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异常
“结束了?”
查理逸闻声看去,点头回答道:“是的,大人。”
病房里的气氛很严肃沉重,每个人都沉默不语,仿佛所有言语都只会石沉大海一般,细细探究他们的神色,有惶恐,诧异和意想不到之色。
中流双腿交叠靠坐在椅子上,秀气的柳叶眉皱在一起,手上的笔有节奏的敲击膝盖上的本子,一下又一下,时而长时间停顿的节奏透露出她的沉思和犹豫。
许多话再问都是多余,中流精明的美眸直射出犀利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垂首的男孩身上,不知道在出神或思考什么。
初令看出了她的怀疑,提醒道:“您是法官,贵族与世俱来的异能不会骗您。”
“……”这话不错,中流的家族世代都是法官,他们有自己的办法可以断定一个人是否说谎,而根据中流的判断,男孩说的,都是真的。
特力巴伦如今长伴大皇身侧,身居高位,真要定罪,证据不够的情况下,她不能轻举妄动。
“情况我已经了解,感谢证人和药师长的配合。”
“言重。”
“在警堡和法院没有找到证据之前,我希望,证人的安全可以在医所得到保障。”
“自然。”
“好,既然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
拜一随之开口道:“各位辛苦了。”
中流微不可察的叹口气,神情恢复以前,她麻利的站起身,收起东西,向门口的二人点头示意,初令同样点头回礼,随后,一众人陆续离开了病房。
男孩略显紧张的目送他们的离开,病房很快腾空,他这才感受到原先稀薄的空气重新回来。
这五年的折磨,他按照初令交代的,毫不隐瞒,全部告知,可看那女人的态度,他老板的身份似乎很不寻常。
老板的样貌他见过几次,并不清晰,大部分与老板在一起的时间里,房间漆黑无比,只能看见一点模糊的身影,那双侵略感十足的红瞳和黑暗里浅淡的发色是他记忆里最清楚的部分。
根据他的描述,画师画出了老板的样子,只是一个大概,但是所有人在看见画像的那一刻都脸色微变,沉默了下来,见这般反应,他们应该都认识。
无数个日夜里,那双赤色异瞳紧紧束缚着他,黑暗捆住他,源源不断的痛苦施压在身,挣扎和摆脱对那时的他而言就是笑话,如今的他不敢去回想。
眼下可以逃离,机会放在眼前,他脑子没病,没有理由放弃这个获得新生的机会,可是……
每个病房门旁,都有一扇大窗户,可以看见走廊上走动的人,男孩透过玻璃,有些担忧的望向初令停留在外的背影,这个带他逃离地狱的恩人,真的不会遭到老板的报复吗?
心细的注意到男孩的安静和呆滞,夫恩叹口气,轻声安慰道:“不要担心,你不会有事,等到身体完全恢复,新的人生便开始了。”
“嗯……”男孩缓缓点头,没有解释,反应有些迟钝,苍白如纸的皮肤依旧没有一点红润。
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仿佛把血肉烤化了,他垂眼凝视白色床单上的光影,这一切真的就结束了吗?这片阳光,以后也有他的一份了吗?
