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天涯海角

第二天，羊师姐又看见郑到。她差点就问出：“你怎么还在这？”了

她摸出纸条，确定上面写的是：“吕师兄，我已经离开神剑山了。我先前处理的药材愿意无偿赠送给羊师姐。”

羊师姐摸不着头脑，自己被这个看起来单纯的师弟骗了？！

郑到看着她笑笑，传音：“不好意思啊羊师姐，你的镯子我不小心弄丢了。我昨晚遇到些事，现在不用走了。”

羊师姐僵硬地笑笑：“没事。”她现在一头雾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会，进了药房，谜底才揭晓了。

吕师兄开口宣布到：“六组大药工，因犯门规昨晚已被就地正法，现立新大药工为郑到，特此通知。”

一时间，下方议论声四起。

“肃静！”吕师兄吼一声：“现在回去各自工位开始干活。”

过程中，他没看郑到一眼，郑到也没看他。等郑到领好了六组的药材，便像王麻子一样分发给众人。此间他没说过一句话，但前些日子在他眼里死人一样的师兄师姐们竟然主动找他攀谈，甚至送他礼物。

他也不理睬，以沉默寡言的形象示人。这让众位同门更加诚惶诚恐。

大家都眼睛雪亮，王麻子和王三的位置空了，足以证明郑到的手段。他们怕郑到记恨他们之前不帮忙，这礼物郑到不收，他们心里反而没底。

到最后，郑到一共收了有近八十枚灵石。他还是不苟言笑，专心练习处理药材。

羊师姐看着旁边这个师弟，给她的感觉与几日前判若两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郑到是怎么做到的，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郑到神秘恐怖。没过多久，她便去成丹殿换职位了，值得一提的是，王二早在进门前就溜掉了，也去了成丹殿。

另一边，回字制药坊的中心，一栋石楼中。吕师兄，面对一人，十分恭敬。

他犹犹豫豫地开口：“曹师兄，那吴师妹，真的死了吗？”

筑基中期的曹师兄，工正总管，坐在位置上：“你先前来找我，我跟你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吕师兄低着头，半天憋出那句话，声音有些发颤：“您说，此事叫我不必再过问。”

曹师兄寒声：“那你现在在这干什么？”

“可。”吕师兄抹了一把脸：“我原来，不想这样的。”

“做了就是做了，哪有什么想不想的？”曹师兄低头看他表情：“怎么？有感情了？”

吕师兄想起来那带着酒窝的女子的笑脸，那日清晨他忘了点卯，就呆立在原地，他以为，一定是自己那死去的妻子投胎转世，回来找他了。正由此开始，他见二人恩爱，嫉妒心起，放任恶行，酿成大错。

吕师兄闭口不言，半天才说：“昨晚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我怕好多人又想起来。”

曹师兄靠着椅子，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死了还是走了，过不了几天就没人在意了。”

与此同时。

刘姓的工正，来到一处四面环树的院子：“古蝉师姐。”他行礼。

古蝉朝他笑笑：“坐。”

刘姓工正坐下，将信息整理好，向古蝉陈述了一遍。

古蝉将茶推到他面前，等他喝过才微笑着说：“辛苦你了。”

刘姓弟子连连笑着说：“师姐别这么说，都是些小事。”

古蝉点点头，若有所思后，又笑着说：“那师弟竟然没找我帮忙。不过，他这行事风格，与陆扬名差别也太大了。”

至于宋明远，等他反应过来时，此事已盖棺论定，他难以采取措施。现在郑到有了一定权力，宋明远又是术堂弟子，便再难对付他了。

过了两日，一则新闻彻底在药堂爆发开来。

“药堂弟子离奇失踪，真相原来如此！”

周通画的图，郑到、吕师兄、莫师兄三人一起，同仇敌忾。一幅除魔卫道的正派形象。里面的内容，还是莫师兄在档案里写的版本。

至此，药堂众人，才认识到门派里还有这么个独臂师弟。郑到诛杀方姓魔头的事迹也因此广泛流传，除此之外，还有那幅郑到与徐青玉牵手的图。但男弟子们看他时多是羡慕也没有嫉妒，因为没人觉得徐青玉会喜欢上一个残废。

冯生时常来找郑到聊天。郑到则从和他聊天的过程中了解了许多关于药堂及仙剑门的消息。他才知道，他这个房间原来的那个弟子死在了仙岛考核中，而他杀了方子逸拜入门内，接替了那个弟子的位置，说起来还有几分因果循环的感觉。

月底的时候，郑到将王麻子与王三处理的药材算到了自己账上，成功应付了检查。

一个月后，他已经能将制药时间控制在八个时辰。剩余四个时辰，两个用来修行《神剑决》，一个半用于在藏书楼学习，半个用于赶路及其它。

这天，郑到决定下午歇息。

神剑山最西端是飞霞峰，此峰暂且闲置，未有什么门派建筑。沿着小路走去，推开一片片苍翠宝石般的枝叶，豁然开朗后，漫天火烧般的云霞映入眼帘。小路尽头，芳草萋萋，一凉亭立于悬崖边缘。

