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星野

荒草平原，星空万里，风过原野，草浪浮动。赶路了一天的众人，暂且在草原上驻扎休息，恢复法力。

郑到从妙手空空中取出一只粽子，他向其中灌注法力，粽子浮空变大然后压在柔软草地上。周通那买的便宜法器，粽子屋。出门在外，遮挡风雨非常方便。此时草地上已多了十几个尖尖的粽子屋。

郑到掀起一片巨大的箬叶，便从空隙间钻了进去，粽子屋并不大，难以平躺或直立，不过打坐来说还是十分宽敞。

他闭眼，放出神识感知周围，一幅景象在脑海中迅速清晰起来，连草丛的小虫鼓腹都清清楚楚，这还是他没有使用法术，只用神识探查的结果。《神剑诀》第一层的修炼完成，给他的神识带来了巨大的提升。

他尝试着将神识向外发散，以测试如今的探测距离，整个营地都落到他的感知之中，约莫有百步之远，如果用真眼咒单独探测一个方向，这个距离还要增加五倍。

此时这些练气期弟子们，有的已开始修炼，有的来到新环境似乎还有些兴奋，在粽子屋外聊天观赏星空。郑到感觉有点诧异的是，自己用神识观察他们，竟然没有被发现，那自己的神识强度究竟到什么水平了？回去可以在藏书阁专讲神识的书上查查。

当然郑到并没有去探查陆扬名、韩留我、周通三人，观察其他人的时候也控制得神识非常微弱，这事被发现了毕竟不好。

除了些比较正常的情况，郑到还发现有只手臂粗的白蛇在草丛中梭梭地畅游。这韩留我的灵宠，他早就觉得眼熟，简直是仙岛上那只白蛇的袖珍版，一样的凤眼，一样的红瞳。虽然那只蛋是经过他的手最后落到的韩留我手上，但他却联想不到一起，只觉得在岛上一定还发生了些什么，他想不出来，便没有细究。

“咚咚咚。”

郑到吓了一下，因为在神识感知中根本没发现有人。

其实粽子屋比较软，手敲在上面没这种声音，只是徐青玉用嘴配的音。

郑到掀开箬叶，她穿着件宽大的斗篷正蹲在郑到面前。郑到平复了下情绪，继续用神识扫过前面，明明什么都感知不到。

“别试啦，这斗篷叫‘来无影’，能屏蔽筑基修士的神识。”徐青玉看着他说。

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神识？她的神识强度，也比一般修士高？郑到接连被打击两次。

徐青玉看他还在发呆，不耐烦地说：“别想了，走走走，出去转会儿。”

郑到这才点头：“哦。”然后他从粽子屋爬出来。

两人溜出营地，翻过两座小丘，无边的草原与璀璨星空冲入眼中。徐青玉向前跑去，郑到都感觉到了她情绪中的那份喜悦与自由。郑到踩着小腿深的草，慢慢往前走，天地高远，人也如小草，要融入进去，在其中轻轻舞动。

“快点，快点。”徐青玉转过来朝郑到挥挥手。

她已摘下兜帽，那易容神通也卸去，与郑到印象中的她不一样，她变成了清爽的短发，或许是听说南洋炎热便把长发剪了。

她整齐的发梢随风飘动，白腻的手腕如月，星河之下，今夜的星光很亮，郑到觉得她的眼睛更亮。

郑到跟着她，不去多想修炼炼丹上的事，这时他才少有的感受到人生的美好。

郑到来到一处草坡躺下，天上星斗仿佛触手可及，他想起一个一直想知道的问题，天界究竟是什么样的？

徐青玉捉了一会小虫，也跑到他旁边坐下，她伸出手到郑到面前：“你闻闻还有味道吗？”

“好臭。”

徐青玉叹口气，然后她跑到旁边继续用水系法术清洗。她这才知道，不是什么虫都可以上手抓的。

又过了一会，她才在‘来无影’斗篷上将水擦干，继续到郑到旁边坐下。

郑到跟她聊天：“陆扬名为什么要让你乘飞舟走？”

