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没了妈妈
转眼时间过得飞快,奶奶袁氏扛过了年。
大哥大嫂回到了他们的城市,小哥小嫂回到了他们的城市,而于旸和奶奶穆氏回到了城里继续读书陪读。
等于旸和奶奶到家后,大姨就上门送水果,并讲了下半年要搬去高中旁边,她家的大表姐今年夏天考高中,我们当时也是跟着大姨一家人,眼下他们搬家了,我和奶奶也自然是要跟着走。
这些其实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唯一不开心的就是要跟阿玲分开,本身到了初三我们也都是要分班的,如果有缘分,我们可能会分到一个班,但毕竟是不能再一起回家,想想还是很不开心。
“没事啊,到时候周六日放假你可以骑车到我家一起玩。”阿玲建议得很好,说到自行车,于旸又再次郁闷。以前刚搬过来的时候担心距离远家里就给安排了一辆自行车。
这辆自行车还是之前小嫂子在家,小哥给她买的。后来她怀孕后,车子也被骑得很破旧。破是一方面,车身本身就不小,于旸骑上去多少有点像小学生路上骑车一样,她很不喜欢这辆自行车,嫌弃它破旧。
关于想新买一辆自行车的诉求,在肖芳面前根本行不通,而这件事王元又做不了主。
于旸也是个见风使舵的人,看见肖芳攻略不下,就转移到了王元身上。王元为人宽厚,老实,对孩子也是一样。
于旸软磨硬泡,王元松口要答应,但还是被肖芳的呵斥给阻拦。
“买啥买?破的坚持骑两年就算了,买个新的还容易被偷。”肖芳拒绝得有理有据,于旸力争无果。
她其实是看到阿玲家有一个折叠款自行车,很好看,特别适合她这种小个子,但她还没张口把这个心愿讲给妈妈肖芳听,就已经知道会被拒绝的答案。
以前小学时候的发卡,现在初中时候的自行车,她都想要,却都没人给她满足。遗憾吗?怎么不算呢?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只好妥协。
她在这个家的存在感,有时候很强烈,有时候又很缥缈虚无。
大哥结婚全家人都知道,除却年纪尚小的小侄子还有已经懂事了的她。
知道大哥结婚了这件事,她是在某个周六回家,听爱显摆的爸爸王元说的。
于旸很诧异,“你们是怎么去的?”她还担心不识字的爹妈找不到地方,走错路。
“你大哥安排人接的,我们坐的是火车,你妈才不晕车。”听着王元讲这些于旸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虽然她也很高兴大哥跟那个她喜欢的大嫂结婚了,直到王元拿出了一盒dVd光碟。
“你去放看看,我们临走你大哥让我们带回来的。”其实比起于旸的好奇,王元更好奇这张光碟上能不能看到自己。
于旸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哥跟大嫂就地结婚,当时家里人小哥小嫂也没去,只去了爸妈。
结婚当天很热闹,人也很多,宴请的都是大嫂那边的亲戚以及大哥的朋友们。
入镜了的人里头,王元尽可能把自己认识人特意指出来告诉于旸,“这个是她弟,这个是接我们去酒店的人,这个是她父母.....”说话间,王元很是激动。
父母做主场,新人敬酒领红包,结婚该有仪式,大哥都尽自己所能给到了大嫂。
于旸虽然为他们真心开心,但想到大哥结婚都没跟自己打声招呼,还是很委屈。事后电话里聊起来的时候,大哥解释说怕耽误于旸上学,毕竟马上就上初三了,也即将面临着升高中。
话虽如此,但一时的难过倒还是叫于旸有些不甘。
大哥结婚了,是以爹妈希望的方式完成的。
