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宋朝，淳化四年。
赵光义感觉自己当了一个假皇帝，或者说自己的耳目都不通京外了——为什么他压根不知道川蜀地区发生了这么多起义？
为什么这个王小波、李顺起义在二月份就发生了，而如今早过了二月，自己却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一名官员搜肠刮肚，勉力辩解道：“官家明鉴，许是先前的几起贼子作乱，不成规模，因而地方官员未曾以此小事烦扰官家。至于这王小波、李顺，这二贼或许至今也尚未形成什么气候，故而未曾兴师动众，上报于您。”
赵光义并没有被说动，反而感觉更加愤怒：“不愿惊动朕？或许吧，连续几年数场兵戈，他们不上报于朕，是怕惊动了朕，让朕发现他们在川蜀地区干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好事吧！”
他来回踱步，怒气喷涌：“朕励精图治，兢兢业业数年，一直以仁德圣君、古时先贤为榜样，也希望朕治下的大宋能够成为典籍中的圣人国度。但你们呢？这些蜀地官吏呢？不能体察上意，不能与朕一心，反而试图阻塞帝皇耳目，妨碍朕的圣君之道！”
大臣们讷讷不能语。皇帝都把话说到这等地步了，他们还能说什么？
宋朝，开宝元年。
殿内众人都沉默地听着神迹讲述，看着神迹中的画面。
彼时的川蜀地区，早已遍地隐患，而当地百姓们手中的火焰必然会一点点举起，熊熊燃烧，最终点燃蜀地全境。
他们都预料到了，但神迹中的情况，他们也无力阻止或改变。
“大哥，你说这次会聚集多少人？”赵光美闷闷开口。上次的蜀地反叛，是各地的蜀兵为主力，而此次蜀地动乱，则以当地普通百姓为主，人数恐会更多。
赵匡胤其实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毕竟蜀地的情况肉眼可见：“十万，数十万，或许也未尝不可。”
若是当真能够引动数十万人心，那就算都是没有经过作战训练的普通百姓又如何？到那时，这一动乱大约也要持续不短时间了。
而经此一事，对待蜀地的政令多少也要有所改变。
汉朝初年。
“火药桶被点燃了啊。”刘邦淡淡道。
在场人都清楚，他说的不只是宋太宗川蜀地区的这个火药桶，还有秦朝末年的那个巨大的火药桶。
“确实是点燃了火药桶，但这个火药桶毕竟不够大，所能燃烧的也只是川蜀地区而已。”张良仿佛有些叹息，“终究，这王小波和李顺，不能如那陈胜和吴广一般，引动整个帝国。”
确实，这次的火药桶再爆炸，也只是纷乱川蜀一地而已，威力远没秦末有那么大。加之宋朝毕竟初立，国力尚盛，兵戈未锈，还是能够处理王小波李顺的起义的。
萧何笑道：“虽不能如陈胜吴广一般引燃天下之火，但未必不能如那二者一般有些令人瞩目的言语。”
“这确实。”
【淳化四年二月，西川（四川中西部）大旱，官府赋敛急迫，逼得农民失业，以王小波为首的百余农民在青城县（四川都江堰）起义。】
【王小波是一个小茶贩，蜀地的博买务让他丧失生计，逐渐困苦，由此，他对蜀地的情况产生了愤怒和不平。】
【同时，多年的茶贩生涯让他接触了众多底层茶农和上层权贵，也就清晰地了解到了蜀地“贫者极贫，富者奢靡无度”的情况；而他失去生计，则是亲自体会到了穷苦百姓的苦楚，切切实实体悟到了“兼并者释贱贩贵，小民贫，失家田业”的现状。】
【这也为他起义并迅速聚集人手打下了基础。】
【李顺则是王小波的妻弟，是一个茶农，也对底层百姓的艰难困苦深有体会。】
【于是，二月二十八日，王小波聚众起义，并喊出了自己的口号：“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
宋朝，开宝元年。
“贫富不均，均贫富……”赵德昭有些恍惚，又有些不以为然，“自古以来，就不曾有过什么贫富均等之事，王小波以此为口号，也只能哄一哄那些底层百姓了。”
