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舟并肩施巧计(3)
素楝弯腰对它拱了拱手,以示感谢。那蛇慢慢的缩回去,躲在了圆盘的底下,再没见踪影。
素楝和虞瑾沿着那阶往上再往上,最后虞瑾推开那头顶的挡板,二人终于得以呼吸新鲜的空气。
原来这出口竟是昨日广场上所见女神像的头顶!二人的所站的位置极高,满院夜景都尽收眼底,比昨日站在女神像肩上更美丽更广阔。
可是,那簪子呢?一路过来都没见踪影,难道二人遗漏了什么?
此时已接近大家约定出发去天牢的时间,但是他们还没有拿到钥匙。素楝轻轻跳下,落在那神像的肩上,她记得昨日从这里能看见那女神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全是在地下密室里的雕像和那一双双灵动的眼睛。
常听人们讲,“明眸善睐,顾盼传情”,在素楝的眼中,那不仅仅是一双双眼睛,还是一个人的真心。该有多么深的爱意和思念,才能将那女子的眼神雕刻的如此栩栩如生?既然这密室的主人如此深爱着女子,那他最珍惜的物品会不会也和这女子有关呢?
素楝的斜上方便是那双眼睛,素楝看着那女神像,感觉那女神像似乎也在看自己。
眼光流转,温柔如水。
不,这女神看的并不是素楝,而是素楝正下方的那只手。
素楝这才意识到,这女神像原来是跳舞的姿势,她的左右舒展开来,遥遥指向天际。而右手则弯曲置于胸前。而那双眼,正看向她的右手。
素楝于是跳了下去。这雕像实在太大了,素楝落了几次才到那手掌。虞瑾见状,忙跟着跳了下来。二人分别站在神像微曲的食指和大拇指上,二人远远对视一下,都不约而同的从各自的位置看向那双眼睛。而眼光正对之处,就在这里。素楝和虞瑾便在手掌心中跳跃,希望能够找到那支簪子。
忽然,素楝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凹槽。这可能是神像雕刻时不小心弄出来的瑕疵,却正好成为一个收藏物品的“橱柜”。虞瑾跟着素楝朝那凹槽一看,果然,簪子就在这里。
二人相视一笑,这是到天界以来,二人第一次舒心的交流。
虞瑾自然地拉起素楝的手,从那手掌中飞起,腾空而去。此时月亮才刚刚升起,也正是他们约定行动的时间。
昭月这里也进行的很是顺利。
昭月一早就下了拜帖,请封夫人下午到王府一叙,说是有些女儿家的事情要请教。封夫人向来沉静,独来独往,不掺杂任何是非。但是昨日和昭月一见,却十分欣赏。昭月公主虽处于上位,却并无一丝架子。能看的出来,昭月对同来的虞将军情根深种,但是封夫人却看不出虞将军的意思。封夫人想起来,自己从未听说过昭月的母亲,似乎并不是任何一位说得上名号的内宫娘娘。看来昭月对于女儿家比较私密的事情,估计也是无人诉说。封夫人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女儿,远在天边,无法相聚。那孩子若是遇到难事,必然也是无处诉说。
于是,向来不出府的封夫人,在跟夫君商议之后便出去了。封拓拓一直鼓励夫人交友,以免在自己公干之际一人凄苦,但是封夫人却总是不愿意。如今总算是愿意了,何况去的还是伏夷王府便也没做他想。
封夫人这边见到昭月公主,公主果然就将自己和虞将军的事情说了。说起虞瑾对她总是若即若离,不由得伤心落泪。封夫人由此及彼,对昭月更加多了一份怜爱和信任。而对于昭月来说,封夫人进府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她头上的凤钗在不在。
果然在。
据封夫人主动讲,这钗子是封拓拓后来补送的定情信物,封夫人爱不释手,一直戴着。说来也奇怪,这天牢原本并不是这么神秘的场所。自宴平的父亲这一代开始,这天牢才开始扩建。之后,这天牢才成为机密场所,连大门开关都有时辰,往往都是晚上大家入睡以后的时间。
估摸着封拓拓都是趁妻子熟睡才将那钗子取走。
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能想到那每天插在夫人头上的钗子就是天牢的钥匙呢?