于旸也没有在意去问大嫂到底是要了多少彩礼,但他们也确实是根据自己能力的最大范围内给了一定的金钱支持,据后来听别的亲戚讲,大哥结婚貌似确实没花家里什么钱,主打一个省心。
看见两个儿子都在适婚年纪成了家,老两口也长舒了口气,眼下就看孩子们自己的造化了,他们这一代人似乎也继续走在功成身退的那条路,但他们也清楚,既然是兄弟俩,那水指定是要一碗端平,帮老二带了孩子,老大的孩子出生也理所当然地要给他们照看。
要说俩人结婚其实也还算是凑巧,如果不是因为婆婆袁氏身重,他们倒也不会特别担心阿福年纪一大把婚还没结,毕竟老太太一旦离开,就要守孝三年,喜事也只能往后推。
眼下这下好了,用村里邻居的话讲,肖芳要铆足劲准备抱下一个孙子了。对此,肖芳也笑笑,干脆回答,是!但实际上,大哥身为人子的省心不仅仅在于婚姻大事上不让家里人担心,还有就是后来生了孩子也不曾抱回家让肖芳照看。
跟弟弟阿瘦相比,阿福似乎更在意一家人在一起的意义。虽然两个人处理问题的方式不同,但也情有可原。
可怜天下父母心,没有哪个做父母的愿意孩子一出生就与之分离,想到这些,于旸甚至有些羡慕大哥家的孩子。
其实没能参加大哥婚礼,于旸不开心的原因还有一部分是学习成绩下滑了,起因是随着眼睛看不清黑板开始,上课老师讲的内容又有些跟不上,这就让她本能产生抗拒心理,以至于课程越落下越多。
每每考试都会让她头疼,眼下大哥还各方面为了不耽误自己成绩,就这个理由说来,她都觉得有些讽刺,内疚不已。
某天上数学课的自习时间,大姨夫匆忙赶来通知她,说她奶奶袁氏不行了,让她回家。跟老师请了两天假加上周六日,她连忙赶了回去。
跟她一样赶回去的还有很多人,像那些表哥、表姐,大哥小哥也是在爸爸王元电话之后第二天赶到家的。
等于旸到家,家里还没有特别多的人,此时的奶奶袁氏已经被抬到了后客厅。
于旸起初也不明白为何要把奶奶放到后客厅善后,但直到看到靠近大门后的一具棺椁,便明白了原因。
奶奶袁氏身下是一个席子,席子上铺上了一层被褥,身上盖了一层。于旸毕竟是女孩,在面对即将死去的人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害怕,所以她不敢一个人跟奶奶袁氏待着。
跟她同一时间赶回家的还有五叔家的表哥阿冬,大人叮嘱他,要定时给奶奶喂水。人到弥留之际是吃不下饭的,只能喝点点水续命。
于旸负责端碗,阿冬负责拿勺子给奶奶喂水,只见小勺水入了嘴巴后就在嗓眼里咕嘟冒泡响,此时他们不懂,水也很难再下咽了。
喂完水,奶奶袁氏艰难闭上眼睛,嘴里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双手被掩在被窝里,没有动弹,全身上下就只有嘴巴嗓子眼呼噜响,其他不见任何反应。
没听清的话,喂完的水,阿冬离开,于旸紧随其后,等到吃过晚饭,隔壁的大叔也过来串门,一同到了奶奶袁氏躺着的地方聊天,前一秒还听见奶奶袁氏的呼吸,后一秒一声很小的动静,再摸鼻息已没了气儿。
王元还算冷静,慌忙让于旸记下当下的时间,好安排后事。得知婆婆真的死后,肖芳大哭,听见妈妈哭了,于旸也跟着没忍住眼泪很快就下来了。
人跟人之间的感情还挺微妙的,以前在世的时候也吵过、争过、骂过,现如今明确知道她离开了,却又总会激起十万个理由来通过哭泣表达伤心。
就这样,在肖芳的哭声中,隔壁二叔打了一圈亲戚的电话,亲戚们也陆续来了家里。
那天晚上家里很热闹,就跟过年一样,只不过在阵阵鞭炮声中掺杂着尽是女人的哭声。肖芳也很忙,忙到顾不上于旸,以及一直让她在带的大侄子。
那天晚上,她被安排去了阿冬家里睡,阿冬的爸妈也就是五叔和五婶,也都是忙前忙后,没时间回家眯一觉。
阿冬的姐姐则负责带着三个小孩睡觉。
