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盛开一盏读书灯
李也涨红了脸，瞪了一眼朱起后，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暗道一声晦气，顿时没了喝酒的心思。
他对着朱起招了招手，说道，“骗了你小子一锭纹银，本来该装作若无其事的。但恰好就看你小子顺眼的很咧，正好贫道有一本书，于我无用，便送给你了。真不知道，你小子上辈子修了什么福，遇见了如此心地善良的道爷。”
说完，李也从怀中掏出一卷油迹斑斑的碧绿竹卷，递给朱起道，“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一两纹银让贫道护送了一路，今日又得了贫道的便宜。这本书，若是放在外面，说不得…”
李也摇了摇头，叹息一声，白了一眼朱起，不在言语。
朱起看着碧绿竹简，皱着眉头。瞪了一眼李也，腹诽道，“小爷自幼不爱读书写字，你倒好，贴着脸给小爷我送书。还让小爷我要感恩戴德，我谢你八辈祖宗个腿腿。”
但脸上却表现的惊喜异常，开心的接过竹简，咬牙切齿道，“谢谢。”
李也似是看穿了朱起心思，一仰头，暗喜道，“没事，谁让你我二人脾气相投。”
唯有朱成看见朱起手中的竹简时，露出惊诧神色。但他未表露心思，意味深长的盯着李也，不解其意。
李也以心神道，“此子背负一国气运，当学兵法，保一方百姓平安。这书简，乃孔嘉仁所赠，也是他的本意。只是，他前去外地，不能亲自前往。这本（六韬）乃云梦州兵圣所创，只是，他游历天下，未曾收徒，便将此作送了孔嘉仁，让他择其善者而从之。”
朱成听闻，顿时对孔嘉仁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成与孔嘉仁师兄有仇怨，浩然天下人尽皆知。他孔嘉仁却敢为朱起送上一本兵家传世之作，不为别的，竟只觉得朱起可保一方平安。
如此胸襟，莫说是朱成，便是整座天下，能有几人。
朱成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虚空敬酒说道。
“可惜我朱成有眼无珠，先生来此地一年有余，竟为了心中芝麻成见，不曾拜访过先生一次。实乃平生憾事！”
李也拍了拍朱成的肩膀，轻语说道，“丹田已碎，你可敢教？”
“哈哈哈。”
朱成吐出一口浊气，豪情万丈道，“无妨，我辈武夫，碎了丹田又如何？照样练的拳。照样顶天立地。我的神人开天式，对世间灵气毫无依赖。只怕是吃不了那份苦。”
李也眯着眼睛，抖了抖背后空荡荡的酒葫芦，眼巴巴瞅着朱成手中的酒葫芦，说道，“吃得了吃不了练了才知道。驼背，给我养剑葫打满酒，我带你去一处喝酒的地方。”
说完，李也顺手将手中的养剑葫丢给朱成。
朱成白了一眼李也，之前的豪情万丈一闪而逝，萎靡嘟囔道，“天底下怎么就生出个你这样的穷鬼玩意儿。喝酒坑蒙拐骗，揩油丰乳肥臀，吃饭舔锅底，问剑送处男身。”
说完，提着酒葫芦大步便下了楼。
李也尴尬一笑，见朱起一脸鄙夷之色，拍了拍朱起的肩膀，说道，“别听你驼背爷爷胡说，我可是正经人哩！想当年…”
“穷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穷的理所当然。”
朱起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白了一眼李也，摇晃着脑袋同样蹦蹦跳跳下了楼。
李也尴尬的挠挠头，不以为意。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外乡人，冷哼一声，紧随其后。
朱成早已打好了酒。笑眯眯的看着几个大汉，正在“欺负”一个长相清纯的男孩。
男孩眉心正中有一颗红痣，脸蛋粉扑扑的，如同精美瓷器。
看似他被几个凶神恶煞的狰狞着脸的汉子推来推去。
若是凡俗小孩，被几个大汉如此折腾，早已没了性命。
可反观男孩，生龙活虎，一通蹦跳，始终面带微笑。
李也看见了这一幕，邪笑一声，环抱着胳膊与朱成站成一排，冷眼旁观。
俊俏男孩似乎发现了看热闹的朱成与李也，轻松一跃，竟直直掠过围观的众人，出现在二人身后，搂着二人的臂膀，说道，“老哥们，好久不见啊！可想死老弟我了。”
朱成与李也同时翻白眼，一脸嫌弃，二人一手抓住少年的一条手臂，一使劲，再次丢了出去。
几个大汉见少年再次越过人群，出现在他们对面。再次上前拳打脚踢。但是少年身形灵活，几个大汉看似力大惊人，但拳头均未落在少年身上。
