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沧水城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城市。”郑到眼中倒映着无限的灯光。柳春龙与宋鹿也微微出神。

“真是大手笔啊。”柳春龙也感叹。

三人抵达时已到了晚上，绕过几座大山，从狭窄的水路缓慢驶入，眼前才豁然开朗。

宽阔的水面上有一座完全由木材搭建的城市，上百根巨柱从水底升出，坚固的铁链将整座城市固定在巨柱之上。木质平台浮于水面，一座座阁楼立于其上，城市内街道纵横，桥梁四起，阁楼上满挂彩灯，浮光盈盈。用真眼咒看去，各种色彩人形行走其中，全是修士。

就像是做梦一样，看了这么多天的荒山恶水，这座沧水城简直像人间仙境。

“走吧，上岸了。”三人不再使用法术，拿着根长竹竿撑着木筏向岸边靠去，脚还没踏上木台阶，便有一人挡在他们面前。

“三位道友，入城需十块灵石。”一个中年男人在他们面前，他看起来有些木讷，眉目低垂，修为只有《九转经》七层水准。

这……郑到手里只有七块灵石，一时有些舍不得，其他两人也面露难色。

“不知道友为何在此收取灵石，可有缘由，受何人之命？”柳春龙自然不可能不明不白白给十块灵石。

“凡人的沧水城已经没了，这座城是我们修的，所以收取灵石，有仙剑门的道友参与。”中年男人，似乎有些不善言辞，一句话停顿两三次。

听到仙剑门，几人就知道不可能硬来了。

柳春龙换了个笑脸：“兄弟，我们和城里南定武是一起的，能不能便宜一点。”

木讷汉子摇摇头，伸出布满老茧的两只手，“十块。”

“交个朋友吧，六块如何？”柳春龙仍不放弃。

三人面前那十根粗短的手指依旧晃晃，“十块，不能少。”

三人看他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没办法，柳春龙咬牙拿出了十块灵石，他必须进去，妹妹还在里面。

现在该轮到郑到纠结了，“是只入城就要十块灵石吗？城内有什么东西能值十块灵石？”

“城内可以交易，交流。十块灵石包括城内一个房间。交钱之后就可以自由出入了。城内安全，不能打斗。”

“我这儿有些灵材，能不能抵押一部分，我身上灵石不够。”郑到面露难色：“都是散修，实在囊中羞涩。”

木讷汉子看了看眼前这个有点穷酸的青年散修，眉头紧皱，犹豫了一会：“好吧，也行。”

郑到把腰间的一捆鱼骨递了木讷男子，自己只留两根。男子也不嫌弃，接过也学着郑到的样子别在腰间，而后郑到又给了五块灵石才得入城。“在下郑到，多谢了。”郑到行礼

“嗯。”男子也不自我介绍，只是点点头。

剩下的宋鹿，却不想交付灵石，毕竟仙岛可不在城里，于是他便向二人告别。

柳春龙与郑到只能心中摇头，入城能交易，对修士的战斗力提升是直接的，而且信息对于修士来说也十分重要，可宋鹿却不明白这点，仙岛并不是谁都能上的，只有不断增强自身才行。

依靠柳春龙与柳小梦的感应，几人重新聚集。郑到这才得知，仙岛出世处，天地异变元素激荡，低阶修士恐怕难以登岛，如今只有等异象平息再寻找登岛机会才是办法。所以才会有人修建这一座沧水城赚取灵石。几人会面，郑到将信息了解了七七八八便告辞众人，回到住处，反正就在一座城内，要联系也方便。既然仙岛就在沧水城不远，此地也足够安全，那同行誓约也就作罢了，自己也还有一大堆事要做。

郑到踩在木板上，从缝隙之中可以看见脚下漆黑水面，这条街颇为宽阔，两边都有摆摊售卖物品的修士。丹药、灵草、符箓、法器应有尽有，只是大多品阶不高。对于这些郑到只有看着，只剩的两块灵石实在买不到什么好东西。

郑到细心观察发现，在街上的宗门修士都是仙剑门的，并未见其他门派。正如柳春龙所说，三百年前仙剑门强势崛起，其余大部分中原门派不是被收纳合并，便是成为了仙剑门的附庸，剩下的也难成大势，终将被消磨殆尽。且仙剑门广设分门，北至北煌山脉，南至南洋诸岛，中原广袤富饶，资源却尽收仙剑门囊中。有多少修士巴不得袁振山快点死。但没办法，谁让仙剑门势大，各大家族也只有积极攀附，没有对抗之心。

