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如花如幻如世间（12）

“合作？要是梧州此地能归魔界所有，我当然愿意合作。”慕云实笑了，她一字一顿的说，“我和你合作，你助我，将这梧州变为魔界所有，我自然可以保它平安。”

素楝想说话，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若是梧州变成魔界之地，那千万凡人将如何自处。慕云实就算是再有能耐，能消除两界之间的天然隔阂，让他们和平相处吗？

可虞瑾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示意她放心。

“合作是为共赢，”虞瑾依旧微笑着，似乎并未因为慕云实的提议而感到不满。他起身看那远处，“陛下的提议亦无可厚非。陛下身为一界之主，为魔界谋利益是您的责任所在。况且，以虞某拙见，这六界分布本就不均，不止不均，天帝作为六界之主，却也未能担负起帮扶弱小困苦的责任。他做不到，那我们就只能自力更生，陛下为魔界众生找一处安身立命之地，虞某不认为有什么不对。”他说完，回头看慕云实。

慕云实并未说话，但是虞瑾的这一番话却让她心里很是舒坦——一个仙界之人，却站在魔界的角度来考虑，这一点本身就很难得。

可是慕云实并未打算在此时跟虞瑾有任何关于态度的暗示。于是她不动声色，等待着虞瑾的下文。说的再好听，也要看看他到底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虞瑾见慕云实未曾表态，似乎愿意听自己说下去，便又接着说道，“这六界除了神仙二界，其他四界大多数生灵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除了神仙二界，魔界当属余下四界之首，可是陛下仍在为生活在沙漠之中深受干涸所困的魔灵而忧心，其它族群的状况可想而知。可是，我们就该如此吗？冥界万众，就该世世代代困于冰雪，眼中只识雪色而不识青绿？魔界万灵，就该与沙漠黑海为伴，带着对幻花岛的美好向往而了却此生？”

虞瑾掷地有声的询问，不禁让在场之人都生出一种意气和雄心来。

慕云实想起了黑海上空，素楝的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两个人的想法是如此一致。

可是，闲来牢骚几句，抒发一下胸中大义，说几句漂亮话谁不会？

“那阁下觉得，咱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大家都过上神仙般的日子？”慕云实始终觉得自己只能和能够解决问题的人一起合作。

说实话，她喜欢素楝，也并不讨厌虞瑾。但是她很想知道，眼前此人是不是只空有抱负，是不是值得她冒险。

“在下此行的第一个目的，便是想求得梧州的万世安宁。”虞瑾答道，“梧州四季温暖，气候宜人，土地肥沃，乡人富饶，是一处难得的好地方。但长久以来，因为处于人、冥、魔三界交汇处而并无明确的归属。因着西华山，大家都会当成是仙界的地盘。又因凡人在此世代居住，人间也派官员驻守，是以常常被认为是人间地界。而冥魔两界，因着自身地理位置处于劣势，所以也有大量移民居住于此，并且全靠此地来互通有无。是以出现移尸之祸后，因归属不明，竟无任何一方势力出面干涉保护。”虞瑾说到这里，停了一下，他看向慕云实。

他十分清楚虞瑾的这些话也是说给他听的，她就是那些人之一。但是慕云实又从心里认同虞瑾的观点。

可她并未回应，只舒服的坐着，远远眺望那荷花池，看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并无触动。

虞瑾却知道，在慕云实平静的表面之下，定是有所触动——如果真如凌波所说的那样，有慕云实和梧州有着某种渊源。于是他接着说，“想必陛下也知，这移尸之祸，不是天灾，是人祸。背后之人的目的不是梧州，而是西华山。祸起之人，正是仙界的伏夷殿下。”虞瑾并没有想隐瞒什么，若想合作，便得拿出些诚意来，是以他开门见山和盘而出。

“伏夷？”慕云实正坐，有些惊诧。

“真正掌控此事之人正是伏夷殿下，凌波将军乃实际操办之人。”虞瑾道。他想，慕云实或许不知道伏夷，但是肯定知道凌波跟此事脱不了关系。

“凌波嘛，此人确实有几分滑头。”慕云实道，“却想不到这移尸竟是他捣的鬼。”