归来亭。

“我修行《神剑决》老是无法用神识凝聚出慧剑神通是怎么回事？而且强化魂魄，我每日都在进行，感觉变化不大呀。”郑到坐在凳子上说到。

陆扬名认真听着。接着说：“那慧剑神通，和剑道造诣有点关系。”

郑到满脸疑惑。

陆扬名思索一下：“就是说，你得先明白什么是剑，才能凝聚出剑形。”

“剑？”郑到若有所思。

“嗯……”陆扬名拿出破邪剑摆在桌子上：“这是剑。”

接着他伸出右手，金色的破邪剑灵悬浮于手中：“这是剑。”

然后他手掐剑诀，一挥手一道金线发出，将亭子外的一棵小树划为两段：“这也是剑。”

“喂！”女子愤愤的声音响起。

陆扬名看看小树，再看看她：“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然后在徐青玉的督促下，两人连忙用布条将小树绑回去，再用治疗法术接上。

徐青玉还是心疼的样子。原来这片地方与这个亭子也是她私有的，是母亲留给她的。

陆扬名接着朝她笑笑。

他再坐下，好像晓得了头绪，侃侃而谈：“既然有剑的存在，那么天下便有剑道。你想想，在远古的时候，人并不晓得铸剑之法，那时是没有剑的，也没有剑道。剑并不是天地的直接造物，而是天地借助人创造出来的。所以剑道其实是人道的一个分枝，所谓剑意其实是人意。你看这规则的形状，锋利的剑刃，如果没有人的打造，它其实就只是一块金属，也不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所以还是得从师法自然的框架中跳出来，要改造自然，凭自己的意去影响自然，这就是剑道，它代表着人的精神。”

郑到虽然听懂了，却还是有些迷茫：“所以这剑道具体该怎么提升呢？”

“你去找点凡人剑谱来练练，多多感受握剑和挥剑的感觉，再兑换点剑道的法术研究研究。感觉到了，便能凝结出慧剑了。”

“嗯。”郑到认真点头。

“那魂魄锻炼之法呢？”

陆扬名继续解答：“你这么干练见效很慢的，就像一个人只磨炼身体，不改善饮食，想要提升体质，效果定然不好。你还是应该去攀云殿换些滋补灵魂的丹药辅助配合一下。”

郑到点点头。

“我还有个问题《神剑决》最后一页，那些图画线路是何意思啊？不像是经脉，地图上也未有对应。”

陆扬名听后笑笑：“我也不知道。依我看来这本功法前面已然结束，但它确有这么一幅图，我便画上了。”

郑到再点点头。

“我还有一个问题……”

“停，停。”徐青玉打断他说话。她看看他们两个：“什么时辰了？天天都在修炼，饮茶先吧！”

“哦。”郑到意犹未尽的点点头。

徐青玉从托盘上端下粉红小猪的茶杯递到二人面前，郑到目光落在小猪尾巴上，那尾巴一卷一卷。

徐青玉看着他们俩：“夏天的花茶，晒了很久才做好的。”

两人饮茶，一如既往地清香怡人，那香味仿佛充满脑海，让人感到灵魂的平静。

陆扬名将杯子放下，中肯的评价一句：“还行，主要我不怎么喜欢喝茶。”

“哼！”徐青玉朝他皱了皱鼻子。

郑到也喝了口，看了看徐青玉期待的表情。他笑笑，像哄小孩子一样：“做的好。”

徐青玉叉腰，挺了挺不怎么丰盈的胸脯，一脸得意：“那是。”

这时候，郑到想起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但他没有直接问，他说话向来拐弯抹角：“师姐，你为什么喜欢请我们俩喝茶呢？”

徐青玉看着他，郑到盯着那双眼睛，也不躲闪。

“因为你们俩很可爱啊。”

“咳咳。”陆扬名正在喝茶，被呛了一口。他把小猪搁在石桌上：“哈？”

“额。”郑到顿一下，伸出食指晃晃：“我觉得，‘可爱’这个词还有待斟酌。”

徐青玉很认真地说：“真的，我第一次见你们就觉得你们很可爱啊。”

陆扬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是头一次有人用这种词形容自己。

徐青玉看着他：“记不记得，你第一次上神剑山？”

陆扬名愣了一下。

“那届论道大会，比赛都要开始了。你在山上迷路，驾着破邪剑到处飞，在两刃峰上差点和剑堂弟子打起来。还是我最后捡到你，把你带过去。”

陆扬名捂脸。

郑到似笑非笑：“这我倒是没听说过。还有这种故事吗？建议多来点。”

