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问拳苍天

一二不解，看着老妇道，“为什么？”

老妇神情忧伤，泪眼婆娑，身体不住的颤抖道。

“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又失去了儿子，如今再不想失去任何人了。”

张疯子摇摇头叹息一声，走向门外，蹲坐在门外的门槛上，从身后的烟袋中，取出烟锅，吞云吐雾起来。

老妇起身，从身后的一个已经破旧不堪的木盒里取出一本已经泛黄的竹简，捏在手中道，“当年，我夫君创立了这门拳法，本意是强身健体。可是后来，逐渐演变成二式，我夫君也因此拳而命丧黄泉。再后来，朱成修习了此拳，又演变成三式，不曾想，又与我们天人永隔。此拳有诅咒啊！”

一二听闻，摇了摇头道，“朱成师父，乃他师兄赵龙所杀。并不是因为诅咒身亡。这次既然到了仙游州，我一定会去我师父所在宗门，寻找赵龙问拳，给我师父一个交代。”

老妇叹息一声，转身看着一二道，“莫要做傻事。安安稳稳，待在这里，不好吗？”

一二坚定摇头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唉！”

一声冗长的叹息声自一二的体内传出，一道剑光猛然跃出。

俨然是一二一直随身携带的长剑。

一个长相文静的玉面男子从剑光中一跃而出。

先是对着老妇跪拜道，“不孝子朱成，见过娘亲。”

男子声音哽咽，泪眼模糊。

一二惊呼道，“师父。”

朱成虚影并未理会一二，而是恭敬的看着老妇。老妇早已是泪流满面，浑身更是颤抖不已。双手颤抖着想要摸向朱成的脸。

老妇的白发被微风吹起，显得凌乱，脸上的皱纹沟壑不平。

老妇无语凝噎。

朱成更是泪眼模糊。母子相见，竟然已是天人永隔。

倩倩盯着眼前的虚影，久久不语。眼前的这个男子，便是她奶奶日思夜想，就算搭上百年性命也要卜算出下落的朱成。

当年朱成被赵龙一拳要了性命，留下两道神识。一道与青鸾相依，一道便替一二筑了剑魄。如今见了想见之人，便也无憾了。

老妇泪眼婆娑，声音哽咽道，“我的成儿，我的儿。”

朱成无语凝噎。猛然转身，最后一缕神识也消散在了天地间。

空气似乎都变得压抑，老妇放声大哭，哭声凄厉，让人闻之心痛。

人生有三大悲苦，幼年丧父，中年丧偶，晚年丧子。

老妇一生，悲苦全占。

这一刻的老妇，似是被抽离了所有力气，摊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盯着朱成消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我的成儿，我的儿。”

一二呼出一口浊气，眼眶发红。

倩倩红着眼眶，不住的小声安抚着老妇。

张疯子在屋外，对着一二招了招手。

待一二出了门，张疯子小声道，“我们先离开吧！你在这里，杨婆婆睹物思人，说不得会更加难过。等杨婆婆情绪稳定了，你再来与她一叙。”

一二转身看了一眼目光呆滞的杨婆婆，只得点头应允。

二人一路无语。

走至张疯子家时，秀芝已经做好了饭菜，张疯子母亲端坐在桌前，桌上摆放着四双碗筷。

见一二来了，张疯子母亲才起身，笑意盈盈拉着一二坐在她的身边道，“等你很长时间了。”

一二内心感动，强颜欢笑道，“遇见了一位故人。”

老妇吃惊，看向张疯子道，“故人？”

张疯子点头道，“一二是朱成的徒弟。”

老妇听闻，身体猛然一抖，惊诧的看着一二。良久，她发出一声叹息道，“天命难违。可怜了杨姐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一二不解，看向老妇道，“婆婆，为什么你们都知道，只要我来，便是我师父……”

张疯子苦笑一声道，“我们葬神村，只有死去一个人，才会新增一个人。难怪，你会来到此地。”

一二听闻，震惊不已。世间竟然还有如此之地。为何会被控制人口，葬神村究竟是什么地方？是何人控制？

张疯子看出一二所想，又看向秀芝道，“你与秀芝一样。秀芝成了我们村的人，注定要死去一个人，她的前夫便是如此。”