“这事说来话长，我很少下山的，就算下山也最多到周围凡人村子，不能走远。”徐青玉说到。

“为什么？”郑到认真听着。

徐青玉开始讲述：“三百年前，天下有五大宗门，当时召开了第一届论道大会，袁宗主在会上打败了七位元婴强者，确立了天下第一的地位。自那以后仙剑门势力达到最强，便开始吞并挤压其余宗门。元婴期强者忌惮袁宗主，不敢出手，元婴以下的对抗就变得十分重要。我爹正好碰到了那个时代，利用仙剑门与其余宗门的矛盾，在明争暗斗里谋取了许多资源，迅速修到了金丹巅峰。他实力又强，就像是袁宗主的第一打手，三百年间杀了不少人，仇家也结了不少。不让我下山，是怕他们报复。”

郑到看她没什么表情，好像是在说些无关紧要的事。他点头表示了解：“等你也像你爹那么厉害，就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儿了。”

听过她说的话后，郑到还是没太担心她的安危，她这些小动作那些长老不可能不知道，既然长老都不急，自己急什么？这也是他听徐青玉的话，没有向陆扬名告密的原因。

“说得简单。”徐青玉回到，接着她的声音小了一点：“我天赋不行，等和他一样厉害，说不定要变成老太婆了。”

其实她天赋还算不错，只是跟徐长虹比，还差了一截。

郑到仰望着星空，轻声说：“我天赋也不行啊，可我不一样想着有朝一日要登上天界吗？”

徐青玉沉默，独臂的郑到口中说出这句话，带给人的感觉那么残忍，因为她觉得根本不可能。

“一定要有自信啊，老徐。”郑到悠悠的声音落到她心中。

她看了看躺着的郑到，他神色平静，眼中是天上的星辰。他说话倒是有些少年老成的气质。徐青玉开口：“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师姐。”

郑到笑：“好吧，老徐。”

“没大没小。”徐青玉也学着他躺下。

郑到觉得她说这话有些好笑，因为她从来也不叫陆扬名师兄。

一会郑到又问：“你从小在神剑山长大，怎么没见你和其他人关系很好？”

徐青玉气鼓鼓：“想说我没朋友是吧？”

郑到摇头辩解：“没有，没那意思。”

徐青玉说：“我和古蝉师姐还有袁翌仙大哥关系都很好啊，只是你没见过。”

郑到点头。

“要那么多朋友有什么用？你还不知道他们心里都想的什么。”徐青玉说着。

郑到敏锐地察觉了些什么，他偏头问：“想的什么？”

徐青玉仰躺着，好像陷入回忆：“我原来在山上也像袁问天那样，身后跟着许多小弟的。当时有一个小弟和我关系最好，因为有一次我下山碰到魔道修士，被迷晕了，是他救了我。那过后我就很相信他，老和他在一起，有什么话都和他说。可后来，我听到他和别的弟子说话，那些弟子巴结他，说什么把我弄到手，以后前途无量，还说他有艳福了。他也没反驳，只是和他们一起笑。”

徐青玉的声音很平静，但郑到能感受到她的情绪，不是愤怒，而是一股由悲伤和失望混合的酸楚。

“后来呢。”

徐青玉接着说：“后来，他没有辩解，连夜跑了，怕我报复吧。然后我就慢慢学会了看人，‘朋友’就越来越少了。”

“看人？”郑到没想到徐青玉平日里看起来无忧无虑不拘小节，还有这项技能，他好奇地问：“那你看看我。”

“你小子，其实心思很深，看不出你的想法。”徐青玉说到。

郑到笑着说：“那你不怕我有什么目的？”

“你第一次见我时对我笑啊。”徐青玉说到：“那个笑是真心的，我知道。”

郑到疑惑，转头看她，然后问：“就因为一个笑？”

“就因为一个笑。”徐青玉也看他。两人视线之间隔着许多杂草，但郑到感觉她那双眼睛好像带着亮光的萤火虫让人很容易找到。

他想起来在沧水城第一次见徐青玉的那个晚上，他其实并不喜欢笑，平时也是假笑居多，但当时他确实是对这个陌生女孩笑了。

因为他在城外被雨淋了十多天，和各种怪鱼搏斗，生死一线，这时他进城看见了一道善意的目光，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个女孩有多漂亮，便对她笑了。

这一笑，因便种下了，至于会有怎样的果，他也不知道。

草在脸上挠的痒痒的，他将头转过去，接着问：“那陆扬名呢？”

徐青玉笑：“他是傻，什么都在脸上，不用看都知道。”

郑到也附和：“确实傻。”

后方山包上，陆扬名又好气又无奈。果然，不在的人就会被说坏话。他收回神识，想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回粽子屋去了。他路上自言自语：“不知道谁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