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达立美意被谢绝 弦子如愿入了党
诸葛丽娟我不但认识，而且太熟悉了。因为她跟刘达立一样，也是我的同班同学。
她的父亲诸葛洪运当了多年的明阳公社党委书记。
诸葛丽娟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又是生长在干部家庭，诸葛丽娟受宠爱的程度可想而知。
因为生活得无忧无虑，她从小养成了爱说爱笑、外向、开朗、活泼、大方的性格。
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贪玩，不爱学习。因为，对她来说，学习成绩好坏都无所谓。
诸葛丽娟的大哥诸葛原野被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长沙市工作。
诸葛丽娟的二哥诸葛青龙也被推荐上了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成都市工作。
前有车，后有辙。诸葛丽娟想，到时候自己走两个哥哥的老路，轻轻松松就上了大学，并进入城市生活。
谁知，1977年，靠推荐上大学的路到头了。不参加高考就上不了大学了。也就是说，上大学不看别的，全看高考成绩。
诸葛丽娟像被抛上岸的虾米——慌了手脚。
从上小学以来，她在学习上都是一塌糊涂。
现在再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她也吃不了那个苦，下不了那个功夫。
不过，很快她就放下心来。因为，有她爹呢，大学梦破灭了，何愁找不着个工作？
她的这些想法，是后来诸葛丽娟亲口告诉我的。
高中毕业也就是高考前一个多月，语文老师兼班主任薛丽文在课堂上宣布：“所有课程全部上完，从今天起进入高考总复习。希望同学们分秒必争，全力以赴，以最好的成绩迎接高考。”
薛丽文把近视眼镜摘下来，从讲台上的眼镜盒里拿出一小块黄布，擦了擦眼镜片，又戴上，然后说：“下面给大家讲作文……”
课堂上却响起了鼾声。
大家循声望去，只见座位在倒数第二排中间的女生诸葛丽娟竟然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坐在她旁边的一个女生连忙把她推醒。
诸葛丽娟迷迷瞪瞪地抬起头，见大家都在看她，羞得两颊绯红。
“注意听讲了啊，同学们。”薛丽文接着讲课。
诸葛丽娟个子高高的，身材丰满，瓜子脸，大眼睛，十分漂亮，被称为“校花”。
晚自习时，教室的灯突然熄灭了。
“他妈的，又停电了。”刘达立大声叫道，“我们唱歌吧，放松一下。”
“好，唱歌，唱歌。”吴大亮跟着说。
不少同学摸黑聚集在了一起。
“我来伴奏。”诸葛丽娟吹起了口琴。
30多岁的薛丽文也和同学们一起唱了起来。
他们唱《青年友谊圆舞曲》——
蓝色的天空像大海一样，广阔的大路上洒满阳光，穿森林过海洋来自各方，千万个青年人欢聚一堂，拉起手唱起歌跳起舞来，让我们唱一支友谊之歌。
欢乐的歌声在回旋荡漾，青春的花朵在心中开放，亲爱的朋友啊，心连着心，我们有共同的美好理想，拉起手唱起歌跳起舞来，让我们唱一支青春之歌。
雄鹰在天空中展翅飞翔，灿烂的明天使我们向往，年轻的朋友啊，团结起来，为祖国为人民贡献力量，拉起手唱起歌跳起舞来，让我们唱一支胜利之歌。
他们唱《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幸福的花儿心中开放，爱情的歌儿随风飘荡，我们的心儿飞向远方，憧憬那美好的革命理想。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并蒂的花儿竞相开放，比翼的鸟儿展翅飞翔，迎着那长征路，为祖国贡献出青春和力量。啊，亲爱的人啊，携手前进，携手前进，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
他们唱电影《小字辈》主题歌《青春多美好》——
生活呀生活，多么可爱，多么可爱，像春天的蓓蕾芬芳彩。明天的遍地鲜花、遍地鲜花哟，要靠着今天的汗水灌溉。
青春哪青春，多么美好，多么美好，我的心哪，有时像燃烧的朝霞，哟，有时像月光下的大海。想到那更美的未来，我要从心里唱出来，我要从心里唱出来。
悠扬悦耳的歌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更加嘹亮。
我一句也没有唱。
听着动人的旋律，我却心烦意乱，焦虑不安。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
对我来说，今年高考是背水一战，只能成功，不许失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我很清楚，如果我考不上大学，一辈子待在太和生产队，对我意味着什么。
