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学里面不松劲 辛酸往事又泛起
我读的是贵江师范学院数学系。
其实,我填报的第一志愿是一所军校,贵江师范学院是第五志愿。我想上军校,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舅舅当了兵,并在部队提了干,这令我向往;二是上军校不仅不用交学费,而且还发服装、发生活费,可以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
谁知,因在体检时被发现是扁平足,我与军校失之交臂。这样就耽误了后面3个志愿学校的录取,最后才上了贵江师范学院。
那天,我一个人坐长途客车到大学报到——不像现在,大学新生入学有大人陪送。
从贵江市长途汽车站一出站,我就看到对面有一醒目的红色横幅,上书“贵江师范学院新生接待站”,心情格外激动。我肩扛手提着行李,随着人流过去,就有几个年轻人热情地围上来问:
“是上贵江师范学院的吗?”
“对。”
“欢迎你!我们是贵江师范学院新生接待站的。你一个人吗?”
“是的。”
他们接过我的行李,将其装到一辆卡车上。
交谈中,我得知,他们是贵江师范学院中文系在校生。
乘卡车来到贵江师范学院,办完入学手续,我被分到数学系791班,住进了男生宿舍1号楼206寝室。
寝室里共有8张床,分为上下铺,每张床的床头上都写着新生的名字。我的床在一进门右侧的位置,是上铺。
寝室里已到了两位同学。我主动与他们打了招呼,各自作了自我介绍,那两位同学分别叫林祥首、马海洋。
我找着扫帚把寝室的地打扫了一遍。
然后,我顾不上休息,返回校园里我刚才下车的地方,主动加入到了接待新生的行列……
学院包学生的生活费,每月初都按时发饭票、菜票,每天都有肉,吃的比我在家时强多了。
从过去那种没有尊严和快乐的环境中跳出来,来到这个全新的天地,我精神振奋,情绪高昂。
我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难得的深造机会,因此,在各方面的表现就十分的积极和格外的突出。
比如,见了老师、同学,我每次都是热情地、有礼貌地打招呼;每天主动打扫寝室卫生;帮同学洗衣服;课间,主动擦黑板……
可能是数学系79届辅导员兼我们791班班主任于自华发现了我,任命我担任了小组长。这使我深受鼓舞。
除了认真学习功课,我还热心参与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
入学十几天后,我向班团支部书记邱洪海递交了入团申请书。
“蛮好嘛,木弦子,你是班上第一个交入团申请书的。”邱洪海说。
学校规定,除了星期天,周一到周六下午不上课时和晚上,是自习时间,不准在寝室打扑克、下象棋、下军棋——那时候,全社会每周工作6天,只在星期天休息。
然而,不少同学对学校的规定置若罔闻,经常在寝室里打扑克。
班长林祥首看见了也不管。
不少同学觉得,经过高中阶段紧张的备考、冲刺,终于考上了大学,实现了自己的目标,现在等于船到码头车到站,该刹刹车、松口气、歇歇玩玩了。
于是,他们思想上就松懈了下来——认为在学习上过得去,4年以后能混到手个大学毕业证就心满意足了。
但是,我不这样想。我从来没有打过扑克。有时候,我制止他们打扑克,他们就挖苦我:
“班长都不管我们。”
“你一个小组长逞什么能?”
“吃饱了撑的。”
“你是想当官吧。”
“哈哈哈。”
我很生气,又没办法,只得作罢。
从过去那种苦难的环境中走出来的我,对大学生活的珍惜程度是无与伦比的。
境遇的改善,大大激发了我的青春活力。
再者,想到家人还生活在贫困中,我就心情沉重,觉得在大学里没有资格放纵自己。
这是我与其他同学的最大区别。
我要以全新的姿态,开足马力,创造崭新的人生。
过去的痛苦给我以启示:远离平庸,永不止步,不断向更高的目标迈进。就像弹簧,压得越狠、弹得越高一样。
换句话说,我的自尊心、上进心都极其强烈。这也许正是那些痛苦经历的意义之所在。
我把课余时间全部用到了学习上。星期天,我照样去教室或者校图书馆阅览室看书学习。
在搞好数学专业学习的基础上,我还从校图书馆借来历史书籍、文学名着、人物传记等课外书,仔细阅读,并做读书笔记。
除星期天外,每天早上6点,全校学生以班为单位,集中在大操场上,统一做广播体操。
每天早上起床铃一响,我总是第一个起床,并督促同寝室同学快点起来,跑去做操,我们小组的同学常常到操场又早又齐。
寝室的卫生名义上由同寝室的8人每天轮流打扫,实际上主要是我打扫。其他同学懒得做这事。
而轮到我们小组打扫教室尤其是大教室卫生时,我都要花费不少力气。
大教室为阶梯型地面,是我们791班与数学系792班100多人集中上大课的地方,打扫一遍至少需要1个小时,又脏又累,组里的几个同学都不愿意去干。
我每次都是苦口婆心地将其劝过去,自己带头干。我们先把桌椅摞到教室一角,往腾出来的地面上洒水,以免荡起灰尘。把地面扫干净后,再把桌椅复原,然后,再用湿抹布擦拭桌椅。
每次打扫完以后,我总是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把垃圾倒到垃圾箱里。”
“木弦子真是老黄牛呀,我们走喽。”马海洋等同学每次都这样说。
我一个人把垃圾倒掉,再把撮箕送回教室,才离开。
我不怕吃亏,不怕吃苦,乐于付出。
我的学习成绩就像在中小学时一样,在班上名列前茅。
读完大一时,我被评为学院“三好学生”。
在上大学后的第一个暑假,我回到太和生产队的时候,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我的身高长到了一米八三,成了又高又胖又白的大小伙子了。
那个又低又瘦又黑的木弦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刘叔见了我,大声说:“弦子,你吃了催长药了吗?长这么高,我都不敢认你了。”
从小学到高中,由于个子特别矮,我在教室里始终坐第一排。
为啥不长个头?因为吃不好,没营养,更重要的是,精神上不愉快,长期受打击,心灵屡遭创伤。
生理学家和心理学家研究发现,少年儿童长期处于被压抑、受折磨的生活中,会导致其身体发育严重受阻、心理健康大大受损甚至扭曲,有的也许终生难以修复。
我在少年、童年时期的痛苦,不仅来自于家庭的贫穷、同学的凌辱,而且更来自我的父亲。
“我从小看见我爸,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害怕。”我曾经单独对刘叔如此说。
刘叔听了我这话,非常震惊,表示不相信,不理解。
但童无戏言,这是我实实在在的心里话。
不过,这句话我这一生只对他说过这一次,没再对任何人讲过。因为我从刘叔的表情中看懂了:说这话,有谁会相信呢?
