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肖家（其二）

轩辕帝丘看着那紫黑色的粗壮光柱，心里一时间不也有几分感叹。他早在那日研究符箓破解之法时就有过预料了，知道噬情符这种的被肖家利用作恶的符箓一定会牵扯到不少因果，但是看着眼前的这副景象，轩辕帝丘还是不禁一声长叹：

果然，在自己的计划里果然还是低估了肖家犯下的罪恶了啊。

不过，幸好，这份因果无论是多还是少，他都可以一剑斩开，从而破除噬情符的效果，并且，解放那些受困于噬情符箓的，魂魄受损亦如那潜藏在他阴旗里的七十二位女妖。

没错，轩辕帝丘从那日离开时合城开始，心里就一直有着一个计划。他今天如此大费周章的来到的肖家“出风头”，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要在这肖家的首恶之地，通过破解噬情符的方法，加以阵法，阴阳两仪旗的效果以及黄泉地府族的帮助，招来所有被肖家残害的妖怪的魂魄。并在麻烦他们做个见证，并且在处理好肖家后，再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他们转世轮回。

想到这里，轩辕帝丘不再迟疑。他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似的，用左手的拇指轻轻推开了剑格，这柄轩辕帝丘入手以来就只在南国欢都擎天之首展现过一次锋芒的绝世宝剑顿时就展现出了它的锐气。轩辕帝丘握着那柄剑，还未出鞘就觉得心中无敌之志骤升，好似手中之剑，出则无可不断，无可不能敌。

轩辕帝丘沉着气，他握住剑柄的右手缓缓施力抽剑，那寒芒则是随之一寸寸脱鞘而出。然而随着锋芒越盛，轩辕帝丘浑身的剑气与剑意却是不同于那锋芒的尖锐，而是变的越发厚重和沉稳了起来。与玄灵蓦白学剑尔来几十年，轩辕帝丘用剑的次数屈指可数。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和剑有关的记忆，除去年幼时学剑，便也剩下欢都老头看剑时的事儿，以及，他为了专心修炼刀法，彻底荒废剑道的事儿了。

感受着身上那股已然有些陌生的剑意，轩辕帝丘一时间，也吃不准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仍然做着缓慢的，拔剑出鞘的动作，但是在心里，却是翻涌起了巨浪。

轩辕帝丘从得到轩辕剑，学会轩辕剑法至今以来，从来都没有真正在战斗中运用过，甚至还为了修炼刀法一度将它废弃……这种种的一切，实际上，都是有一个共同的原因的。而这个原因，就是因为，他悟出的轩辕剑剑意，实际上，并不符合他过去，以及将来，想要走的道路。

如果可以把轩辕帝丘的刀意，凝炼为一个名叫“攻伐”的词语的话，那么，他的剑意，则可以被称为“固守”二字。没错，他的刀意和剑意，两者根本便是完全相反。不同于刀意的凌冽和锐利，他的剑意处处充满着的，都是重剑无锋般的沉稳和厚重。

这份沉重如土的剑意，轩辕帝丘并不讨厌。因为说到底，剑意，是他握住剑后，从内心深处，由他真实的意志里形成而出的。这份沉重的剑意，说到底也是他内心的映射。因此，他一开始其实并没有任何厚此薄彼想法。但，直到那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与雅雅几十年的游历，龙争虎斗的天青城会议，和凤栖的勾心斗角，肖家和凤栖的不停陷害和谋算……以及，最后的月红之战。这种种的一切，都要求着轩辕帝丘，用一种能够侵掠如火的方式参与到里面去；都要求着他表现出自己侵略性的一面，表现出自己的战斗力和攻击性。因此，在这样的情景下，他不免的就会越来越倾向于，原本就能够帮到他的白虎刀，即使会受到它的杀意形象。

人是会因为形式而变的。如果事情的发展只是向上面那样，那么轩辕帝丘顶多也就只会是冷落轩辕剑和轩辕剑法，远远不止于到废弃的地步……

可是，谁让，月红的悲剧，还是发生了呢。

谁让他最后，还是离开了涂山，舍弃了自己在涂山的一切，背井离乡了呢？

那时候的他，几乎都要被心中的怒火吞噬。满脑子想的就只有杀死凤栖夺回虚空之泪，因此，他对攻击性的要求更高，也正是因此，才做出了，放弃轩辕剑的决定。

他实际上，向来都是个做事不会反悔的主儿。但是如今他再次握起那柄不知在何时已经开始有些陌生的轩辕剑剑柄，并感受着那股好像是由内而外产生的，依旧沉重如土的剑意时。在轩辕帝丘的心中，忽然就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感觉。

剑意，是人的内心映射，那么，当初的他，为什么会拥有这样的一份剑意呢。

轩辕帝丘抽剑的行为，在这短短几秒的数千思绪中来到了末尾。他右手垂握轩辕剑，在几次敛息中就将自己的状态提升到了最好。在这噬情符箓的巨型因果面前，他缓缓的，抽调起自己全身的妖力集中在手中的剑上。