因此，我身上像压了一座山一样。
我不声不响地伏在桌上，一动不动。
我想起了不久前抄在自己笔记本上的蒲松龄的自勉对联：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我决定，从明天起，凌晨4点半起床，看书复习……
高考前夕，听说诸葛丽娟的父亲诸葛洪运离开明阳公社，高升了，担任了明日县委副书记。
后来，据说，诸葛丽娟勉勉强强考上了明日县技工学校……
刘达立在信中还说，诸葛洪运现在已经是明日县县长。
也就是说，诸葛丽娟已成为县长的千金。
不过，眼前，在我准备奔赴边疆之际，刘达立要把我与诸葛丽娟撮合在一起，显得多么不合时宜。
我毫不犹豫地给刘达立写了回信，对他的美意予以谢绝……
上大学以来，我所处的环境，跟在家时相比，有天壤之别。
但是，刚入学时的新鲜感过去以后，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像背着沉重的包袱一样，常常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完全不像其他同学那样无忧无虑、轻松快活。
在经济上，我也是捉襟见肘。在我的个子长高时，过去的衣服小了，穿不上了，我不得已添过几件新衣服，一直穿到现在。
我们这个年龄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学校发的饭票、菜票往往不够吃，一般同学每月都要拿钱补贴一些生活费。可是我一分钱也补贴不了。
我平时在学校食堂除了大米、馒头等主食外，每餐大多只打一份菜，主要是5分菜票一份的炒小白菜之类的素菜，像二三角一份的鱼肉等荤菜是很少问津的。
我宁可自己苦一些，也不忍心再向家里要钱，更不忍心让母亲作难去借钱……
在吃、穿方面，我没法跟同学们比，我是自卑的。
夜里，我总做噩梦，梦里常出现我被木卜凡或吴大亮等人追着打骂的场景。
我甚至做过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日本兵进了太和生产队，生产队的人四处奔逃。我还没跑出去，就被绊倒了。我爬起来，回头一看，一群张牙舞爪的日本兵已到了跟前，一个日本军官举起了长刀……被惊醒时，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变得多愁善感，闷闷不乐。
我为什么不能像同龄人那样，活得舒舒服服、无拘无束呢？难道我生来就是个苦命人？
我为此常常缠绵悱恻，难以自拔……
我是一个外柔内刚、绝不服输、愈挫愈勇的人。
在日记本上，我抄写了4段名人名言，以激励自己——
生命犹如铁砧，愈被敲打，愈能发出火花。
——伽利略
累累的创伤就是生命给你最好的东西，因为在每个创伤上面都标志着前进的一步。
——罗曼·罗兰
最困难之时，就是离成功不远之日。
——拿破仑
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不能。
——孟子
6月中旬的一天，邱洪海微笑着来找我：“木弦子，给你一份《中国共产党入党志愿书》，你抓紧填好交给我。”邱洪海把一沓纸递给我，说，“这是昨天晚上赵书记、于老师我们几个人讨论定下的。”
我无比激动。
当天，我就把这个志愿书填好了。
6月20日晚上，贵江师范学院学生党支部召开支部大会，与会者中的正式党员大多是进修生。大会讨论、表决我和其他几个同学的入党问题。
会上，我的入党介绍人之一丁大雷说：“我找数学系791 班同学开了个座谈会，到会同学无论男生、女生都认为，木弦子是一个蛮好的同学，他不仅在生活上、思想上、学习上帮助同学，而且敢于同不良现象作斗争……他的突出特点是富于理想……我愿意介绍他加入中国共产党。”
表决时，丁大雷让我出去回避。
一会儿，我被叫进去。
丁大雷宣布：“贵江师范学院学生党支部27名正式党员表决结果，木弦子全票通过。”
在数学系党总支开会审批我的入党问题之前，赵国强在办公室与我作例行谈话。
在让我谈了对党的认识以后，赵国强说：“木弦子，给你提3点希望：一、学习马列主义理论；二、既坚持原则，又注意策略；三、遇事冷静，克服急躁情绪。”
停了片刻，赵国强又说：“另外，我代表学院党委正式通知你，省里没有批准你的支边申请。今年，省教育厅没有给我们学院支边指标，我校毕业生一律在省内分配。”
“那——我不想回明日县。”
“不能按自己想法来，要无条件服从组织分配。”
“赵书记，我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到时候再说吧。”
边疆去不了了。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么，我将被分配到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