昭月凭借她的令人信服的口才和楚楚可怜的表演,终于赢得了封夫人的信任。转眼到了晚饭时间,柳千辞拼尽全力整了一桌子菜,汇集人间东西南北,酸甜苦辣。松鼠鱼、辣子鸡、蒜香骨、紫酥肉……四海美味,应有尽有。封夫人从前一人游历天下,因为封拓拓而洗手作羹汤,困于一方之地,说一点儿遗憾也没有,那便是骗人的。这一桌子美食,将封夫人一下子带回了那些年少时期自由的时光,她举起筷子,久久的悬在空中,无从下箸。
昭月发现她的眼睛里有莹莹泪光。于是赶紧站起来,盛了一碗鲜美的鸡汤,双手递到封府人面前,“夫人,不如咱先喝碗汤。”封夫人方才回过神来,“公主殿下见谅,失礼了。”
昭月微微笑着,又示意侍女将那几样菜点,一样夹了一些,放在封夫人面前。
“公主太客气了,说起来,小的时候,这些我都尝过。”封夫人万分感慨,不知从何说起。
“夫人不要怪我僭越,我对夫人一见如故,想请夫人到府一叙,不知有何招待。就多方打听,方得知夫人原先也是看遍天下的人,似乎对厨艺颇有研究,恰好府上有一位精通人间美味的厨娘,我也是便宜行事,让她拿出看家本领来。希望夫人不要见笑。”昭月一番陈词,既周到又礼貌,封夫人心想果然自己没看错人。又听到说有人会民间菜肴,瞬间来了兴趣。便提出要见一见那位厨娘。
昭月推说不急,劝说封夫人先吃饱了,再见不迟。因着她算过时间,必得拖到深夜才行。封夫人不再客气,原本她晚上并不多食,但却无法抵抗那埋在记忆深处的美味。
那不仅仅是一道菜,而且也是她的青春时光。
因着高兴,很久不曾饮酒的封夫人,也小酌了几杯。这种将醉不醉的时刻,最是容易动情伤怀的时刻。
酒足饭饱,昭月提出去后厨去看看厨娘。封夫人也觉得如此甚好。柳千辞正在厨房准备明日的早膳,多是面点汤水之类。封夫人看到柳千辞在厨房忙活,那样的烟火气息市井味道,离她的生活已经太遥远了。她想起家里老封跟她的承诺,等他手头的这件事了了,他报答了天帝陛下的知遇之恩,便跟她离开天庭,随便到哪个山头过寻常自由的日子。
可是此刻,她好像有些迫不及待了。
封夫人情不自禁的挽起袖子,便要帮忙。昭月在一旁劝着,恐弄脏了衣服。哪知这封夫人不是个拘礼的,洗了手便开始帮忙和面。柳千辞正在做夜宵的点心,一边专心的备着菜,一边和封夫人交流着。
今晚柳千辞为封夫人的到来准备了八道夜宵:红糖酒酿丸子,牛奶红豆芋头汤,鲜煮鱼片粥,鲜肉小馄饨,双色马蹄糕,冰镇果藕,杏仁豆腐,油炸响铃,蒸煮炸炖皆有,甜咸鲜味俱全,想来总有一种是封夫人喜欢的。
昭月跟她说,今晚最大的任务就是让封夫人开心,乐不思蜀。
封夫人似乎对那杏仁豆腐格外的喜欢,她已经开始挑那剥好的杏仁了。大约是时间太久,她不记得怎样使用那磨汁的磨子了。柳千辞耐心在一旁协助指导,封夫人细致的听着,夜晚的烛光将她的身影映照的格外的温柔,那一支绚丽的凤簪也闪着分外耀眼的光芒。
煮过的甜杏仁磨成杏仁汁,再用纱布过滤后放入热锅,加入生牛乳烧开。接着该准备那“豆腐”了,封夫人凭着记忆将那薜荔果的果子的汁液揉搓出来静置,又加入熬好的汤水和杏仁汁儿,等待它们成为晶莹剔透的“豆腐”。待它们凝成豆腐状,就只需将杏仁豆腐冰镇,再放入桔子、樱桃点缀即可。可是,光是静置等待就需要一个多时辰。时间还早,封夫人却离不开厨房。
昭月眼看天色已晚,快到约定的时间了,必须得想个法子才行。原本以为封夫人只是感兴趣,却不料她是痴迷。