如今未见其他宗门，用凡人的话说，这地方是被仙剑门包圆了。

街上修士都是练气期高阶，估计是来寻找突破机缘的，散修中筑基期修士较少，大部分筑基修士皆是仙剑门弟子。这些弟子一个个身着白衣，却还有些细微差别，练气期修士白衣的领口和袖口秀着黄色剑纹，而筑基期修士的领口和袖口上秀着青色剑纹，看来仙剑门弟子之间也有些等阶之分。

小雨翩翩落下，橙色的灯光变得雾蒙蒙的，比梦还轻。街道两旁摆摊的修士各扯了一块遮雨的棚子，路上的人渐渐撑起伞来，郑到走在街面上，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凡人集市。一切都是那样的安宁静好，好像人人都对陌生人带着友善，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也没有血腥战斗。

郑到感觉自己脚步轻轻的，柔弱的风雨拂过他面庞，青衫渐渐润了，他四下看去对一切都充满好奇。他忽而抬头，看见街道尽头一座木质廊桥在街面上空横亘而过，一个绿衣女子正立于桥上好奇地看着自己，郑到朝她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像要把自己的好心情传递给她。

绿衣女子掩嘴而笑，眉目弯弯，耳发在面颊旁微微晃动，郑到这才发现原来她这么美，一时有些痴了。但他再一看才发现，为那女子撑伞之人一身白衣，袖口领口的青色剑纹透着一股锐气。而他们旁边还有几人皆是仙剑门弟子，郑到这才醒转过来，朝那女子挥挥手便向另一个方向走了，郑到回忆起来自己倒也还算是落落大方。

逛了一会郑到来到一处水幕之前，半圆的水幕罩住了一半街面，雨水落在水幕上便被吸收，不能进入其中。郑到想用手摸一下，此时水幕却打开了一个缺口。

“诶！瞧一瞧，看一看！炼堂出品，必属精品，价格公道，童叟无欺。法器符箓，丹药灵草，应有尽有诶。”

郑到看去有一人正在里面叫卖，他头发乱糟糟的下巴上留着胡须，但从眉目中还是能看出英俊来。可他却与之前商贩不同，他穿着一身白衣，而且是青色剑纹。

“诶，这位道友，诶，这位道友。”他说着就向郑到走来，同时向后面顾客说到：“你们再慢慢看看，我这个价格这里绝对找不着第二家了。”

他笑眯眯的：“这位顾客想买点什么吗？我这里什么都有哦。”

他这么热情难免让郑到有点局促，关键是郑到身上也没钱啊。这人好怪，明明是筑基修士，怎么对练气修士这么热情，一副奸商模样。

“额，我不买东西，你这有没有收灵材，还有能不能定制法器。”

“没关系咱们可以慢慢聊嘛。”说着往远处摊位旁买东西的仙剑门修士大喊，“张师弟！帮我看着摊子。”

说罢便搂着郑到肩膀向阁楼内走去，就像多年未见的好友一样，他身上竟然还有一股酒味。

“这位道友，叫什么名字呀？哪里人士，我怎么没见过。”

郑到也不回答问题，笑着说：“道友说笑了，莫非天下修士你都见过。”

“哦，是我失礼了，我名唤作周通，人称万事通，能达到你这样修为的修士我虽不说全认识，但还是能认得一半的。”他与郑到找了一个阁楼内的房间，在桌子两旁的椅子上坐下。

郑到微微吃惊，天下这么多修士，他能认识一半？“在下郑到，自幼在山中修炼，所以未曾与道友见过。”

那人仔细盯了郑到两眼，似乎要把他记住：“原来如此，不知你想卖点什么灵材呢？”

郑到从怀中取出三个木罐子，有两个拳头大小，周通将木罐打开，里面全是恶心的红白之物，一股恶气扑面而来，但他却面不改色，鼻子微动，“鱼类妖兽的脊髓，值几块灵石，这里有三罐，一罐算两块半，三罐给你八块灵石如何？”

郑到点点头，这个价格还算公道。觉醒期妖兽身上的宝贝本来就不多，像蛇类鱼类妖兽一般都是向龙类进化的，而进化最初便是从骨骼开始蜕变，所以就骨髓还能值点灵石。

郑到收过灵石，又掏出一张图纸放在桌面上。周通俯身来看。

“喔，这个法器还有点意思啊，以前没见过。”

