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说书

第二天，短发的徐青玉俏生生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各位弟子都忍不住多看两眼。这次她穿着鹅黄纱裙，裙摆随风飘动，光滑的小腿若隐若现，牙白的细带凉鞋在绿草中有些抢眼。

看来她已是做好了去南洋游玩的准备，看见她这身，诸位才感觉到夏天是真的来临了。

陆扬名瞥她一眼：“路上听指挥，不准乱跑，不然下次不带你了。”

徐青玉看他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才知道原来他早有察觉，小看他了。徐青玉本就理亏，看陆扬名不追究便也连连说好。

队伍重新启程，御剑自平原上空飞过。

只是飞了半天，众人还在平原上。

落下休息时，陆扬名才悄悄来到郑到旁边。

“郑师兄，你说这条河是这条河吗？”陆扬名指了指远处说不上是河的水沟，又指了指地图上清晰的河道线。

“应该不是。”郑到回答。

徐青玉脑袋凑过来：“你又迷路啦。”

陆扬名盯她一眼：“你小声点。”说罢他看看正在恢复法力的弟子，确保没被他们听见。

徐青玉夺过地图：“我来。”她仔细瞧了半天，然后笃定地开口：“我知道怎么走了，听我的就行了。”

队伍继续前行，只是这次是徒步，又过了一个时辰，众人来到一处宽阔的大河，它平静地流淌着，像是草原的血管。

“这是？”陆扬名看着白花花的河水有些发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路上不该有这么宽的河啊。

“汤江支流。”郑到反应过来，缓缓开口：“再走要到滁州去了。”

徐青玉确实诓了他，她特地绕了点路，就是想来看看万马渡江的。

郑到是看明白了她的小心思，他无奈扶额说：“荒草平原现在正值雨季，水草富足，哪来的马群迁徙啊？”

“这……”徐青玉也愣了一下。

此时远处悠闲吃草的马儿，晃晃尾巴，留下一坨大便，扭头走了。

“可恶啊。”徐青玉说到。

陆扬名神色不善地盯着她：“你还可恶？”

徐青玉连忙拿出地图，眼睛弯弯地笑着：“至少咱们现在找到位置了不是。”

于是这个由路痴带领的队伍，直到深夜才来到雨州的凡人城池安顿下来。“到底能否按时抵达南洋？”弟子们不敢说，心里却多了个问号。

周通和韩留我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路上周通还很高兴地在河里畅游了一番，只是他的裸泳让女弟子以及男弟子都有些不适。

第二天继续赶路，经过了许多凡人城池。两年后郑到再临凡间，观感又有不同。当年出北山时，正值北蛮入侵，东海水患，路上一派荒凉，身上皮包骨却大着肚子的尸体四处都是，那是吃土撑死的凡人。还有菜人店，拖女人小孩进去活砍了吃肉。

如今虽还是略显衰败，却有了休养生息态势。郑到偶尔听冯生说起凡间的事。他还特别留意了崚州，崚州背靠北惶山脉，有地势所依，还算安定。他上山前也调查过，他爹走时给他娘留了一辈子也用不完的钱财，而且关照过几方凡人势力，他虽还是控制不住有时会去担心，但修仙不得不有所取舍，他也就狠下心来没回去看过。

这段时间，凡人世界发生了两件大事，首先便是龙将军在丧魂峡谷与北惶山脉间的拒北城，以三万兵力击溃北蛮三十万大军，守住了大梁的江山。

而后龙将军整顿兵马，挥师南下。时年中原战火四起，各州皆有军队起义，其中又有六方最大势力，后史称为中原六贼。龙将军用兵如神，以决堤之势，带领军队横扫六贼，无人可挡，终扫得战火平息，天下安宁。百姓尊称其为神将，为他作传，演戏编曲传唱，甚至还修有龙将军庙。

