一楼床上躺着看，很少上来。

你抽空清理一下，以后就不用在一楼工人房里看书了。」

钟镇馗一手持着蒲扇，一手抚摸着肚皮自豪地说。

「太好了，贺峰用手抚摸着宽大的写字台桌面，试了一下台灯，心中狂喜。」

「还记得你高考报名的学号不？」钟镇馗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记得，是*****」贺峰随口答到。

「嗯！」钟镇馗踱着方步离开了。

正当贺峰哼着小曲收拾书房时，住家保姆萍姐走了进来，笑盈盈地对贺峰说。

「小峰，这些工作交给我，你去陪老爷子下棋去吧！」

「是钟伯叫我的？」

贺峰正收拾得起劲儿，不想下去。

「不是，我看他很闷，坐在阳台上自己看棋谱呢！」

「好吧！那我过去问问，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贺峰走到阳台一看，果然，钟镇馗正自己和自己下棋呢！

「钟伯，萍姐让我陪你下会儿棋。」

「扯淡！你安心读书嘛！」钟镇馗嗔怒道。

「我看了四个钟了，累了，想换换脑子。」

「那好，钟伯陪你去江边散步。」

钟镇馗说完，拎起拐杖，戴上草帽，穿上布鞋，一挥手，带着贺峰出了门。

钟镇馗所在的小区是一处滨江豪宅楼盘，内部设施齐备，游泳池、健身房一应俱全，不过钟镇馗对这些都不感冒，只喜欢散步。

江水平静浩荡，岸边修建了漂亮的白玉栏杆和亭台，高大的榕树像一把把巨大的雨伞，遮挡了烈日，树下凉风习习，清爽宜人。

「我年轻时，一顿能吃一大碗饭，白酒能饮一斤以上，年轻真的很能吃！」钟镇馗吧嗒着嘴，回忆起往事儿。

「可年轻也有很多欲望和烦恼啊！」贺峰叹气道。

「等你老了，就明白，那些烦恼真的是微不足道。」

「钟伯，你不老的。」贺峰想了想，如实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呵呵，还是你会说话！」

「钟伯，有的时候听假话多了，真心话也会被当做假话，所以讲真话的人就会越来越少。这就是劣币驱逐良币！」

「吆嗬，你这小脑瓜不简单啊！」

「嗯……我认为你这是真心话。」

「哈哈哈！」

「……」

一老一少就这样一边走一边聊，望江水东流，看莺啼蝶舞，真的是说不出的畅快。

二人逛累了，正准备返回，就在准备过马路的档口，一名青年从车流中穿过，惹得司机大佬们纷纷鸣笛，差点没被一辆飞驰而过的丰田轿车刮倒。

贺峰的心也被惊得一紧。

「钟伯，先等一下再过吧！」

贺峰扶着钟镇馗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坐下，准备去身旁的售货亭为其买瓶矿泉水。

主车道上的红灯亮了，人行道上绿灯还未亮起。

突然，从贺峰左侧人行道上，一名白衣少女看样子想尽快过街，但眼前的斑马线上，还有一辆丰田轿车被红灯截止了。

右手边对面半幅马路上，最内侧靠近绿化带的车道，一辆渣土车汽笛常鸣，好像刹不住车了，疯了似的冲向贺峰和女孩这里。

众人比较机灵的，已经开始纷纷躲避，只剩下戴耳机听歌的女孩和一位似乎耳聋的老妇人。

贺峰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右手抓住女孩的左臂，左手胡乱地抓起旁边老妇人的衣服，大喊一声“危险！”，脚步没停，用尽全身力气，拖起女孩和老妇继续向前冲。

轰的一声，渣土车撞向贺峰三人刚才的位置。

贺峰和女孩幸运地躲避开了。

老妇人的衣服没被抓稳，落在后面半步，被车撞飞到半空，重重地落在5米远的人行道上，殷红的血迹从纷乱花白的头发中渗出…

站在马路中间执勤的交警跑过来，看了一眼肇事货车的车牌以及站在车旁瑟瑟发抖的司机。掏出口袋里的自动相机，快速地连拍几张照片。

然后上前收了司机的驾照和行驶证，随后让司机抱起老妇人，白手套一挥，截停一辆小货车，载着三人远去。

「呜呜呜～」

女孩看到这个场面，吓得全身哆嗦，眼泪大滴大滴地流淌，已经站不稳了。

贺峰急忙扶着女孩回到公交车站，钟镇馗一见，也是一脸焦急：「快送医院检查，有些伤现在看起来没事儿，耽搁一会儿就危险了。」

「那钟伯你…」

「哎呀，我有手有脚，不用理我。」

于是，贺峰急忙挥手拦车，几分钟后才截停了一辆的士，扶着女孩上了车。

出租车上，两分钟后，女孩似乎缓过来了，四处找手机。

「哦，我的包！」女孩痛哭起来。

「身体重要，包估计也不会丢，用我的手机吧！」

贺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女孩。

「爸！我出车祸了！…好，去市人民医院。」女孩一边痛哭一边说。

十分钟后，贺峰和女孩来到医院，门口已经有一堆人抬着担架等候了。

贺峰跟着担架，一路小跑来到ct室，交了钱，就坐在长椅上等候。

就在此时，跑进来一名青年男子，身穿一身军便装，急切地跑到ct室门口，大声喊到：

「医生，刚才是不是有一名二十多岁的女孩被车撞了？」

「是，还在检查。」ct室门口的护士拦住了年轻。

「是他送过来的，你也去那坐着等吧。」小护士护士用手指向贺峰。

贺峰一听是女孩家属过来了，满心欢喜，急忙站着身来，向该男子点头示意。

「是你撞了我妹？」

男子冲了过来，不由分说地给了贺峰一记耳光，打得贺峰感觉满天都是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