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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小楼东风吹不过(1)

昭月因着王府的事情繁杂,加上不时也要兼顾天罡城内的公主府,所以此次并未与虞瑾多作停留。只是虞瑾似乎出门一趟,晕眩症又犯了。俗话说医者不自医,但是虞瑾却坚持自己没事,不让人过问,待昭月离开,只悄悄的叫来了尤秦。

第一次出现晕眩时虞瑾并未在意,因为这些天在王府并未有一日是踏踏实实休息过的,素楝来到天庭后更是心力交瘁,他以为自己是太累了。但是最近这晕眩未免有些太过频繁,且有加重的趋势。多年行医的经验告诉他,自己可能中了慢性毒药,而且时间应该并不久。

回忆起来,应该是在姑射山上的时候。于是虞瑾想到了素楝这阵子没来由的心疾。在姑射山上的时候,自己担心素楝因为花家的事情焦虑过度,几次给她诊过脉,十分健康,并未有先天不足,也无后天心症的迹象。

而素楝看情形也是到了天罡城才开始犯病的。

这毒药是慢性,发作潜伏期长,算起来,二人应该是在姑射山中的毒。姑射仙子自然不会下毒,贺儇正是用人之际,也不会那样做。剩下的只有师傅和尤秦:那就只能是尤秦了。虞瑾向来记性极好,他慢慢地回忆,终于想起那天晚上,他和尤秦夜谈,得知身世真相的他悲痛难忍,喝了尤秦屋里的一坛酒。

定是那酒出了问题。

但是,那一日自己是碰巧,并未有提前约定,尤秦的目标并不是自己,难道是素楝?想到素楝最近的病弱,虞瑾心底难安。于是他吩咐人去请尤秦来。

尤秦不知虞瑾为何主动要见他,颇有些受宠若惊。伏夷走之前亲自见他,虽未将话挑明,但是明里暗里都是在说,要让他看好虞瑾。可是到底是自己的亲骨肉,尤秦还是向着虞瑾的。但是尤秦却觉得,虞瑾并未拿他当自己人。白天黑夜,他把虞瑾的动向摸得清清楚楚,却没有一件事是孩子自己告诉他的。甚至,若非必要,即使自己找上门去,虞瑾也会推说不见。

尤秦觉得,肯定是上次说素楝那丫头片子,虞瑾在跟他生气。尤秦心想,要解决自己跟虞瑾之间的关系,首先得解决素楝那丫头。且如今那昭月公主对虞瑾青眼有加,虞瑾却甚是冷淡,一定要让他死了对素楝的这份心。

尤秦这样盘算着,便走到了虞瑾的院子。推开门,虞瑾正坐在那屋檐下,抬头看太阳。时值中午,阳光正盛,虞瑾的面庞在强光下白的有些不正常。走近一看,虞瑾额头竟沁出了汗珠。尤秦本能的伸手过去,“呀,这么凉,这是生病了?”

生病了能想到他这个父亲,尤秦觉得很是安慰。

“就有些晕,没什么大碍。”虞瑾的声音确实有气无力,“也不知是怎么了,好像是从姑射山那日醉酒后就总觉得不舒服,待素楝上来天庭后,又感觉格外不舒服,最近连着好几天都觉得晕。”虞瑾试探着。

尤秦脑袋嗡的一下,虞瑾口中的那日醉酒,不就是自己准备和尔朱林樰对饮的酒吗?尤秦这才记起来,这酒里下了情蛊。

但是素楝没喝啊?

尤秦眼前浮现了素楝那圆瞪的眼睛,“前辈,林姨不想喝,您为何非要她喝?”