按照当地的风俗,老人过被当晚就要找个吉时入棺,入棺后就会被抬出屋里,棺椁架在两条大长板凳上。
那天人声鼎沸,一家人都很忙,于旸几乎都没机会看见王元和肖芳。
生离死别现场,但凡有点感情的女人都会为一个人的离开遗憾痛哭,于旸发现一个很奇怪的事,那就是不论男的什么年龄,遇到这种事,断然是不会流泪的,于旸没看过堂哥阿冬哭,也没看过小哥阿瘦以及大哥阿福哭过,别的还有像叔叔们都不曾落泪。
于旸有些搞不懂,为何伤心难过的就只有女人?直到第二天奶奶袁氏正式下葬后,她听妈妈肖芳的话去墓地找寻爸爸王元的时候才明白过来。
“爸!你咋在这坐着?”于旸已经将近一天没看到爸爸王元了,虽然她对葬礼仪式并不了解,但也知道上午爸爸和其他叔叔们去墓地挖坑,都是一铁锹一铁锹挖出来的,最后定型,里面还要身为儿子的他们轮流下去把地面滚平整。
此时葬礼已经结束了,一众人送老人去墓地下了葬,便都回去吃最后一顿晚饭,接下来就是主人家开始收拾最后的垃圾。
见到王元,他一个人蹲坐在离家百米的路边上,袖子上,身上还有已经干掉了的黄土。
他双手交叉,头低着把脸掩盖得实实的。听见于旸喊他,他没回应,再喊几声,突然哇得哭了出来,
“我没妈了。”
这是于旸第一次看见爸爸王元伤心,眼泪也瞬间不听使唤地流了出来。她甚至也不知道该如何劝慰一个刚失去妈妈的孩子,两个人都沉默了。
没一会儿功夫,王元清醒过来,收了收情绪,“你先回吧,我等会儿就回。”说完头又低了下去,此时的于旸再一次不知道该接什么话,轻声喊了声,“爸!”
王元抬头,一直以来人都很瘦,眼睛也因为哭过,变得有些红肿。“去吧,你先回去吧!”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了冷静,没有人知道他此时的悲伤。
于旸一直以为他也跟那些叔叔伯伯一样,不会哭。
于旸长嘘了口气,父女俩的默契让于旸没有选择走开,而是有模有样地学着王元,静静地陪在他身边。
那天的场景让于旸想到了小时候王元开车去北方送货,不小心翻车的那天。他自己下车看了下形势,便把于旸从车上抱了下来,王元开车往窄桥上冲,于旸则站在一旁转过声,闭上眼睛祈祷。
一声车坠地的声音,吓得于旸赶紧转身,扯破喉咙的喊救命,大人们忙着把被车身压住的王元救出来,送到医院,把于旸送到了奶奶穆氏家。
等他清醒的第一眼喊的就是于旸。
父母与子不论血缘关系无论什么时候都不想互相断了联系,当年幼小的于旸是,如今年过半百的王元亦是如此。告别无声,遗憾和爱自在心中。
人就是这样,越长大越把爱不知道如何表达,眼前小时候于旸觉得王元很爱她,确实很爱她,会骄傲地带她出门拉货,然后跟各种人炫耀她的优秀,现在长大了,学习成绩没以前好了,也很少见王元再夸她。
这前后的态度差别,她一时也不知道是否该生气或者该委屈。
但从现实结果上看,她的成绩确实让他失望了,没有优异的成绩,他没办法拿出手去炫耀。
于旸也开始理解这份缄默的爱意表达。小孩子总是会从表面去评价事情的前后,如果不是今天撞到,她也永远不会理解为什么奶奶去世,爸爸王元没哭。
大人的自愈能力很强,沉默了片刻之后,王元再次抬起头,“去帮我买包烟。”
这句话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总是会在妈妈肖芳看不见的地方,塞于旸钱,让她跑腿去买烟,剩余的零钱自留口袋,只要双方保密,不让肖芳知道即可。
“好!”于旸拿着钱爽快答应了,说这就朝村里小卖铺跑去。
“等下!不用买烟,家里有....”王元忘了,这几天办老母亲的丧事,家里有的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