少年均以奇异姿态躲开。
倒是几个大汉，累的气喘吁吁。恨得咬牙切齿。
少年再次一跃，对着几个大汉，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再次出现在朱成与李也身后，搂着二人的肩膀，笑意盎然道，“老哥，走，带你们去喝酒。”
朱起瞠目结舌的看着男孩，不可置信。他可知道他二爷爷的厉害，莫说是常人，便是他爷爷朱贺，也近不的朱成的身，莫说搂着臂膀了。
“李家牛鼻子，怎么不装瞎子了。”
少年看了一眼没戴眼镜的李也，皮笑肉不笑问道。
“滚犊子。”
李也没好气的拍了一下少年的手，然后猛然回头，盯着少年问道，“你小子终于舍得请我喝酒了。”
说完，李也似乎不确信道，再次说道，“一口唾沫一口钉，不请我你是我孙子。”
少年白了一眼李也，老气横秋，转眼看向朱成献媚道，“还是我大哥沉稳，老当益壮。一身正气。不像某些人，只会做坑蒙拐骗的勾当。”
“滚。”
朱起咬牙切齿，恨恨道。
“你二人一丘之貉，一路货色。”
“哈哈哈。”
李也与少年同时大笑起来，形态放纵。
却红了眼眶。
“我说，你们几个老弱病残，真是好组合啊！瞎子驼背娃娃，坑蒙拐骗惯了，竟敢骗到我武家五兄弟头上，也不打听打听，我五兄弟在扶摇洲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跺一跺脚，扶摇洲都得颤三颤。”
为首的一个威武汉子指着勾肩搭背的三人骂道。
李也用手肘捅了捅少年的肋骨，轻语道，“得手了没？够不够酒钱。”
少年狡黠一笑，扬了扬眉，说道，“酒水管够。”
听闻此语的李也，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精神抖擞，眼冒贼光，道，“贫道可说好，从来不做偷盗之事。是你请贫道的。”
说完，一拍少年的肩膀，一身正气朗声道，“今日路见不平，便帮一帮这个少年。大伙可得为我作证。”
说完，一扬手，猛地喝出一声。
声势浩大。
可一转眼，四人却凭空消失了。
竟逃了。
留下震惊不已的武家五兄弟，与瞠目结舌的围观人群。
良久才反应过来，跺跺脚，恨恨道，“这几个杂碎，竟然逃了。”
…
一二挣扎着下了床，比起昨日，他脸色红润了许多。十三盘膝坐在火盆前，悉心照料着火盆，生怕火盆熄灭似的。
见一二下了床，走上前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二的胳膊，坐在火盆旁，将一本书递给一二道，“这本蒙学，是我刚开始学习的时候，师父送于我的。你且先去看，我已做了备注，想来，你应该能看的懂。”
说到这里，十三脸色绯红，轻语道，“有些插画，是我无聊时，随意画的，你莫当真。”
说完，直接起身。转身走向屋外，推开门，忽然又折身回来，调皮一笑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刚好无聊，出去买回来给你。顺手为你抓些药草。”
一二尴尬的挠了挠头，从怀中掏出几个铜钱，伸手递给十三，道，“我只剩这些钱了。”
十三看着羞红了脸的一二，噗嗤一笑，说道，“真是个傻子了。”
说完，一蹦一跳出了院子。
一二尴尬的看着手中的铜钱，喃喃自语道，“这个世间，怎么会有如此体贴又善良的姑娘呢？”
一二缓缓打开蒙学，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了很多小人儿。一抹笑意偷偷爬上了他的嘴角，难怪，十三会红了脸颊。
不过，当一二细看时，不禁看的痴了，随手找了个木棍，趴在地上，一笔一划的写了起来。
窗外烟花漫天，窗内，一个男孩正如痴如醉，沉浸在奇妙的一笔一划中。
十三回来时，透过窗户看见聚精会神的一二，不忍心打扰，便坐在院中的树下，闭目吐纳归息。
时间一晃而逝。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十三皱了皱眉头，睁眼一看，已是夜晚。
捏着长剑一跃而起。
一二恰好此时，也打开了房间的门。
二人相视一笑。
十三脚步轻盈，打开院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锦衣的少年，冻的直搓手。
见开了门，便一跃而入，不管不顾，直直便往亮着火光的屋子里跑去。