徐青玉又笑眯眯地看向他，眼睛弯弯的：“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是在那木头城里。你不停看周围摊位，又不买东西，就傻笑。你看见我的时候，还冲我傻笑呢。”

“傻笑！？”郑到说不出话。他觉得他那时笑得不说是潇洒自如，也该是亲切温和吧，怎么成了傻笑？

三人又在“可爱”这个词上争论半天，毕竟郑到还有两个月便成年了，陆扬名还有三个月也是。

但他们绝口不提年龄的事，因为徐青玉比他们俩大一岁。

非常少有的，郑到在这二人面前敞开了心扉，但他骗了陆扬名一点，他并没有将制药坊的真相告诉他。以陆扬名的性格恐怕会上头。

三人离开凳子，坐在凉亭边缘的木栏杆上，下方凹凸不平的石块夹杂着翠绿的草木延伸到云雾里。徐青玉头靠着古朴的青木柱子，绣鞋一晃一晃。

这时太阳下落，似乎要陷到云里，下方云海翻出金色光泽来，上方天空则透着清澈的玫瑰红。三人的眼睛也映出红色来。

陆扬名也倚着柱子：“郑师兄，你刚刚想问什么来着。”

郑到说：“我想起来，你离开北惶山脉时是十三岁，还修炼的《九转经》。两年后怎么《神剑决》前三层就修炼完成了。这太快了。”

陆扬名随口回答他：“哦，那个呀。你有听过灌顶传功吗？”

郑到心道：“运气真好。”

“快看！快看！要来了。”徐青玉指着前方。

郑到转头望去。

咸蛋黄般的巨大太阳沉没到柔软的云里，世界因此一暗。但这颗太阳并未死去，反而将整片云海点燃。暗蓝的天穹下，赤色云霞无边无际，金红的光芒从下方透出来，云层似乎变成了一片火海。

当有风涌过，火海便沸腾起来，掀起崇山般的波涛。云霞瞬息万变，霎时如追逐的猛兽，眨眼间又变为恢宏的火神宫殿。总在起伏之间，碧绿山峰不时显露，片片绿叶叠于峰上，腾起一阵阵细浪。一切壮阔汇聚成一幅绯色画卷冲入眼框，如沧海之涛涛，如地火之滚滚，唯天幕不改色，以夜空罩沧溟。

还意犹未尽时，冲天的红霞渐渐平息，天穹变暗，星斗闪闪，白云又平铺而去，仿佛镀上了一层银。

郑到这才呼出一口气，开口说话：“真美啊。”

陆扬名也点点头：“人世诸多绚烂精彩，来此间走上一遭真乃幸事。”

“我说的吧，很漂亮的。”徐青玉说到：“这飞霞峰的烈焰灼天，可是天下十景之一。”

陆扬名好奇：“十景？”

“对啊对啊。”她望过来：“我娘说的，天下有十处绝美的景致。看过后，虽死也无憾了。”

“那还有九处是？”郑到问。

徐青玉掰着手指：“还有滁州的蓝湖双月、荒草平原的万马渡江、梧桐山百鸟朝凤、极寒域水晶宫殿、奇礁岛海女魔歌、丧魂峡天地一线、不死峰万丈银河，最后是海角日出和天涯日落。”

郑到有些发呆：“天涯和海角，这样传说中的地方真的存在吗？”

徐青玉目光闪闪，捏着拳头：“一定，一定存在的。我有一天肯定能赏遍天下十景。”她看着两人，犹豫一下后，大大咧咧说道：“到时候带你们一起去。”

陆扬名撇撇嘴：“谁带谁还不一定呢。”

徐青玉从木栏边翻下来，一步、一步走到两人旁边，像慢慢接近的小猫。她踮起脚揽过陆扬名的脖子，陆扬名身子一歪，她再另一只手搂着郑到的脖子。三人挤在一起。

“那说好了，我们要一起去天涯海角！”

本来还隐隐有些挣扎的陆扬名也和郑到一样静下来。一起去天涯海角，这是多大的承诺？再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会被感动吧。

郑到感受着徐青玉身上的气息，紧张渐渐被温暖覆盖。但他仍小心翼翼地，不敢去触碰这份太过巨大的感情。理智对于现在这种情况没有丝毫帮助，他心里那个小小的小郑到胆怯地轻轻挪动步子，小小的小徐青玉朝他伸出了手。能否把信任交给她呢？这样做是有益的吗？是否会有什么后果？

他这次遵从了本心。毕竟天地广阔，有何不可？

小小的小郑到握住了徐青玉的手。

“好，陪你去天涯海角。”他轻声说。

陆扬名笑出来，徐青玉也笑，郑到也笑。

陆扬名挥手高呼：“天涯海角！”

三人像三个快乐的傻子，喊声叫给云朵听。

“天涯海角！天涯海角！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