走廊这边,查理逸待二人谈话差不多,附耳提醒拜一该离开了,拜一点头,和初令告别,眼神里的恋恋不舍颇有夸大的趋势。
拜一走之前还是一副欲言又止,心里有事的模样,初令想着这细节,开口唤道:“夫恩。”
“药师长。”夫恩小声应道,他站在初令身侧,精瘦的身子比初令小了一圈。
二人一起注视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拜一和查理逸等人。
“通知下去,从今天开始,阻拦所有无关的人靠近实验室。”初令面无表情的盯着拜一离开的方向,思及拜一的性格和做事风格,他又不放心的嘱咐了一句,“尤其是他。”
不明白药师长为什么要特别强调拜一大人,夫恩心里泛起疑惑,却没有多问,只是敬职垂首道:“是。”
傍晚
初令准时下班,一想到马上可以见到艾以,他不自觉加快了步伐和速度。
到了门口,有些意外,今天接他的不是艾以,而是秦德。
他似乎等了很长时间,笔直站在马车的旁边,一动不动,面色一本正经,像水泥浇筑的雕像。
见到初令,秦德这才有了动作,他向前一步,向初令来的方向微微倾身问好。
“小少爷,艾以大人让我接您回北殿。”说着,秦德侧身,恭敬的弯腰,利落的替初令打开马车门。
见状,初令无言,他暂且收起心里的疑惑,也不拖泥带水,抬腿上车,秦德顺势关上车门,转身走到车夫的位置上驾车。
马车行驶了许久,久到,早已超过了回去北殿的时间。
初令神态自然的端坐在座位上,望着车窗外的景色不语,闭眼休息,这突然的异样似乎并没有惊扰到他,一切都像往常一样。
天色越来越黑,马车外的景色从原先繁华的皇都街道逐渐变得安静,荒凉。
直到初令被带离皇都,他周围的隐卫也未现身,除了艾以,能让隐卫不敢现身阻拦的人,只有一个人。
“小少爷,到了。”秦德打开车门,和之前一样垂首直立在一侧,语气毕恭毕敬,却看不清神色。
初令下车,面对陌生的地方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很平静,似乎已经知道了什么,他催动药灵,金色的药息环绕手臂,顺势而下,缠绕手指,最后慢慢汇集在指尖处,形成了灵针。
随后,初令抬手横臂,将灵针刺入秦德的百会穴,与此同时,药灵侵入他的身体和脑中。
秦德身体僵硬片刻,原先没有焦距,没有神气的紫瞳激起一阵阵波澜,两方的力量不断撕扯彼此,妄想吞噬对方,在强大的精神力压迫和挣扎下,无神的瞳仁逐渐恢复了清明。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瘫软在地,初令顺势扶住他,将他安放在马车上。
初令五指张开,掌心凝聚药力,用药灵帮助秦德舒缓因强行打散迷幻异能的不适反应。
药灵快速流窜在血液之中,仅仅用了几秒,秦德状态便开始转好,因痛苦蹙起的浓眉舒展,全身经络得到缓解。
他的气息顺畅平稳了下来,伟岸硬直的身体逐渐放松,只是没有睁眼,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昏迷。
“辛苦了。”初令低声道,语气很轻。
安顿好后,他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退出马车,神色如常的关好车门,转身独自踏上这百层台阶。
台阶之上,十几个仆人在恭候他的到来,他们的神色语气一板一眼,冷的不像个人。
待初令踏上最后一阶,一仆人从众人里出来迎上,他弯腰解释道:“初家的少爷,长老请您一叙。”
说罢,他抬臂伸手,指引方向。
“嗯。”初令没有多问,心里已然知道要见他的人,仆人口中的长老是谁。
藏在深山里的城堡,恍若仙境,如此高大恢宏的建筑,一砖一石都透露出神秘和故事,流动的溪水经过一阶阶青石,就像山林的仙子放下月白的流沙裙款款而行。
城堡很高,外围的石梯随之层层向上,可以抵达城堡的任何地方。
进了大门,周围的装潢和内饰看似中规中矩,简单无奇,可细瞧每一处,工艺手段,造物材料,无不让人震撼,岁月在这里沉淀出来的价值无法衡量。
越往里走越黑,光线逐渐减少,又上了一层楼梯,只能靠烛火提供光源,初令无心在意外界如何,很快被带入了一个幽闭的房间。
“您请进。”仆人未去通报,仿佛里面的主人等待了许久。
踏入房间,诡异和神秘席卷而来,待初令进去,身后的门被仆人轻轻关上,没有一点声音的痕迹。
房间很大很黑,正中央有一个模糊的身影,仅仅只是一个轮廓,看不见真容,而他只是坐在那里,散发出来的气场如此强悍压迫。
低沉醇厚的声音在房间响起,隐隐有了回声。
“娃娃,坐。”
闻言,初令没有犹豫,脚步稳重,没有拖沓,他淡定走到房间的中央,落坐在男人对面的空沙发上。
房间重新归于安静,这份安静,以至于可以让人出现幻觉性的耳鸣。
隔着黑暗,没有人说话,男人一动不动,沉寂良久之后,他缓缓抬眼,二人脚下的圆形地毯上,立在圆心的一支蜡烛随之被点燃。
军堡
“我拒绝你的邀请。”
“?!为什么?”