郑到路过一座城池，正好瞧见了一处茶楼，里面在说书演戏。恰逢队伍休整，他与徐青玉便去凑个热闹。

不过令他有些奇怪的是，陆扬名按理说应该最喜欢这些，他却没有来。

楼内几乎坐满了人，周遭都有些嘈杂，在大战后街上还略显荒凉的此时，这种情况实在有些罕见。戏台搭在中堂，面朝座位，以便从各个方向都能看见。

大红的绸子挂在梁上，还缠了几朵扎花，铜灯立于戏台周围，座位则较暗，人的目光几乎全被台上吸引。

一碟咸花生，一碟毛豆，再加一壶四月份初采的上好雨州猴魁。两人安安静静地在位子上坐好，戏便开始了。

“嘭。”醒木一响，四下寂静，便有说书先生哑哑的声音从幕布后传来。

“赶尽寒霜见月明，忽燃战火灼天倾。

硝烟百丈熏浊泪，归路万程降义兵。

一气肃风杀祸乱，两江热血洒豪情。

焚身折戟仍无悔，要教人间还太清。”

一诗吟罢，先生略微停顿，台下便有掌声叫好声响起，待声音略稀，他那低沉的声音才接着响起。

“咱们书接上回，龙将军南下至安州，与那女反贼交锋数次，皆被其逃窜，如今大军压至淮河北岸，女贼已退无可退。长河滚滚万年浪，沙场萧萧千载风，且看这殊死一战，就此上演……”

随着雨点般的鼓声，便有一人走上台来，只见他身披金甲亮堂堂，头戴宝冠光莹莹，手握三尖两刃白龙戟，身长八尺还有余。

龙将军亮相后，其余角色纷至登场，幕后音乐跟着剧情发展，时缓时急。二胡、面鼓、笛子、古琴……十八般乐器接连奏响，时不时来一句说书先生的和唱。场面扣人心弦，让人不自觉联想到黄沙漫天，万军呼啸。

待战完一场，便有伙计推着木车上来，上面搭着高高的架，架子上数丈蓝布垂下，停在戏台左侧，用于模仿涛涛淮河水。

只见一青衣女子自幕后出场，那武旦披头散发，面涂白粉，看来是传闻那女贼了。

沉重的鼓声开始响起，这声与先前不同，又换了件新的乐器，人的心脏仿佛都在随着鼓声跳动。场上众人开始动起来，除了龙将军与那位青衣女子，又有士兵打扮的约莫十人。

这十人排成两队，分别向左右两人冲去，角色武打动作显然是有下功夫的，虽不实用，但来回之间大开大合，看起来酣畅淋漓。龙将军将来敌一脚踹飞，或者用戟扫开，翻着跟斗倒下的人滚到台下，又迂回幕后冲出，如此便营造出千军万马源源不绝之感。

那青衣女子却有些怪异，她没拿武器，而是袖中握着一团黑绢，绢布甩出，士兵大片倒下，如此竟然与龙将军杀得一样快。

角色跑了有大约四轮，便倒在戏台上假装死人。这时郑到看不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女子嘶哑歌唱，倒下的士兵又站起来，他们剥掉盔甲，变成了红衣。

女子与红衣士兵一齐向龙将军攻去，几番交锋，宝冠脱落，金甲破损，长戟也折成两段。

眼看就要败了，最后时刻，龙将军一声怒吼，拔出腰间宝剑，舍身向前，刺入女子怀中，他将女子从戏台右边，推至左边，然后一脚踹入淮河，也就是台上的浅蓝绢布中。

而后苍凉悲壮的乐曲响起，龙将军一个人单膝跪于河边，身后是尸骨遍地。

郑到边看边想，这演义传说，究竟是编的还是确有其事。死人重新起来作战，不是法术是什么，难道那女贼是修士，如果她是修士，龙将军一届凡人，怎么打得过？

正思索之际，他心头响起陆扬名的声音。

“走了。”

他转头，看见陆扬名立靠在门旁，他那光线较暗，但郑到仍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蓝绢之后。

郑到弓着身从过道走出，徐青玉两下将花生抓入妙手空空，然后弓着身子走在他后面。

他路过门口看了看陆扬名：“认识？”

陆扬名还是看着戏台上，他缓缓开口：“她是好人。”

郑到听后点点头，然后拍拍他的肩膀，三人掀开帘子一角然后侧身出去。

两日后，众人来到紫竹山，沧澜剑派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