图纸上画着一个漆黑蝠翼，脉络骨骼，机扩结构清清楚楚。

“能做出来吗？”郑到问。

周通却笑：“不是我说，兄弟，画这图的人也忒不专业了吧，这哪是法器，这分明是凡人机扩，材质都没标，我怎么做？”

郑到老脸一红，这是他对照着那凡人的黑衣所画，他对法器制作之类确实不太明白。说起来，那凡人现在肯定死了吧，他卷进修士斗争中有几条命也不够用。

郑到恭维起周通来：“这……道友您不是仙剑门炼堂弟子吗？完善个图纸不是三两下的事？”

周通坐在位置上微微后仰，一幅老奸巨猾的样子：“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奸商。”郑到心中暗骂，表面上笑嘻嘻的：“那您不是说这种法器没见过吗？可以尝试一下嘛，以后您不是也可以批量制作卖给别人嘛。”

“嘿嘿，你当我傻啊，这种法器根本不实用，飞天上还不得让人打成筛子。”周通一语就道出法器中的巨大弊端。

郑到一句，周通一句两人争论半天，弄得面红耳赤。

郑到累了，果然，无奸不商：“一口价，多少钱？”

周通老神在在：“五十块灵石。”

“你……”若不是看周通修为高郑到差点骂出来。他身上一共就十块灵石。

周通也看出他没钱：“其实我这还有个生意，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看着他一脸奸笑，郑到不自觉往后退退，“什么生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万事通吗？”

“为何？”

“你是哪里人士？”他盯着郑到突然一问。

郑到不知道他为何问这么没头没脑的问题，但还是如实回答：“北山人士。”

他坐在位置上敲脑袋，又站起来左右走两圈，嘴里含混不清不知在说什么：“我想想，这个年纪这个修为。郑小山？……不对，郑连云？……不对，郑泳翰？……啧也不对。”

郑到不知道他在神神叨叨自言自语什么，但下一刻他的表情彻底僵住。

“郑莫凡，对不对？郑莫凡。”周通一双眼睛亮的发光。

郑到顿时从原位上立起，惊悚万分，拳头紧握成一团。周通大笑着看他，郑到此时却觉得他比什么妖兽都恐怖。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是郑莫凡的儿子！”

自父亲死后郑到一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漂泊无根的幽灵，只为追求成仙，渐渐连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从何处而来。一时间熟悉的名字传入耳中，往事一幕幕从脑海深处袭来，原来回忆最销魂。

“你爹是郑莫凡对不对？”头发乱糟糟的周通，此时兴奋不已。

郑到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热情了，原来他是想打探自己的消息。郑到缓缓坐下，将布满手汗的双手按在桌子上，平静无波的双眼与那双火热的双眼对视：“万事通，名不虚传。”

周通笑容渐渐收起，他缓缓坐直，灯光只能照到他半边的魁梧身躯，另外半边却笼罩着阴影。

“我不仅买卖资源，还买卖信息，你可以卖自己的也可以卖别人的，我根据信息价值提供灵石。”

“当然你要买信息也行。”周通身子往前坐，又换回那张笑嘻嘻的欠揍的脸。

“既然此人称作万事通，那么大家都知道的信息一定是卖不了钱的。有什么是只有自己才知道的呢？”郑到如此想。“自己的法术？绝对不行，那不相当于把自己的底牌暴露了吗？”

一会郑到缓缓开口：“淮河三鬼有一招改良的水箭术你知道吗？”

“哦？说来听听。”

郑到将改良水箭术的特点和威力一一道出，却不谈自己也在研究改良，以及与三鬼交战的过程。

周通听后若有所思：“十五块灵石，但你得先立誓自己未曾说谎。”

郑到惊喜，周通还真不知道此事。其实也不难猜测，水箭术本是淮河三鬼最近改良，见过改良水箭术的其他修士肯定都被淮河三鬼杀害了。同时他也惊讶消息竟然这么值钱，十五块灵石，也太多了。

郑到发了誓接过灵石，便在周通贱贱的“欢迎下次光临哟。”的声音中走了出去，什么都没买。

刚刚还在室内与人讨价还价得面红耳赤，现在夜灯下一阵风吹过，郑到微微感到一点寒意，之前的好心情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