慕云实嘴上这么说，其实对于凌波参与此事是清楚的。有好几次，梧州即将陷落，她实在不忍心，也是悄悄去查探过的，甚至有两次还和凌波亲自打了照面。好在此人只是受人之命，并没有真正的想要梧州陪葬，是以她也便和凌波有了交情。

“凌将军受人之命，忠人之事，却也是不忍梧州如今此番境况，是以才派在下来与各位商谈，如何拯救梧州城民于水火之中。”虞瑾说完，朝慕云实一拱手，“我和凌将军有一番计划，不知陛下可否配合。若能行，则梧州可平安。”

“不如说来听听？”直到此时慕云实才觉得，保下梧州这件事是真的有了可能性。

“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咱们三界达成共识，合力向天帝表明要力保梧州安全。同时，西华山方面表示愿意听从天帝安排。”虞瑾道。

慕云实暗自思忖，三界合力上奏，这一点并不难办。难的是让西华山低头。她不知天帝为何打压西华山，又不知为何西华山和天帝交恶，不过她却知道，必然是天帝那老小子瞎折腾。

只是西华山向来铮铮傲骨，若要他俯首甚至做出违背原则的事情来，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就为一个协议，值得你大动干戈到这里来找我？”慕云实道，“何况天帝那老儿会不会把我们放在眼里。若他眼中有其他人，便也不会自导自演这等恶事。”

慕云实对天帝的不满此刻已经表现的很明显。显然，她也并没打算掩藏什么。

“达成协议力保梧州是第一步，附加条件便是梧州保持原状，为人冥魔交汇之处，皆可自由行动，归西华山监管。”虞瑾道。其实从前一直是西华山保梧州平安，只是如今西华山自身难保。虞瑾想，将来事了，西华山不用再苦守地极，便依旧可做一方守护神，保一方平安。

“西华山监管我没有意见，只是他们管得了吗？”慕云实道。她自然也看出来如今西华山日暮西山，无力应付的局面。

“陛下不必担忧，水到自然渠成。只是还有一件事，就是这促成协议，四方平安之功，要归到伏夷殿下名下。”虞瑾此刻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想慕云实必然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

慕云实大惊，她原本以为梧州之事，只是天帝小惩大诫，为了不让西华山好过而故意惹得绊子。如今看来，远不是这么回事。听虞瑾言下之意，是说此事乃伏夷一手操办，主要目的亦是西华山。

西华山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值得伏夷这般上心？

不过，她对面前此人又有了新的认识。

促成三界协议，力促梧州和平，替伏夷掩藏移尸之祸罪责，并且将此功归于伏夷。若伏夷意在接任天帝，这无疑是既替他积累功名又解决了后顾之忧。并且，又劝服西华山，达到了伏夷想要达到的目的——说是一石三鸟也不为过。

如此说来，魔界也得到了好处——一个安宁的梧州，对资源紧缺的魔界来说绝对是好事。

而对于她慕云实个人来说，只要梧州安宁，那就意味着她和小藜终有一天再相见的时候。

她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所以，你就是这样被封为柱石将军的？”慕云实看着眼前英姿勃发的男子，突然发问，“你既有此理想，为何要为那伏夷卖命？”

虞瑾笑了，他明白慕云实所指。大约以为他此番谋划是在费尽心机谄媚贵人。

虞瑾不欲辩解，他并不在乎世人怎么想——他转而看着素楝，素楝也看着他。二人没有说话，却都明白彼此的意思。

他只想着是否能达成他们共同的愿望。

他和素楝不为谁卖命，不谋求荣华，只是为彼此求一份安定，为千千万万平凡人谋一份最普通的宁静。

“不论我为何主，此事对于魔王陛下有利无害。”虞瑾对着慕云实郑重拱手，“虞某在此替梧州千万百姓谢过陛下善心。”