天上宫阙一剑，与他过去在岗城所用过的天地一剑不同，它不求那种横扫天下，唯我独尊般的气势，而是一股千年流转而其自身恒古不变的绵延。它本身就有着和轩辕帝丘剑意一般的，历史的厚重感。

当轩辕帝丘的剑意和妖力全部凝结完成之时，他一个人一柄剑，站在那里，就给予人一种岁月的沧桑感。时光的沉重，是所有人在注视着他的同时，从心里悄然而生的感觉。

举剑。轩辕帝丘缓缓的抬起手，眼前的情景仿佛回到了那年那日，他在问天宗时，从断剑内学得天上宫阙的时候。那个教导他的，穿着万妖天师衣，握着轩辕剑的温和尔雅的中年人的身影，好似在此时，和他自己本身缓缓重合.........

哗————

在轩辕帝丘的气势来到最顶峰之即，就像那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说的一样，轩辕帝丘在不经意之间，就仿佛向变了一个人一样。那被他过去遗忘了的轩辕剑剑法，在此时重新占据了他的脑海，而他体内的轩辕家族的灵族血脉，也是在那一刻，随着天上宫阙的施展，不断的沸腾了起来。

刷！

当轩辕帝丘抬手，握着轩辕剑向下狠狠一斩的同时。在那正对的天空之上，一柄由他绝大多数妖力和天地之力凝结而成的巨型轩辕剑，骤然的就从那层层积云中穿刺而出。那巨大的剑锋好似滚滚而来无人可逆的岁月长河，在接触到那噬情符箓的巨大因果的同时，就将它从中一剑斩开。

那紫红色的光柱在被斩断之后，抽搐片刻便在空中爆发出庞大的气波，就像是巨型的空爆一样笼罩了整个道盟，并极快的，向着整个人族领域席卷而去。

轩辕帝丘一剑终了，在慢慢的重新落回陆地之即，他便收剑入鞘，然后招来了阴阳两仪旗握在手心。他意念微微一动，脚下的无数阵法便被点亮，然后，他双手握起阴阳两仪旗，在激发它身上的所有铭刻的同时，便大力的挥舞道：

“魂兮………”

“归来！”

伴随着轩辕帝丘的声音响起的，是阴阳两仪旗不断无风自动的呼啸声，轩辕帝丘将它插入地面，然后他就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气力一样，缓缓的倒退了两步。

“天师？”

在他身后，笛林走上前扶住了他的身形。

“没事，好戏……就快开始了。”

轩辕帝丘微微侧过头，对着笛林扬起一抹微笑后，就转头看向了这肖家内的，无数已然被他吓呆的，不敢言语的宾客们。

“别急啊，”他再次笑起来，“我都说要让大家给我做个见证了，我怕后世史书，说我滥杀无辜，以私废公，只是找个由头来清算和肖家的旧怨罢了。你们之中，应该还有不少人对我说的事儿怀疑，对吧。那么，今天，我就让你们亲眼看一看………”

轩辕帝丘说着，伸手探入怀中取出百无禁忌符书，他一页页的翻着的同时，就看着那高台上笑了。

“肖家主，还有，小肖家主，想必你们这么多年来，也不知道自己干过多少龌龊事了。”

他说着的同时，就翻到了符书的最后一页，留着央天符的那部分。

央天符，是当初那个老头子给他的宝贝之一。年轻的时候没想过，不过，后来，轩辕帝丘也就想明白了。这总共只有三张的央天符，或许，才是他最大的，底牌。

轩辕帝丘没有任何犹豫。他在抬头看了看苍穹之后，心里就知道自己不得不用这张央天符了。

他单手抓握扯下一页。用妖力激发之后，就将其抛向正在摇曳招魂的阴阳两仪旗，而与此同时，他也是向央天符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魂兮归来。”

伴随着话音的落下，一道远甚于轩辕帝丘天上宫阙的磅礴气息从阴阳两仪旗中顿时冲天而起。那道紫金色的光束飞向天空的同时不断分散，最后飞向了四面八方，其中，甚至还有相当的一部分，最后，落回了肖家的地下。

紫金色光束升起的第三秒，一道金色的人影，缓缓的从肖家的地下，穿过那石质的地板，来到众人的视线之中。

那是个穿着一袭青衣的兔妖少女，她在缓缓的上升途中，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她作为魂魄被解放出来后，第一个看见的人，是轩辕帝丘。

“天师？是天师吗？”

正如年少时的那样一般，这个少女在看见轩辕帝丘身上的万妖天师衣的瞬间，就明白了他的身份。她激动的说着。

“您来，救我们了吗？”

寂静的肖家宅院里，少女的声音是那么的清脆和明显。她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欣喜的看向轩辕帝丘。

面对着少女的目光，轩辕帝丘带着笑容，缓缓的点了点头，然后，他对着少女，用手指轻轻点了点下方。

少女见状好奇的低头一看，只见无数个金色的身影，正如她之前一样，不断的从肖家的地下挣脱出来，向着上方飞去。

少女直到这个时候，才回想起自己的过去，才明白自己如今所处的现况。

她抬起头，看向轩辕帝丘，那个男人的笑容亦如刚才一样温暖。

“谢谢您，天师。”