昭月看了看侍女端上来的茶水,这是她吩咐给封夫人和柳千辞准备的。当下心生一计,没办法,只能这样了。昭月亲自端着杯子,脚步轻移,一点动静也没有。所以当她站在封夫人身侧,用稍微有点大的声音跟她说“夫人请喝茶”时,封夫人果然吓了一大跳,茶水倒是不烫,但是却撒了封夫人一身,弄脏了她的衣服。
昭月一边道歉,一边便请封夫人去内室换一身衣服。封夫人虽舍不得这厨房,但是也是无奈,于是便跟着去内室。昭月亲力亲为,服侍封夫人换衣服,又提起她鬓发有些松动,让侍女们看着不好,便亲自为其梳头。
昭月故意解了那钗子,放在桌边靠里边最不显眼的位置。
而那边,有侍女来催促,说是那酒酿圆子的甜度需要夫人亲自去调。封夫人爱极了所有甜物,而甜糖在这世上不可多得,她自然是要亲力亲为,方得人间真味。那发丝并不听话,而昭月其实也不擅长梳头,封夫人有些着急,昭月也看出来了,只好简单的梳了发髻,还没来得及戴上那簪子,封夫人便如调皮少女一般,拎着裙子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充满歉意的笑着,把昭月看的一愣一愣的。
难怪,封将军此生只爱这一人,多么生动有趣一个姑娘。
昭月看着角落里的簪子,心想此事终于办妥。接下来,她还得缠住那夫人,不让她察觉才是。于是昭月趁封夫人醉心厨艺之时,带着凤凰簪子去往华璎的小院。
此时虞瑾和素楝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昭月将那簪子递给素楝,轻声说道,“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虞瑾和素楝知道昭月必须马上回到封夫人那边,以免露馅。于是众人话不再多说,便在此分别。
看着昭月远去的背影,素楝轻轻的说了一声,“昭月姐姐真是个万里挑一的人物。”
虞瑾知道这话是对自己的说的,他并没有回答。他怕自己的解释,会让素楝更难受。今夜这一战必须胜利,这样才能让素楝安心离去。如果注定有跨不去的鸿沟,那不如天涯相望,将美好封印在记忆之中。
虞瑾珍惜此时的每一刻,因为此时恐怕时候他们同心同德,灵犀相通的最后时光。二人在风中疾驰,朝着那天牢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这边,封夫人依然沉浸在做夜宵的快乐之中。封将军清贫,王府有许多封府没有的珍稀食材,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有这样精通厨艺的师傅,封夫人又喜又叹。
夜宵做好之后,封夫人硬是要邀请柳千辞入席,然而王府却是没有这样的规矩。柳千辞万般推辞,只说自己累了,明早还有早膳要做,便要回房休息。昭月知道她的意思,估计是不放心素楝和虞瑾,便也在旁帮衬,封夫人这才放她走
昭月和封夫人将桌子摆在院中可堪赏月的地方,一边谈心,一边品尝这人间美味。看着一旁可以称得上乖巧的昭月,品尝着很久没有接触到的“自由味道”,封夫人觉得特别满足。今夜的风不知为何,仿佛也是热的。或许是晚上那餐的美酒未醒,封夫人感到困意连连,忍不住打呵欠。
昭月起身相扶,“夫人要是困了,不如进屋休息一会儿,可不能在这里着凉了。”
封夫人隐隐觉得应该回府了,但却实在是太困了,只喃喃道,“将军会担心的。”
“您放心,我会派人跟将军说的。”昭月于是扶着封夫人进屋并安顿好,并派两个心腹侍女在此看着,想着虞瑾和素楝出发已经有一会儿了,不知此刻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