从记事起,我就没见过木卜凡的笑脸。他在外逆来顺受,唯唯诺诺,丝毫不敢反抗,回到家却把所有怨恨撒在老婆、孩子身上,我排行老大,自然首当其冲。
按说,孩子被父母打骂,并不稀奇。问题是在什么情况下打骂。
当然,一般来说,父母是在孩子淘气、犯错、惹自己生气时,才会打骂孩子。
可是,我不光学习成绩好,而且又懂事、又勤快,跟同样大的孩子相比,我做的家务活又最多——这不是我说的,是生产队的大人们公认的——应该经常得到夸奖才是,结果却是我挨打受骂最多。
我做得再好,父亲从来没有夸过一句。
他对我除了打骂,还是打骂。
不仅如此,在木卜凡面前,我还不能随便说话,因为,不知道那句话说不好,筷子就敲我头上,或者棍棒、皮鞭就打我身上了。
被打疼了,我还不能哭,得憋住,如果忍不住,继续哭,会被打得更厉害。
上小学三年级时,一天,在放学回家途中,我在一条小水沟里捉了两只各有约1斤重的老鳖。
晚上,母亲把老鳖炖了,作为晚餐的一道好菜。
吃着香喷喷的老鳖肉,我不禁说道:“王八肉蛮香、蛮好吃。妈,我今后有空就去捉王八……”
话音未落,“啪啪!”我的头上被狠狠地敲了两筷子。
我一看,是父亲打的,他的脸冷若冰霜。
我顿时头疼难忍,“呜呜”哭了起来。“啪啪!”我头上又挨了两筷子。
“不能哭!憋住——”父亲严厉地喝道。
哭声戛然而止。
我嘴里含着老鳖肉和米饭,停止咀嚼,如雕塑一般呆住了。
后来,我想,可能有人骂过他是王八,听见我说王八,勾起了他的反感,触犯了他的忌讳,所以他就打了我。
除此,我想不出我挨打的理由。我更不敢问他为啥打我。
因此,与木卜凡在一起时,除了木卜凡问话必须回答以外,我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在父母面前撒娇,我从未有过,不敢也不会。
每逢周末,我除了薅猪菜以外,还要去割柴火。
在读小学四年级下学期时的一个星期天,我早早地割回来4大捆茅草、芦苇等柴火,又薅了一大篮子猪菜,在家门口大榕树下看书。
父亲忽然从庄稼地回家了。
他不由分说,拿起皮鞭就抽打我,边打边说:“叫你偷懒,不下地薅猪菜、割柴火!”
“我薅过猪菜、割过柴火了……”
他来到家里的柴火垛旁,看到了我刚割回的4捆柴火,又进屋见到了我薅的一大篮子猪菜,然后,拿着一把镰刀一声不吭地走了……
我见到木卜凡就胆战心惊,不敢说话,自然就很少叫木卜凡“爸”。
在读完小学五年级的暑假里,我有一天去为家里割柴火。
路过生产队的水稻田时,我见几十个队员正坐在田埂上休息,木卜凡也在其中。
从木卜凡身旁走过时,四目相对,我嗫嚅着想叫一声“爸”,但由于又害怕又紧张,没有叫出口。
木卜凡追上我,狠狠地打了我两个耳光:“连个爸都不叫。我不是你爸,你去找你爸去罢,滚一边去,今晚家里没你的饭……”
见我在家无故被打骂,母亲想保护我,却保护不了。因为他也打她,她也怕他。
小时候,我经常在睡梦中被父亲打骂母亲的声音惊醒。
有几次,我还见到父亲以头撞墙……
一次,木卜凡不在家,我问母亲:“妈,我是亲生的吗?”
母亲眼泪夺眶而出:“我的儿呀,你怎能不是亲生的呢?你爸在家蛮不讲理,蛮不正常……你还不晓得他是怎么打我的,我有几次想离家出走,想到你们几个孩子,我跑出去又回来了……有几次,我不想活了,可又一想,我一死是解脱了,撇下你们五个怎么办……妈看在你跟弟弟妹妹的份上,不想忍也得忍哪……妈晓得你太遭孽了,又没有办法……”
我在家在外都没有温暖感、安全感,惶惶不可终日。
我没疯掉、没自杀,能够挺过来,并考上大学,真是个奇迹……
我没想到的是,暑假里,我遇到了一个美女的求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