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休思往事成惆怅（3）

当华璎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山洞中。他感觉到背上火辣辣的疼，而自己躺在绵软的青草上面。就在他的旁边，他看到有藤草缠着树枝做成的垫子，他立刻明白了自己身上为何如此之痛。那垫子的一端有一根长长的树藤，素楝应该就是牵着那根藤，将自己拉回来的。

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素楝已经枕着那湿润的洞壁睡着了，她太累了。

他还未完全恢复过来，勉力转了几次身已经有些头晕目眩。他只好稍作调息，又从怀中拿出几丸药咽下，闭眼片刻方再次睁开，才觉的一切清明。他强力撑起身子，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盖在素楝身上。这才发现她身上到处是伤，看样子是被这里的荆棘丛刺伤的。这密林他是见识过的。高大的树木之下，全部都是荆棘丛。她的脸上也有伤口，在那白皙的脸上显得分外骇人。因为一路拖着自己过来，她的手都被磨破了，睡梦中她的眉头紧蹙，看起来睡得并不好。

看着这样的素楝，他的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他无法描述那种微妙的感觉，好像有一点点心疼，有一点点感动，又有一点点酸涩，甚至还有一点点悸动。

他知道，这样是不对的，因为眼前的她是自己的亲妹妹，再过不久，她会知道这件事，全天下人都会知道。

可是他还是忍不住往她那边靠近，再靠近。

他看着素楝并不十分安详的睡颜，想起今早父亲跟自己说的事情。

“璎儿，你知道吗？西海灵岛没了。”父亲说的很平静，华璎却听得心惊。

“璎儿，你知道吗？那里有我跟你母亲的很多回忆。”父亲看着他，却又不像是在看他。

父亲极少在自己面前提起母亲，关于自己母亲的事情，他也只是听说而已。就算是听说，也不过就是如今天上的那个仙子，而不是作为他的母亲。关于那个人和父亲之间的相识相知，或者还有相爱，他更是无从得知。他曾想，或许父亲也有难言之隐，如今这样的局面，再次提起不过是徒增烦恼，所以他总是忍着，因为不忍强迫父亲去回忆。他明白，回忆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忍。

而像今天他主动跟自己谈起母亲，还是第一次。

华璎满怀希望，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他想听听关于母亲的往事。

“你妹妹是最伤心的，有空你带着玲儿一起去看看她，也熟悉熟悉这里。”可父亲将话题一转，并没有说出华璎期待的事情。

他嘴里道着好，心里却难免失望。

只是这种失望很快被对素楝的担心所淹没。

西海灵岛没了。世上如果有一处世外之地，那必然是氓山，可是若有两处，那必然还有西海灵岛。那海岛独自躺在西海的怀抱，就像鹬蚌壳里一颗灿烂的明珠，令人神往。

可是，过于美好的事物总归不会长久。他早就有预感，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因为灵岛和饕餮山联系得如此紧密。。饕餮山出了事，灵岛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所以他才那么着急想让虞槿将素楝带走。可是，他从未想过这“连累”的后果如此严重，竟然整个岛都不复存在。

他难以想象素楝得知这个消息会怎样。而且，不久之后，父亲便会告知素楝真正的身世，并为她举行隆重的公主册封仪式。辛玥儿已死，父亲还是念及往事，给她设了衣冠冢依制安葬，没有张扬。现今饕餮楼的那些人还住在这里等待一个答复，大哥被幽禁，皋深山陷入了一片愁闷。

确实是急需一场喜事。

可是对于素楝来说，这并不是一场喜事。

没什么比失去家园更让人痛苦了。这个时候，她应该希望舒兄陪在她身边吧。不知道那家伙到底怎样了，华璎枕着双臂，眼睛看着一旁熟睡的素楝，不知不觉竟然在这冰凉的夜里睡着了。

小衡之山，华钰看那梧桐落叶萧萧和一弯弦月，心下难安。

仿佛是很久之前，也是在这里，有人问过他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真的不能跟我走？”那声音里并没有哀求，只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直到如今，他依然记得自己的回答。

他说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他真的是对不起。

当时的他，恐怕无法体会对方那种难过和伤心，因为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记了，直到那日辛玥儿葬身火海，他才想起来。

原来，他才是辜负对方的那个人。原来，自己当初的那一声对不起，是自己真的对不起她。所以，她才很快嫁给了岑恽子吧，而自己却因为谎言活在对辛玥儿的愧疚之中，直到那日才幡然醒悟。大火烧埋葬了辛玥儿，也让自己重生。

他也曾听说过魔界有一种奇术，可以让一个人记忆消失，再创造新的记忆。他从不相信这些，可没想到自己却正是那个应验的人。就像在他的印象中，辛玥儿是那么温柔，却原来她才是背后谋划控制自己的那个人。

她说自己最爱的是她，为了她不惜跟整个妖界作对；

她说他们一起在饕餮山住了很久，还一起作画吟诗，那山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是他们一起商定的；

她还说，她为了自己不惜跟整个家族作对，早就已经是他的人了；

她说，信云才是那个将他们分开的局外人，而自己就是那个负心人。

她说，她愿意原谅自己，愿意为了自己去跟父亲求情。

彼时，妖界式微，与仙界呈剑拔弩张之势，鬼魔冥三界虎视眈眈，已然陷入危机之中。辛玥儿虽然为了自己与魔界断绝关系，重投妖界，但是到底是魔界的公主，若是和她成婚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似乎是自己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不大记得从前。只是记得，自己有一个心爱之人，可以为她生，为她死。

而那个人，似乎就是辛玥儿。至少，她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告诉自己他们是如何相遇，如何相爱，如何不顾一切在一起，而他又是如何见异思迁，爱上了别的姑娘……

她还说，自己是因为那个女子受伤，那个人对于他只是利用而已。

一开始自己并不确定她说的是不是属实，但到最后却越来越觉得的她的话有迹可循。记忆中的确有一个女子，只要一想到她，就会觉得心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