对了,她也喝了一杯。

这下糟了。

他看着虞瑾,有些着急。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想还是得说实话。

“你听我说,我绝对不是故意,可能是那日你喝的酒里出了问题。”尤秦上前,准备扶着虞瑾进屋。虞瑾其实此时已经大好,但是为了套出尤秦的真话,装作虚弱,配合他进了屋子。

虞瑾知道,尤秦难得有真心的时候,若自己不施点苦肉计,他怎会轻易就说实话。

不是虞瑾多心,若尤秦是真心,怎能明知这里是龙潭虎穴,却从未阻止自己来到这里。为何明知伏夷对自己不怀好意,却依然鼓励自己和昭月公主联姻?虞瑾有些遗憾,这么些年,那个端着水钵站在冰凌下接了半天水单纯只为给师尊泡一杯茶的虞瑾,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吝用最坏的心思猜测自己的亲生父亲的人。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

果然苦肉计这一招十分奏效。

当虞瑾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虚弱异常之时,石头心肠也会软下来。尤秦只得道出实情,这药不致命,虽当时用这药的那人说“除非一人身死,”不可解毒,但是面前这人却是氓山神医,或许还有解救方法。

“这药民间叫‘想念丸’,其实就是情蛊。须得有情男女食用,方可入蛊。一旦入蛊,对方则不可对其他异性情动,更不能过于靠近异性。轻者可能会晕眩,重者则会心悸甚至身死,毒性发作的轻重,跟中毒者体质功力有关。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尤秦此时才后悔自己当时的大意,竟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虞瑾别过身去,不再看尤秦。

此刻他心痛难忍,并非因为这情蛊,而是想到了素楝所受的苦。原本以为是自己没用,想不出法子尽快解救素问阿婆,留素楝在这天庭孤苦奋斗,又不能轻言抚慰,因而她生病了。可是没想到,这病不是和自己有关,而是全然由自己引起。

因为自己和昭月走的太近,所以她才会心痛。

每一次自己和昭月并立谈笑之时,便是她受万箭钻心痛苦之日。

这何其残忍?

虞瑾眼睛湿润了,但是他不想让尤秦看见。

好一会儿,虞瑾才平静下来,他低声问,“真的无药可解?”

“我可以去打听打听。”尤秦以为虞瑾想给他自己解毒,甚是开心。于是自告奋勇,便要下人间一趟。

虞瑾想着自己的计划,若是尤秦这几日不在天庭,可能更好行事。于是将计就计,便道,“那就劳烦尤前辈了。”

听者有意,尤秦听到虞瑾在“前辈”二字前面加了“尤”字,心里十分舒服。这便唤来侍卫,吩咐照顾好虞瑾,决定立刻出发。

此时出发,若是顺利,当晚便能回来。就算耽搁,明日也能回来,一切都来得及。

尤秦走后,虞瑾便起身了。他并不需要人扶,精神好得很。这个毒,若不是自己不可避免要接触女眷而对素楝造成伤害,他自己倒不愿解。按尤秦说的,男女有心才有毒发之说,只要他还在晕眩,就表明素楝对他还有心。

“呵呵,”虞瑾不由苦笑,“虞瑾啊虞瑾,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期待的呢?”他走出院子,依旧坐在那房檐下,一半的身子受着烈日,一半藏在阴凉。

他在细细思考今日在封府所见,酝酿着一个大计划。

和凌家不一样,封家在天庭的口碑甚好,堪称是天帝宴平最忠心的臣子——若天帝即刻让他死去,他也会照做,还会为不能继续效力而感到羞愧。而更让各位仙家敬佩的是,他虽然受宠于天帝,生活却十分简朴。如今的宅府,还是天帝实在看不下去原来的破房子而赏给他的。封拓拓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家世没有背景的封夫人——只知道是封夫人,并不知道其真正姓名。夫妻二人相爱甚笃,生下一儿一女。这一对儿女如今也已经长大了,被其父亲恳请天帝,发配到边远地区当小散仙去了。

世人都说,这老封家太傻了。但是虞瑾听了这些消息,却觉得不尽然,或许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并不是一件绝对的好事。早做打算,未雨绸缪方是长久之计。

虞瑾是怀着真心去结交封家的心思和昭月一起进的封府。

封家确实十分朴素,偌大的一个府邸,并没有几个人。封拓拓和封夫人一起出来迎客,二人都是着装朴素。侍女仆从看起来也不甚光鲜,年纪偏大,看得出,都是从前的旧人。

这封拓拓甚是注重礼仪,对于天罡城内天帝家人都十分尊重。上来见到昭月公主,便和夫人连带家里仆从,跪了一地,给昭月行了大礼。倒把平日里处变不惊的昭月给吓了一跳,顿时不知所措。