没错，哪怕是儒家推崇至极的周礼，也是要遵循相应礼法来分配财富的，哪里有什么均贫富的情况？而至于说儒家理想的大同社会，人人衣食有着，那也需要有一个君王来治理，需要朝廷来运转，又如何能够贫富均等呢？
反正他不觉得能够达成。
赵匡胤却不这么看：“百姓所需，也不过是有吃有穿，不会挨饿受冻。王小波的这个口号，可谓是煽动人心的极致，如此一来，必然有无数人愿意追随于他。”而这样，就已经足够了。
他皱起眉头，回想起先前历代出现的大规模民众动乱的口号：
从最初的陈胜吴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到后来黄巾军说什么“黄天太平”……再到离宋朝最近的黄巢，要求“赋役负担平均”，及至神迹中赵光义在位期间，矛头直指“贫富不均”的王小波。
他突然感觉自己开始冒起鸡皮疙瘩，随即又渗出冷汗。
这是什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不断壮大、脱离掌控。
但他并不能够确切地形容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会带来什么后果。
“大哥？”赵光美见赵匡胤陷入思绪许久，不由出声询问。
赵匡胤回神，没说什么，只道：“没什么，只是心有所感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飞到先前的想法上。这到底是什么？他对自己的感觉还是很信任的，此次也是感觉到了不对。和那些底层百姓有关，但他们又能做什么？最多也就是动荡一个王朝，让其最终倾覆。
王朝倾覆虽然也是大事，但绝对不是他潜意识感觉到的那个问题。
秦朝。
作为没有见过什么值得史书记录的农民起义的始皇帝，受到的冲击其实是最大的。嗯，还有他的一众心腹臣子们，同样没有见过什么农民起义，受到的冲击也不小。
甚至有人已经当众失态：“这，这怎么可能？不过黔首而已……”颇有些语无伦次之感。
是啊，那蜀地，不过百余农民，不过一个小茶贩，在秦朝都是黔首而已，怎么就会自己举起大旗呢？就算举起反旗，不也应该是有一位或数位贵族、一家或数个家族带领，然后召集黔首充当人手吗？实际上打出旗帜的，都是贵族啊！
这着实是打碎了他们的世界观，在场众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嬴政也敛眉不语，起初他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黔首如何能自己举起反旗？何况不过百余人而已。可随后，他又想起了商君书中的管理黔首的种种方法。
这些政策，无一不是在削弱黔首的力量，让他们没有时间、没有力量、更没有心思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而如今，他在施行政策时，也在加入自己对于管理黔首的方法，他不断调动民力去修建工程，其实也有着削弱民间反对秦朝的黔首的力量的意思。
如今看来，这些方法似乎有些效果不佳。那他是否应该更改一些相关政令呢？
【王小波宣布起义后，队伍扩张非常快，受到了之前提到的众多剥削的百姓，特别是当地的旁户们，纷纷加入起义队伍。】
【很快，王小波就攻下了青城县，随后，稍作休整，起义军就转战邛州（四川邛崃）、蜀州（四川崇州）所属各县。】
【等到淳化四年夏天，王小波率众直插彭山（四川眉山），目标就是先前提到的贪婪暴虐的彭山县令齐元振。齐元振也没有跑出起义军的手心，攻破彭山后，齐元振就被俘了。】
【对于齐元振，彭山当地百姓可谓是恨之入骨。王小波在俘虏齐元振后，特意根据当地百姓的愿望，在杀掉他后剖开了他的肚子，将他多年来搜刮到的钱财塞进了他的肚子里。】
【同时，他又把齐元振等人的财富平分给了当地百姓。】
