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刘叔主动做月老 弦子家贫遭嫌弃
刘能量比我父亲木卜凡小6岁,我叫他刘叔。他是我父亲最好的朋友。这也是太和生产队的大人们都知道的事。
那些年,木卜凡像一堆臭狗屎一样,臭不可闻,一般人见了木卜凡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触了霉头。唯独刘能量不嫌弃木卜凡。他经常靠近木卜凡,与木卜凡聊天,使木卜凡倍感温暖。
刘能量为什么敢这样?原因有二:第一,他天不怕地不怕,又很有正义感;第二,因为刘能量的父亲是上中农,也算是成分高的,虽然不属于“黑五类”,但也不属于“红五类”,不是被团结的对象。刘能量受冲击尽管没有木卜凡严重,但也是被歧视的。
因此,类似的遭遇使他对木卜凡产生了同情之心,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知心人。
这天,刘能量对木卜凡说:“你家祖坟上冒青烟了。弦子金榜题名,鱼跃龙门,可以光宗耀祖了。要是像前几年那样,靠推荐上大学,那叫石狮子的屁股——没门,到驴年马月也轮不到弦子他上大学呀。”
“是啊,想都不敢想的。眼下,遇到好时候了。”
“这叫时来运转,你老哥天天就笑着过日子吧。”
“哈哈哈——”两人都大笑起来。
“说归说,笑归笑,可不能耽误了正事。”刘能量说,“弦子不小了,该提亲了。”
“可不是吗,只是我家这个样子,没有底气……”
“怎么没有?如今,弦子成了香饽饽,全公社谁能比得上?谁家女儿嫁给他不光彩?”
“可是。没有合适的姑娘呢。”
“有呀。”
“谁?”
“李志军的女儿李艳玲。”
“呃——”
“艳玲这姑娘比弦子小一岁,明年高中毕业。她长得好看,还勤快,懂事,有礼貌,每次见了我都是叔长叔短地叫。”
“艳玲真不错。但是,人家爹当着官,是生产队队长,我只是个老百姓……”
“生产队队长算个屁,那也叫官?再说,他爹能当一辈子队长?”
“不知道李队长愿不愿意把他的宝贝女儿嫁给弦子呢。”
木卜凡知道,李志军只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李艳玲排行最小,受到一家人的宠爱。
“有我呢。我当这个媒人。说成以后,你可别忘了叫我吃大鲤鱼呀。”
“那是肯定的,忘不了的。”
木卜凡破天荒地买了一包大公鸡烟,送给刘能量。
太和生产队往西120多里是明日县城,往东30余里就出明日县了,往北20多里是明阳公社革委会所在地,往南不到5里就是长江。
这一带是湖区,盛产鲤鱼、黑鱼、甲鱼、鲫鱼、鲢鱼、黄鳝、泥鳅等各种野生鱼以及莲藕、菱角等,被称为鱼米之乡。
然而,因为是长江分洪区,这里曾几次被长江水淹没。
记得1969年夏天,长江在这里决口,6岁的我随众人一起被转移到长江南岸,分散安置到当地居民家中,一个多月后才回来。
当时,为了救济灾民,政府还派了飞机空投干粮。我第一次吃到了饼干、干馍片等食品。
农闲时,开沟挖渠是男劳力每年的“必修课”。可是,辛辛苦苦兴修的水利被长江水冲毁以后,还要重建,使男劳力们苦不堪言。
大家风里来,雨里去,终日劳作,但到头来温饱问题却还是不能解决。
太和生产队的农作物以水稻为主,还有玉米、棉花、黄豆、花生等。由于光照充足,生长周期短,成熟得早,水田里4月份插秧种上水稻以后,要收了再种,如此3次,分为早稻、中稻和晚稻……
刘能量是个说到做到、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人。第二天,太和生产队的队员们在晚稻田里除稗子。
在田间休息的时候,刘能量把李志军拉到一旁,递过去一支木卜凡买的大公鸡烟,向他郑重其事地提了想让木弦子与李艳玲婚配的事。
刘能量说:“弦子大学毕业后就是国家干部了,也进城了,艳玲跟着他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吗?”
李志军吸了一口烟,脸上乐开了花;“好事,这是好事。我完全同意,没有一点意见。我回去跟你嫂子说一下,看她啥态度。”
“那你尽快给我个回信。”
“好的。”
几天过去了,没有音讯。
半个多月过去了,木卜凡也没有得到刘能量的回音。
那天,木卜凡遇到李志军的老婆,她仰着脸,一声不吭就走过去了。以前,木卜凡碰到她,她还打声招呼呢。
木卜凡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他已经感觉到,事情不妙了。
果然,又过了一个星期,晚上,刘能量把木卜凡请到家里喝酒。
酒桌上只有刘能量、木卜凡两个人。
两人碰杯都喝完了一杯酒。
刘能量说:“老哥,吃菜。”
木卜凡吃着菜,刘能量说:“事没办成,老哥。”
“没事的,老弟。”
“李志军的老婆不同意。因为不是啥好消息,我也没有及时告诉你。”
“那就算了。这事又不像别的事,不能强求的。”
“李志军的老婆嫌你家孩子多,经济负担重。”
“唉,我家四男一女5个孩子,弦子又是老大,也真难哪。”
我家的穷在太和生产队也是出了名的。那时候,虽然都不富裕,但是,各家的经济状况差异也不小。
各家的经济来源主要靠大人挣工分,孩子挣不了工分,还得张口吃饭、穿衣、上学。
而每个学生上学都是要交学杂费的,每年都是一笔不小的费用——哪像现在,农村实行了九年义务教育的政策。
孩子少的家庭,或者孩子虽多,但上学的孩子少的家庭,日子就好过一些。
那些孩子多、又都上学的家庭,经济压力就大得多。我家就属于这样的家庭。
其实,太和生产队里,比我家孩子多的家庭也有,但他们的孩子不是都上学,或者孩子小学毕业、抑或顶多初中毕业就辍学了。
我父亲木卜凡咬着牙让每个该上学的孩子都上学,经济负担可想而知。
学校在每个学期的开学典礼上,都会公布还没有交学杂费的学生名单,名单里,每次都少不了我和我的弟弟妹妹。
每次都是再拖一两个月,实在不能再拖了,就由我的母亲去求人借钱,我们才能把学杂费交上……
因为吃不好,穿不暖,考上大学以前,每年冬天,我的手脚都要冻裂冻烂……
刘能量又喝了一杯酒,说:“你家的困难只是暂时的,能穷一辈子?”
“李队长的老婆也没错。谁不想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木卜凡同样喝了一杯酒说。
“真是头发长见识短,那女人只看到鼻子尖这么远。”
“这事就不要再提了。”
“我还操着心,遇到合适的姑娘再给弦子说。”
“不用了。弦子他妈说,弦子大学毕业后,不知道在哪里工作呢。再说,他现在年龄也不大。如今,不像旧社会,不能包办婚姻,大人相中了,不知道他能不能相中呢。将来,对象叫他自己找吧。”
“是这个理儿。来,老哥,喝,喝酒……”
就这样,我的第一次被提亲,以失败而告终。
尽管,我当时对这一切还蒙在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