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刘达立出手相救 木弦子逢凶化吉
刘达立是我在家乡最好的朋友。
刘达立是明阳公社革委会主任刘思空的小儿子。
刘达立长得身高马大的,贪玩,吊儿郎当的,不爱学习。他是个厉害的角色,同学中一般没人敢惹他。
上初中二年级的时候,班上重新安排座位,我和刘达立同桌。
刘达立知道我学习好,就让我替他做作业。
我觉得,多做一遍作业,等于多温习一遍功课,对学习没什么坏处,就答应了。每次,我都是先替刘达立做完作业,再做自己的。
渐渐地,刘达立对我有了好感。
以前,刘达立虽然目睹过我受同学欺负,但这样的场景在他的视线中消失得很快。这是因为,从学校大门口出来不到100米,就到了一个丁字路口,我回家的路线是往左,而刘达立必须往右拐。
我替刘达立做作业,刘达立觉得欠我人情了,再看到我被同学打骂,他不能听之任之了。
那天下午放学后,刘达立特意和我一同出校门,陪我走完那近100米的路程。
吴大亮等同学追上来,刘达立让我快走,自己停下来拦住吴大亮等人:“你们这么多人搞人家一个人,要不要脸?”
“喝,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吴大亮笑道。
“吴大亮……你有本事冲我来。”
“刘达立你不要狗咬耗子——多管闲事,赶紧滚蛋。” 吴大亮也不示弱。
“木弦子现在跟我同桌。搞他就等于搞我。”
“你胡扯!你不要和地主崽子穿一条裤子。”
“你放屁!木弦子是木弦子,他爷是他爷。这是两码事。木弦子又没有干坏事。”刘达立义形于色。
“你这是替坏人讲话,阶级立场有问题。”
“你混蛋!别拿大帽子压我,还轮不着你给老子上政治课。”
“没工夫跟你啰嗦。弟兄们,冲啊,干掉坏蛋木弦子,叫他永世不得翻身……”
“吴大亮,老子警告你,他妈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前休息时,刘达立悄悄地告诉我:“弦子,我刚听说,狗日的吴大亮他们准备好了家伙,准备今天放学后,在半路上狠狠地收拾你。你下节课就不要上了,现在赶紧提前回家吧,免得吃大亏。”
我平生第一次逃课了。
出了校门,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怎么来到了长江边。
我坐在一块石头上,怔怔地望着江面。
长江水“哗啦啦”响着,向东奔去。一阵风吹来,我感到身上有点儿冷。
忽然,下了一阵雨。
雨点打在身上,淋湿了衣服、书包,我没有动。
“呜呜呜……”我哭了。
在家里得不到应有的温暖,在外面又受同学凌辱,我里外挨打受气,精神无所慰籍。
现在课也不能上了,我成了这个世界上被讨厌的人、多余的人。
我觉得自己是那么地无奈、无助……老天哪,自己为什么跟别的同学不一样,整天吃苦受累,担惊受怕,遭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此刻,我真想跳入长江,彻底摆脱这样的日子。
但我又想,自己才13岁,人活一次不容易,现在就这样死了也怪可惜的。
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外面的世界、以后的日子都是什么样子,我充满期待。我如果死了,母亲会难过。
再说,我如果这样死掉就太窝囊了,吴大亮等人也会更加嘲笑我,我不想让他们嘲笑……
等毕业了,不再上学了,吴大亮等人就不会成群结队地打骂我了……将来,自己一定要出人头地,找吴大亮等人报仇……
在那些十分艰难的岁月里,对亲人的牵挂,对美好未来的向往,争强好胜及复仇的心理,成为无依无靠、可怜巴巴的我顽强地活下去的精神支柱……
在外面受到不公正的对待,我回到家里向来守口如瓶,不想让母亲为自己担忧。 我经常被同学打得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回到家,母亲问怎么回事,我总说是不小心碰了墙或树,搪塞过去了事……
当天晚饭后,父母领着木树叶去听赵老汉说书了。
赵老汉是个盲人,祖籍河南省宝丰县,祖上几辈人都以说书为生。