安德剑眉锁紧,他肆无忌惮的将手臂搭在艾以的肩膀上,对艾以的拒绝表示不满。
“昨天是你生日,我要去北殿找你送贺礼,你不让我去庆生,今天又拒绝我。”
艾以看了看外面的天,无奈叹口气,军堡的军务无比繁重,仅仅只是昨天落下了一天,今天他便在军堡待到了这么晚,甚至在一整天里连初令都没有见到。
想到初令,艾以不自觉的笑了笑,昨日的约会历历在目,他回想初令的每一个表情,疲惫的心雀跃起来。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爱人。
可安德还在旁边话多,艾以回神,他摸上套在手指上的戒指,轻轻转了转,随口解释道:“很晚了,而且我也累了。”
说罢,他拿开安德横在自己肩膀上的铁臂,不再搭理对方,艾以取下架子上的军服外套和帽子,开门离开。
安德跟上艾以的脚步,眸光冷厉叛逆,他看了几眼艾以手指上突然多出来的红宝石戒指,语气阴阳怪气,斩钉截铁道:“骗人,你是急着回家见嫂子。”
他们并肩往军堡的大门走,艾以听他这么说,笑而不语,默认安德说的不错。
见艾以故意忽视他的不满,安德很受打击,整个人就像一只没有得到满足的狼,他冷哼一声,抱怨道:“重色轻友。”
“……”
“我是你弟弟,亲弟弟。”
“……”
“心情不好,找我的哥哥喝一杯,还被拒绝,真狠心。”
艾以被他的喋喋不休给气笑了,他顿住脚步,转身朝安德的后脑轻拍了一巴掌,笑道:“狠心?安德,谴责我之前,你要先抛开自己的良心,这些天,军堡的军务,你问了吗?”
“……”安德闻之闭嘴,即使他自知理亏,可赤瞳里的那股子倔劲还是没有消散,“我不擅长处理军务。”
字里行间的理直气壮,艾以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叹口气。
从战场回来之后,安德就成了无业游民,除了正常按时的在军堡报到,其他什么也不想做,整个人懒散极了。
最大的乐子是去训练场残酷的训练新兵,训练项目加重加量,新兵苦不堪言,后来几个训练长们联名告到艾以那,艾以只能出面制止。
“我喜欢战场,不爱坐在办公室发霉看文件。”比起在开会时头顶长蘑菇,他宁可像疯狼疯狗一样去打擂台,刺鼻新鲜的血腥味可比文绉绉的墨纸味刺激多了。
“不要每天只想着打打杀杀。”艾以略显严肃的瞥了他一眼,带有一点警告,拿出了当哥哥的威严。
比起三年前,安德身上的杀气和戾气越来越重,心性大变,酷爱征伐和打斗,加上眉眼的伤疤和脖子上的纹身,普通人远远看见,唯恐避之不及。
上次,西伯抓捕回来一个非法组织兵团里的雇佣兵,可能与反叛者接触过,这一线索很有价值,西伯拷问了一天一夜都没成功。
安德得知之后,亲自去了监狱,一个小时便结束了,艾以问了才知道,安德竟然残忍的把人身上的小零件一点点的给拆了下来,饶是西伯和几个审讯领兵都蹙眉摇头,不敢回忆细节,手段极其血腥暴力。
“哦。”安德心不在焉的回答,刚刚沸腾起来的热血被艾以扑灭,他像听进去了,也像是没听进去,整个人都不走心。
他们不咸不淡的聊着,安德目视前方,周围的气压骤降,他语气里不知不觉之间充满了恨意,问道:“哥哥,克卜勒有线索吗?”
“快了。”艾以语气平淡,面色平静,可细看之下,他的眸光暗沉,异瞳里滔天的杀意清晰可见。
“那真是,太好了。”安德嘴角勾起一抹癫狂的笑意,阴森渗人,他仰脸望着黑漆漆的天,目光炯炯。
初文的死,他会以千倍万倍的代价还给克卜勒。
艾以的马车规矩的停在外面,从军堡回去北殿会经过安德的私宅,安德一起上车,艾以顺便将弟弟送回去。
二人刚刚上去马车,艾以正打算向隐卫询问初令在哪,突然收到了一张信灵纸,是秦德传来的。
幽蓝的信体飘到艾以和安德面前,文字悬浮在空中,安德还未看清楚信上的内容,便感觉到身侧的艾以猛然变得不对劲。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