秀芝点头默认。神情无奈道，“葬神村有诅咒缠身，虽说有葬神岗宝藏在此，可是外人无法进入，里面的人无法出去。要功法宝藏，又有何用？”

一二恍然大悟。难怪此地人如此看清金钱名利，却对一壶外乡的酒水如此看重。

难怪此地人数稀少，家家户户沾亲带故。若是再无外人进入，此村怕是会灭绝了。

张疯子似是看出一二所想，憨厚笑道，“我们村，几乎都在五福中，现在，孩子们的婚姻大事成了最大的难题。若是再无外人进入，怕是……”

秀芝也随之一叹，看着一二说道，“葬神村，最后终究是葬了人。”

老妇沉吟良久，对着一二招了招手道，“孩子，你过来这边。”

一二乖巧的走向老妇，坐定在老妇身边。老妇摸了摸一二的头，慈眉善目道，“孩子，杨婆一生命苦，收留了朱成也身死道消，年轻时又没了丈夫，现在就剩下了她儿子与她孙女。本来我打算收养你为义子，可是思来想去，杨婆好像比我更需要你。”

一二涌起一阵暖意。虽说葬神村诅咒缠身，但葬神村的人，却每个人皆善良。皆希望人间喜乐，无病无灾。

只是事与愿违，他们竟然被困在此地。

一二抬头看着老妇，问道，“婆婆，此地为什么会有诅咒，你们为什么出不了葬神村？为何我师父，秀芝姨娘前夫可以出去？”

老妇眉目黯淡道，“只有修为高深，进入天神境，方可出村。可是，进入天神境外出的孩子，却一个未归。留在村里的魂灯，也灭了。后来我们猜测，他们出了村，便遭遇了不测。”

一二震惊无比。仙游州竟然还有如此神秘的地方，修为达到天神境竟然还会身死道消。

老妇苦笑一声，已是泪眼模糊道，“我们葬神村，世世代代的人努力，皆希望帮助村民脱离这方苦海之地。可是，天才陨落，英才泣血。我们村到现在，已经没了与天斗的能力。你师父朱成，也是为了我们葬神村出的村子，可惜啊！”

“娘，你给小哥说这些干什么，徒增烦恼罢了？若是这贼老天，执意让我们葬神村灭绝，那如何都没用的。”

张疯子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说道。

一二却猛然摇头，神色坚定道，“张大哥，我自幼学习，饱读诗书。从书中得知一个道理。若是我们不努力，听天由命，那根本没有成功的机会。唯有拼死一博，才有一线生机。正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若是我们自暴自弃，谁也救不了我们。”

张疯子听闻一二所说，如当头棒喝，猛然怔在原地，喃喃道，“可是我们祖祖辈辈，都死了。”

一二伸开拳架，拉开神人开天式拳法，开始一拳一式，缓缓舞动起来，边舞动边说，“我师父朱成，虽是一个糙人，但他教我，我辈武夫，当该迎难而上。拳可输，血可流，但拳意，永不言弃。”

一二的拳意如虹，气势不断上涨。

天空忽然变得阴沉起来。天雷滚滚，似是野兽咆哮。

老妇抬头望天，顿时大惊道，“一二，快停下。”

一二抬头盯着天空，一双眸子变得坚毅。

“神人开天式，第一式，开山。”

一二一拳击出，猛然击向天空。顿时，阴沉的天空似是咆哮起来，乌云似是魔鬼的嘴。

葬神村村民被如此景色所吓，皆跑向张疯子家门口，远远驻足起来。

“一二，快停下。”

杨婆拄着拐杖，被倩倩搀扶着，匆忙走向老妇的院落。

一二眼神坚毅，盯着阴沉的天空，手中拳式不停，不断起势。

他的本命物葫芦茎，不断释放灵力，战意冲天。

一株嫩芽在葫芦茎顶部，如一把利剑，与一二手势一般，指着苍天。

“一二，求求你快停下。别再让我失去亲人了。”