慕云实并不想这么快答应，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我只能代表魔界，却不能代表其它。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待冥界和凡间来人，再行商讨不迟。”

虞瑾想着如今天界紧急，如若不尽快以此事和西华山安抚伏夷，狗急跳墙，到时候不仅是素问仙人危矣，他们可能直接不再遮掩，强行攻击西华山和姑射山地极。等到那时，万事俱备，发动那异阵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可是，如今慕云实态度不明，且想到华璎告知妖界亦派人前往这里，要不要告知伏夷和天帝行四极八柱阵之事呢？

“陛下，此事紧急……”虞瑾拱手行礼，郑重其事欲再劝。

“王上自有决断，你又何必着急？”一个声音打断了虞瑾的话。

素楝觉得此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循着声音而去，原来却是一个玲珑的少女。少女身材娇小，一身黑衣，长长的卷发扎成高马尾，眉毛弯弯，眼睛圆圆，本来是生的颇为可爱娇憨。可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深邃中透着凌厉，平添了几分狠劲儿和威严。却又因为她白雪似的面庞和肤色，抵消了这种狠绝的气质。

素楝感叹这小小少女的美丽和独特，心里却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尤其是那一双蓝色的眼睛。

“摩荑，不得无礼。”慕云实对着那女子喊道，声音中透着严肃，“这两位是仙界来使，不得放肆”

慕云实嘴上是斥责摩荑，眼神却看向素楝和虞瑾，正要开口给他们介绍面前这气势非同一般的少女。

“姐姐！”那叫摩荑的少女明显对慕云实对待她的态度感到吃惊和不满。

她哪一次来魔界看望慕云实不是这般做派，慕云实从来不出言阻止。她连曹秉玉那老头都不放在眼里，何况眼前这两个人。

仙界来使又怎样？她还是冥界王姬呢！

摩荑心中这样想着，却也碍于慕云实的情面，不得不看向这两个人。

这一看不要紧，更是怒气冲天。

“啪”的一声响，她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鞭子，直接朝素楝而去。

“上次没打到你，这次还能让你再得意？”摩荑心想。

原来此人正是虞瑾和素楝在密林和冥界交界处遇到的那名骑马的骄横女子。

素楝猝不及防，在摩荑拿出鞭子的那一瞬间，终于想起来，她就是那蛮不讲理纵马想要伤人的女子。

“是你？”素楝话未出口，狠戾的鞭子却已经到眼前，躲避已经是来不及。若是挨了这一鞭子，这张脸怕是也要毁了。

映彩离她最近，惊呼一声，却也来不及施救

说是迟那时快，慕云实和虞瑾几乎是同时出手，虞瑾伸出一只手挡住那鞭子，另外一只手拉起素楝。慕云实情急之中，从素楝的身后抓住她的衣领，像老鹰拎小鸡似的想要将她拉走，脱离那鞭子所及之处。

二人几乎是同时到达，看到对方的行动之后反应迅速，极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将素楝抓起，腾空而上。

摩荑见状，怒目圆睁，待要再挥一鞭，却被常笙抓住了鞭子。摩荑到底是年纪小，挣脱不了常笙，只盯着半空中的那三个人，脸气的通红，眼泪噙满那蓝色的眼睛，似乎下一秒便有泪珠滑落。

慕云实和虞瑾带着素楝缓缓落下。

好在有惊无险，素楝这才反应过来。她心想这女孩生的这般可爱，脾气倒挺大。看她和慕姐姐十分熟稔的样子，又如此骄纵，大约是魔界王族。

虞瑾见素楝未曾受伤，脸色稍缓，只看着那摩荑，防备着她再次下手——此人出其不意发疯也是第二次了。

慕云实看向素楝，素楝摇摇头，“慕姐姐，我没事。”素楝笑笑表示安慰。

摩荑却只是盯着素楝看，突然她冲过去抓住素楝的衣角。素楝忙后退，慕云实一把抓住摩荑的手，眼神是从未有过的严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