少女的喉口滚动了一下，然后，她巧笑嫣然的对他说道。

而就在少女和轩辕帝丘交谈之即，在苍穹之上的四面八方，无数道和少女她们一样的，被轩辕帝丘用阴阳两仪旗和央天符拯救并补足魂魄残缺的妖族魂魄，正一齐的向着肖家的方向赶来。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第无数个，直到那份天空被金色填满，甚至，遮住太阳的光辉。

轩辕帝丘从时合城就救出的那七十二位女妖自然也在其中。轩辕帝丘在此时，正式完成了对笛林的承诺。他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续缘对象，曲清。这个八尺男儿在此时哭的完全不是样子。

轩辕帝丘没有去管笛林，而是默默的跺了跺地面。

“黄泉地府族的，出来。”

随着轩辕帝丘话音落下，那个黄泉地府族的家伙就从地里用土遁术蹦了出来。他爬起身来一看，目光集中到天上的那万万魂魄，眼睛顿时就离不开了。

“天师这，莫非就，是任务？”

他看向轩辕帝丘问道。

“对，这一切，就都交给你们黄泉地府族了。拿着阴阳两仪旗去，他们会跟你走。”

轩辕帝丘抬起手，给这人打了个可以临时使用阴阳两仪旗的印记，然后，就提起了自己的白虎刀。

“权夫人，王家主，这里的局面，交给你们处理了。笛林，你不是要报仇吗？和我来。”

轩辕帝丘握着白虎刀，领着擦干眼泪的笛林，便向着那高台上走去。在他迈出步伐，并逐步登上高台的这段时间里，黄泉地府族的那人握起了阴阳两仪旗，领着那无数亡魂，便准备向着地府而去，而风庭云和王靖，则是招来了外面的几百好手，开始驱散肖家的各类宾客。

他们知道，接下来，就是轩辕帝丘对肖家的真正清算。这些人做个见证的目的已经到了。

当轩辕帝丘领着笛林踏上高台之即，在他的身后，那被黄泉地府族领着的那众多的金色身影，向着他的方向，表示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他们由于央天符的问题，和轩辕帝丘在肖家的事情上心意相通。他们知道眼前的这位天师，是会为过去的他们，讨回公道的。

与此同时，轩辕帝丘也就正式的来到了那安坐在高台上的，抱着女婴的肖盏面前。

他用手中的白虎刀刀鞘轻轻的敲了敲肖盏面前的桌子。

“我们谈谈。”

肖盏的目光仍然集中在自己怀中的女婴身上，他的语气坚定，就像是笃定了轩辕帝丘不会拒绝一样。

“这会对你有帮助的。”

轩辕帝丘闻言有些沉默，片刻以后，他轻轻的点了一下头。毕竟，也不用担心他玩什么花样。

“好，那么，我们谈谈。”

…………………………

片刻之后，肖盏的书房内。轩辕帝丘和肖盏两人隔着书桌，面对面坐着，手边各有一杯清茶。

“你想说什么。”

轩辕帝丘淡淡的说道。

“我想求你一件事。”

“一件事？”

“是的。”

“凭什么。”

“凭黑狐对你的谋划。”

“………你可以说说。”

“好。”

肖盏应了一声，然后，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悲哀。

“我想请你……如果一定要清算肖家的所有人的话，请把孩子留下来。他们，是无罪的。他们，和我们做的所有事，都没有关系………”

肖盏看向轩辕帝丘，颤抖的说道。

“………他们，记事了。”

望着肖盏，轩辕帝丘沉默了片刻后，冰冷的说道。

“肖家的事情，我不会留下任何隐患的。包括你们在内的所有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是，你说的也对，孩子是无辜的，所以，我会抹去他们的记忆。”

“从今以后，他们不会是肖家人。”

听见轩辕帝丘的话后，肖盏的身体越发猛烈的颤抖了起来。这毫无其他可能性的表现着眼前这个老人心中的痛苦和悲哀。但是，片刻之后肖盏还是战胜了自己的情绪。

“……那么，这个女孩子呢。她还这么小，没有记事的，你……能不能放过她？”

肖盏小心翼翼的看着轩辕帝丘。

“她甚至名字都还没有，她还那么小………”

“…………我会放过她的，她会在涂山被养大。养大之后，我会委托人告诉她这一切。你们肖家的事情，百年之后，就由你们肖家人，盖棺定论吧。”

轩辕帝丘淡淡的说完之后，便看向了肖盏。

“我的筹码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我知道的…………”

肖盏像是卸下了这一辈子所有的重担一样，浑身软在了背后的椅子上。

半个时辰之后，随着一道血迹喷溅在书房的窗户上后，轩辕帝丘怀抱着一个熟睡的女婴，慢慢的走了出去。

在书房外，一身血迹的笛林正擦拭着自己的剑，靠着墙等在那里。

轩辕帝丘在看见笛林身上的血迹之时，心中忽然的泛起波纹。

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从今以后，再无肖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