【这一系列举动，对王小波和他的起义军的帮助是巨大的。】
【齐元振的恶名早已被百姓知晓，深得百姓憎恨，而王小波可以说是为百姓报仇雪恨，又给百姓们分钱，极大地获得了民心。到此，起义军的人数已达数万人。】
【此时的成都知府是吴元载，他听闻有人起义，就派兵讨伐，却被王小波击败。】
【此时，王小波的力量已经基本稳定。川西一些地方的农民听说了“均贫富”的口号，也纷纷相应了王小波的号召，让他的声势不断壮大。】
宋朝，淳化四年。
“齐元振！齐元振！”赵光义恨恨道，这个齐元振，果然是个不小的祸根！要是没有他这个盘剥百姓、还恬不知耻的玩意儿，自己怎么会丢个大脸？这王小波的反贼又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个好的收买人心的招牌？
至于王小波、李顺，这两人现在已经起事，想提前抓到他们都没有机会了。
“吴元载也是一个无能之人。”对于吴元载，他也十分不满，一次小的反叛，你居然还辖制不住，生生让其不断坐大，要你何用？
而且，二月底王小波就举事了，现在你才派兵讨伐，之前都干什么去了？
宋朝，开宝元年。
“蜀地要乱了。”赵德芳叹息，仅仅是王小波和他直接率领的起义军，短短几月内就已经达到了万人，还能击败讨伐的官兵。何况如神迹所言，更有其他王小波尚未到达、却也有其消息流传的地区，居然也有百姓因为这样的口号开始举事……
果真是宋朝初期规模最大的农民起义！（虽然他不认同起义这个说法，坚持认为这是贼子作乱）
“这样下去，恐怕真的能够达到数十万人之多。而当年的蜀地十七州相继反叛一事，也不是没有重现的可能。”赵德昭十分赞同，“不过，好在此次动乱应当会局限于蜀地之内，不会轻易蔓延。”
“至于蜀地的情况，确实应该进行一些改善。”赵光美补充，不然，再来一个人喊一句“均贫富”，当地百姓们又跟着起来了怎么办？
【十二月，王小波率领起义军攻打位于川西交通要道上的江原县（四川江源乡），与官军激战，王小波的起义军打得十分英勇顽强，数次击败官军。
西川都巡检使张玘为了击退王小波，就放起冷箭来。王小波没有防备，被冷箭射中了前额。】
【但这并没有让王小波退兵。他不顾箭伤，继续指挥进攻，终于打败官军，攻克了江原县。张玘也被王小波亲手斩杀。】
【张玘的冷箭最终还是起到了效果，攻克江原后，王小波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但是相较于官府想要达到的让起义军溃散的效果，王小波的死亡实际上却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王小波死后，起义军并没有军心大乱，而是推举了他的妻弟李顺继续领导起义作战。同时，王小波的死亡反而激化了起义军对宋朝的仇愤之情。】
宋朝，淳化四年。
看到王小波死亡，有人不由激动起来，正想借此来一句“天命站在官家这边”来拍拍马屁，结果就被接下来的发展把话噎了回去。这还怎么说？没法说了。
赵光义对此倒是不太意外。虽然他对外战争多有败绩，但他毕竟还是一个皇帝，有着多年的经验打底。他很清楚，别说死了一个王小波，就是李顺也立刻死了，蜀地的这波反叛也不会能够立刻就原地结束。
若是想要借由杀掉王小波、李顺来解除蜀地动乱，那必须得在他们起兵之前，才有可能，而更有可能的是，没有王小波李顺，也有李小波王顺来掀起这一场动乱。
而当他们起兵以后，就不只有他们二人了，朝廷需要面对的是整个蜀地所有心怀不满的人，需要的绝非一朝一夕的镇压，还要加上一个合格的官员安抚当地，改变那些引发大动乱的不当政策、处置那些剥削勒索的官吏。
嗯，至于现在，王小波李顺已经举事了，此时就应当派兵去镇压，看起来蜀地的军队不太行，那就从中央调派禁军，再找一个合适的人去治理当地。
派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