杨婆大惊失色，泪眼婆娑，却不敢靠近不断挥拳的一二。

一二回头看了一眼杨婆，坚毅的脸庞有了一丝暖意。他不明白，神人开天式，为什么在葬神村是禁忌，所以，他要释放拳意，去弄明白。

一二回头，再次猛然喝道，“神人开天式，第二式，搬海。”

一二猛然一拳再次击向天空，拳法中有一抹绿意，生机勃勃。

一二大喜，他的本命物葫芦茎，此时与他一样，战意冲天。

阴沉的天空顿时降下一道天雷，猛然击向一二。

村民们大惊失色，他们已然无数年没有见过天雷了。

一二有狻猊雷法，对雷电免疫，所以当看见雷电时，一二白了一眼天空，一拳击在雷电之上，发出轰隆声响。

雷电如同电蛇一般，瞬间缠绕上一二的臂膀，一二浑身顿时雷电萦绕，仿若远古夔牛复活一般。

一二拳法不停，继续挥动拳头，对身体之上的雷电不闻不问，不管不顾。

村民闭着眼睛，不敢再看向一二，有些少女，更是用双手紧紧捂着眼睛，深怕一二在雷电之下，变成一堆碳渣。

一二头发飞扬，猛然喝道，“我辈武夫，铁骨铮铮，岂可被你老天恐吓。”

再次一拳击出，击向阴沉的天空。

一二身在雷电漩涡中，就连瞳孔中似乎也有雷电萦绕。

浑身上下，更是雷电不断。

天空中似是有怒吼声，一道如同水缸般粗壮的雷电直击而下。

顿时，老妇院落中出现一个深坑，有烧焦的气味不断萦绕。

倩倩失魂落魄，想要前往雷海中查看，却被杨婆拽住身形。倩倩泪眼模糊看着杨婆，杨婆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天空静寂无声，乌云却不消散。盘旋在深坑之上，俯视着深坑。

村民们皆是一叹，知道一二已然身死。在此道天雷下，莫说是一二，便是十境武夫来此，也得身死道消。

老妇起身，一双浑浊瞳孔紧紧盯着深坑。良久，老妇满脸沟壑的皱纹上，洒满了泪珠，喃喃自语道，“怎么这么傻？”

有些少女，捂着眼睛，小声凝噎起来。她们想起那个盘膝坐在河边石头上的少年，温文尔雅，侃侃而谈的模样，不由得心痛起来。

倩倩更是泪如雨下。她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时候，便被少年所吸引。这是她第一次对男子产生不一样的感情。可是，现在，却什么也没了。

张疯子叹息一声，耷拉着脑袋，自问，他没有一二如此勇气，敢与向苍天问拳。

秀芝也是双拳紧握，泪眼婆娑，她记忆里的一二，和善可亲，阳光明媚，如同四月清风荡漾。

也有村民发现，盘旋在深坑之上的乌云，经久不散。而且，天空早已变了颜色，由之前的漆黑变成妖艳的红色，似是血液。

村民紧紧盯着深坑，这一刻，他们由衷的替一二祈祷起来。尽管他们仇恨苍天，恨苍天为什么对他们如此不公。

似是过去了很久。

深坑中依然没有声音。

有些村民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转身落魄走向家里。

他们不敢去看深坑，深怕看见那个少年的遗体。这些年，他们失去了太多人了。现在，就算是一个陌生人死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难过，悲伤。

就在所有人失望的时候，自深坑中突然传出一道剑鸣声，一把利剑一跃而出，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迎着雷电直直而上。

他的瞳孔中有冲天的战意，这一刻，他仿若一把利剑，向苍天挥剑问道。

利剑脱手而出，一二稳稳站定身形，再次摆出神人开天式拳架，喃喃道，“神人开天式，第三式，弑神。”

一拳带着无尽战意，带着一二无穷的不屈心，朝着红色的妖艳乌云直击而去。

一拳出，天地为之变色。

拳头仿若要冲破云霄，冲上天穹。

雷海肆掠。

村民们不由自主的发出惊呼声，他们皆是拳法大能，但自问如此不屈之拳，他们永生也施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