赵老汉小时候随父亲逃荒,定居于明日县,其说书很受欢迎,我也喜欢听,每次都听得如痴如醉。
我在家写完作业,赵老汉说书已接近尾声了。
我跑到太和生产队的戏台下,只见听众黑压压一大片。
戏台上,在比煤油灯亮得多的汽灯照射下,瘦瘦的说书人赵老汉坐在一张方桌边,一手拿折扇,一手不时拍一下惊堂木,正在说道:
“……喇叭是铜,锅是铁,四十五天多半月……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自古英雄出少年,英雄难过美人关……见了美女都想瞅,一家有女百家求……大姑娘变成小媳妇,多年媳妇熬成婆……蜈蚣百足行不及蛇,家鸡翼大飞不及鸟。马有千里之程,非人不能自往。人有凌云之志,非运不能腾达。有先贫而后富,有先富而后贫……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置之死地而后生……人在做,天在看。公门里面好修行,半夜敲门心不惊;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人不该死有人救,人该死了无救星……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东拉西扯,列位你莫烦,句句是实话,你要记心中……”
当天深夜,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屋外万籁俱寂。紧挨着我的床的另一张大床上睡着大弟弟木树干、二弟弟木树枝、三弟弟木树条。
漆黑的房间里,偶尔响起他三个不知是谁的磨牙声和含糊不清的梦呓。
突然,从墙角传来一阵“呼啦啦”的声音,是老鼠“吱吱”叫着在跑动。
此刻,我就像一口气吃了25只小老鼠——百爪挠心。
以前,吴大亮等人打我是徒手或用随手从地上捡的东西。
而现在,他们针对我专门准备了凶器,这是我不得不面临的新难题。
今天就这样躲过去了,明天呢?以后呢?继续逃课吗?这样的日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我不寒而栗,不敢想下去了。
第二天,发生了一件轰动全校的打架事件,化解了我面临的危机,使我再也不用逃课了。
事件经过是这样的:全校同学在操场上刚做完广播体操,刘达立快步走到吴大亮面前,把他摔倒,然后大叫着扑过去与他扭打在一起。老师、同学都劝不开,直到校长李露芳赶来,一阵猛喝,两人才住手。
两人都已鼻青脸肿,血迹斑斑。
李露芳一问才知道,刘达立完全是为我鸣不平,才与吴大亮打架的。
刘达立还领李露芳来到学校小卖部,搜出了吴大亮等人暂存的对付我的凶器:5根手腕粗、一米多长的木棍,5根钢锯锯条和5条一米多长的粗铁丝。
吴大亮承认了长期以来聚众打骂我的事实。吴大亮受到严厉批评。刘达立也被批评,被指责为同学打抱不平方式不对,说他应该先报告给老师。
翌日一上班,李露芳就被叫到刘思空的办公室,挨了一顿训斥。
见到儿子在学校被打伤,刘思空当然要拿李露芳是问:“我的儿子在学校就挨打,更别说别的孩子了。一个校长连这事儿都管不好,该挪挪位置了。”
李露芳战战兢兢地说:“刘主任,你放心吧,下不为例,我一定对学生加强教育、管理。”
李露芳清楚,只要吴大亮等不再惹我,刘达立就不会再动吴大亮,自己这个当校长的才能平安无事。
一回到学校,李露芳就把吴大亮从教室叫出,勒令其就打骂我一事写出检讨书:“吴大亮,你要是再犯,就开除你!”
李露芳又把其班主任找来,作了一番交代。班主任很快把吴大亮的父亲叫来了……
自此以后,吴大亮等人偃旗息鼓,在我面前就规规矩矩,老老实实,不敢造次了。
当然,以上这个过程是后来刘达立、吴大亮、李露芳等人分别陆陆续续告诉我的。
当年,如果没有刘达立的挺身而出,没有刘达立的仗义和对我的保护,我能不能挺过来,还真难说。
正如说书人赵老汉所说:人不该死有人救,人该死了无救星。
刘达立是在危难中救了我。
因此,我一直对刘达立抱有感激之心。
刘达立在信中告诉我,公社、生产队都被撤销了,明阳公社已改为明阳乡,太和生产队改为太和村。
接着,刘达立在信中说,他给我介绍个对象,女方名叫诸葛丽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