虞瑾也是第一次见她惊慌的样子。

后来在昭月的再三劝说之下,才站起身。但是一开口,便必然是“回禀公主殿下……”搞得这场面一度是十分的紧张尴尬。饭菜并不是十分丰盛,但是看得出,确实是尽了力。起先说什么也不肯入座,最后昭月下了命令二人才一起就坐。整顿饭吃的怎么样也不言而喻。

当然,更别提借酒之力套话了,封将军根本滴酒不沾。

看起来,封拓拓似乎过于谨小慎微,根本无法跟百战百胜的“守天大将”联系到一起。但是他却不避讳在人前“秀恩爱”。他这么守礼的人,会为了妻子站起身来,先道歉,再隔着桌子给妻子夹起她爱吃的菜,然后憨厚的解释,“我们好久没吃这个了,她爱吃。”说完嘿嘿一笑,倒弄得昭月和虞瑾不好意思了。

但是细心的虞瑾却注意到了一件事。

那就是封夫人的的头上插着一只价值不菲的“凤钗”。这一家上上下下的都透着“贫穷”二字,那支凤钗确实有些格格不入。

但是转念一想,封将军看起来这么自己的妻子,倾其所有,一只金簪还是买的起的,便没做它想。

这一顿饭吃下来,昭月和虞瑾不约而同便想赶紧离开。感觉再待下去,便要将他们这一年的花费用完了。昭月似乎也没想再从这封拓拓身上打听点什么了,甚至临走时,实在看不下去,还答应会送些吃食衣物来。

二人自然是感恩戴德,当下便要谢恩,把昭月吓得赶紧跑了。

对于上面的赏赐,封将军并未推辞,或许这对于封拓拓而言,也是忠心的一种。回来的时候,虞瑾和昭月竟都没有话说,或许是这封府,确实没有什么好说的。对于虞瑾来说,就像是一块铁板一样,无从下手。

此刻,虞瑾坐在廊檐下,回想上午封府之行,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却又说不上。要尽快攻破封凌二人,顺利拿到钥匙,才好救出素问阿婆。

虞瑾不禁有些着急。阳光炙热,那一半在阳光下的肩膀被烤的有些生疼,于是他换了一个方向,转头就看到了檐下的竹风铃。

原来这里也有呢。初见素楝的万蜃楼里,便有这种风铃,他看不见的时候,便是听这声音辨明方向的。

如今,竟也能看到它们了。而素楝和他,竟也要被这命运给硬生生地分开了。

似乎是心有灵犀,此刻素楝也坐在华璎的小院子里。比起虞瑾自甘烈日炙烤,她正坐在那花藤架下乘凉,葱郁的绿色枝叶丝丝缠绕,沿着那搭好的架子攀援成一堵花墙,撑在素楝的头顶上,格外阴凉舒爽。那花儿是星星点点的红色小星星,刘阿婆告诉素楝,这是茑萝花。连形状都是星星样儿的,真是格外适合这离星星最近的天庭啊。

素楝吃着冰镇的葡萄,坐在摇椅上,有一脚没一脚的晃悠着,数着那绿色天空里的星星。华璎还在生气,在屋里待了半天,也没见素楝上前哄着。

出来一看,此情此景,她倒是会享受!

可是看着在他的地界儿,悠闲而又不设防的的素楝,华璎欣慰又矛盾。在皋深山的日子,常常会遗憾素楝并未将自己当做真正的兄长,可是如今,素楝已经完全的接受他这个兄长了,自己却不再满足于做她的兄长……

“接住了,三哥哥!”素楝盯着那出神的华璎好久了,本想看看到底谁先跟谁说话,最终还是自己没忍住,便挑了一颗最大的葡萄,扔了过去。

华璎也是见好就收,他一个翻身下腰,便用嘴那葡萄给接住了。素楝也甚是捧场,扔下葡萄双手鼓掌,仿佛华璎干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华璎拉了一个小凳子,坐在放葡萄的小桌子旁,一边剥皮儿一边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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