十三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一二，见一二同样不解，顿时阴沉着脸，长剑随手而出。一晃，长剑冰冷的寒刃便抵在了少年的脖子上。
少年一慌，猛然止住身形，恶狠狠盯着一二，喝道，“瞎眼了吗？竟然敢向本少爷挥剑。”
听闻此语的十三，不怒反笑，冷哼一声，便要挥剑斩了此人。
一二却猛地对着十三挥手，焦急道，“且慢，这个人我认识。”
说完，便上前移开了十三的长剑，对着十三轻语道，“此人是孙家小少爷，为人一直蛮横，脑子不是特别灵光。不要生他的气。”
“贱胚子，你才脑子不灵光了。”
孙少爷听闻，转身盯着一二，骂道。然后发现捏着长剑的十三脸色铁青，顿时怂了，低着头不敢再看十三。
十三冷哼一声，瞪了一眼孙家小少爷，说道，“我告诉你，他有名字，叫一二。若是再敢叫他贱胚子，那你的舌头便没用了。”
说完，将长剑收入粉红色剑鞘中。抬起纤细玉手，对着孙家小少爷的头便是一巴掌喝道，“记下了没？”
孙家小少爷强忍眼泪，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
临行前，他家老祖一再交代，不敢与外乡人起了冲突。本身一路走来，见惯了本地人被外乡人欺辱。便一直夹紧尾巴，刻意躲开人群集中之地，以为到了私塾，便可为所欲为，再次施展一番威风了。
不曾想，遇见了十三。
孙家少年越想越是委屈，自从外乡人进了青阳镇，一向作威作福的孙家，现在却只能夹起尾巴，闭起门来。
一二与十三相视一笑。
一二看着低头俯首的孙家少爷，语气轻柔道，“怎么会忽然来私塾？”
“我家小姐让我前来，买些你家不用的老物件。”
“你家何时有了姐姐？”
一二惊讶道。
孙家少爷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十三。见十三正冷眼盯着他，再次低下头，捏着衣角说道，“是从兰亭国来的。我也不认识。”
说完，孙家少爷怯懦的抬头，看向一二，轻声道，“真的是买？”
见一二皱着眉头，慌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扬扬手，说道，“你看，我带钱来了。”
一二有些好笑。随之而来的是悲哀。
若是今日没有十三在场，说不得会被孙少爷一顿羞辱，抢了物件不说，还得挨一顿横打。
想到这里，一二顿时没了好脸色，冷笑道，“我家已被大火烧了，哪里还有什么老物件？”
孙家少爷自然知道。唯唯诺诺道，“我记得，你有一块匾，有一个陶罐，还有一把剑。你可以买给我的…”
“住嘴。”
一二突然喝道，脸色变得狰狞起来。上前捏着孙少爷的衣领，一字一顿道，“这些东西，就算我饿死街头，也不会买。”
孙家少爷吓了一跳，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个少年如此狰狞脸色。
他想不明白，为何一向是温温和和，柔柔弱弱的一二，此时却如同护食的猎狗一般。
“可是，你买了这些无用的东西，便有钱了，不用再…”
“住嘴。你以为你是善心，应该得到好报。可是我告诉你，你现在的行径，比那日，放出猎狗来咬我，更加让人可恨。”
一二撕心裂肺吼道。
就连十三也有些诧异，为何一二听到那些物件时，会有如此反应。
孙家少爷嘴唇微动，想要说话，却一时语塞。本想着，连哄带骗，收了一二的老物件应是轻而易举之事，岂料，竟然是如此结果。
孙家少爷偷偷看了一眼十三，再次看了一眼一二，拱手道，“既然不买，那我便走了。”
说完，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转身便跑。
让他开心的是，十三竟然未曾阻拦。
孙家少爷走后，十三看着一二，问道，“为何不愿买了那些物件？”
一二抬头，已是泪两行。
哽咽道，“匾是二蛋送我的，陶罐是爷爷送我的，长剑是父母送我的，这些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了。”
十三听闻，微微一叹，人间最是情最醉人。上前轻轻拥住了一二，说道。
“虽然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是飘渺大道，是遨游山巅，但是此刻，我愿意为你停留片刻，护住一盏读书灯。”
一二抬头，虽然不懂十三所说何意。但是看见十三清纯的眼眸时，莫名安心下来。
烟花绽放。
二人不自禁抬起头，眼眸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