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同舟并肩施巧计（4）
虞瑾和素楝穿着昭月和华璎为他们准备的衣服渐渐地靠近那天牢之地。因着这天牢向来是两家同管，昭月便准备了一件封府侍卫的，一件凌府侍卫的。渐渐得，那耀眼的庞然大物在他们面前清晰起来。这里依旧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素楝和虞瑾对视了一眼，互相点头示意，颇有默契的挺直腰杆，昂首阔步而去。
踏上台阶，二人目不斜视。那台阶因为有重要而自动陷落，因着二人早已见识这个机关，因此并不慌乱。本来以为这台阶会下落很深，哪知并没有，只有两人来高，就停了下来。待这台阶落定，素楝和虞瑾眼前暂时的黑暗被光明所取代，二人站在一处圆厅的中央。圆厅正对面，便是一堵门。原来这就是天牢的大门。
大门的中间有旋钮，旋钮是一个太极形状，在太极图案的中央，是两个点。这两个点一大一小，就如那太极八卦图中的一黑一白，象征着一阴一阳。素楝和虞瑾各自拿出簪子，龙簪明显比凤簪要粗，于是二人一起将簪子插入那圆中。在簪子完全插入的瞬间，那门颤抖着打开了。两人迅速将那钥匙拿出，端正的站在门口。
随着门渐渐打开，眼前匪夷所思的景象打破了素楝和虞瑾对于监狱的刻板印象。
这哪里是天庭大牢，这简直是极乐之地！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参差穿梭的小船，那些小船上面并没有人，仔细一看，却是供应吃喝的货船，似乎是有人远程用仙力操控。
这大牢底座呈八面形状，从二人眼前的位置看到的这一面，沿着这底座而上是一层层的阁楼，有的伸出来，有的缩进去，参差不齐，样式各异，但是无一例外，都奢华异常。中间是悬空的，往下看似乎是一片深渊，只是能看到耀眼的光亮。那楼阁之上，偶尔会有打扮鲜亮的人出来从那货船上取物品，多是吃喝玩意儿。也有仙女仙侍漂浮空中，载歌载舞，好不快活！那旁边看热闹的人，朝那跳的好的仙女们扔着珠宝玉环、神物仙器，好不奢靡！
这八面体随着高度上升，空间也慢慢的缩小，而到中间又变得开阔，不过形状已经缩成了四面体，四面随着空间向上又逐渐增大。远远望去，最高的上空似乎没有货船经过，因此可以判定，没有什么人在。
从入口开始，便有旋转的空中楼梯四通八达，可以到达任何一处楼阁。这些楼梯十分精巧细小，时不时有货船从楼梯上下漂浮而过。可以想见，站在这楼梯之上，看着一派繁华之境，该是多么震撼的景象。
素楝看呆了。她原本以为这里是刀山火海，又或者是阴冷寒湿，却不想，这里如此耀眼，如此温暖，也如此令人迷惑。
虞瑾同样也很吃惊，按理说，他原本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准备看到比那秦狱还要残忍的画面。但是出人意料，这里繁花似锦。
素楝有些看不透，难道这是天帝对于将死之人的恩赐？就像清嘉古镇上的死刑犯行刑前要饱餐一顿一样？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阿婆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在入口处站了半天，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盘问。他随手抓住一个喝醉的人，这人须发都已经花白，只顾着饮酒，并没有注意到素楝和虞瑾。何况这里经常有穿着武将服饰的人进来，大多都是日常巡查，处理纠纷，或是上面的人来问问各位的需求，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周围丝竹声、叫喊声、打闹声一片，那老者的耳朵似乎也不太好，加上醉醺醺的，终究是什么也没问出来。
素楝和虞瑾沿着那平台往前走，平台曲曲折折，宽的地方有十几丈，看不到尽头，窄的也有一丈多。为了避免有人不小心掉下去灵气池，还设了白玉栏杆。栏杆上镶嵌了夜明珠，以免那些醉生梦死之人不小心掉了下去。
素楝和虞瑾站在栏杆边上，抬头看是繁忙穿梭的货船和参差各异的楼阁，向下看则是翻腾着的白色的雾气，虞瑾隐约能感受到那翻滚的力量之大，似乎是仙力，又似乎不是。
素楝也探头朝下看，那里深不见底。
她有一个疑问，那些货船的补给从哪里来呢？难道这里有另外的入口？而这深不见底雾气之下，难道就是阿彩所说的灵气池？阿彩曾经劝她不要以身犯险，因为阿彩曾经最好的朋友就是丧身在天牢的灵气池。
素楝发现，在这平台最宽的地方，还单单辟出来一个池子，里面栽种了莲花。仔细一看，这莲花每一朵都有七个花瓣，而每一个花瓣的颜色都各不相同。
原来这是人间至宝七色莲。
素楝和虞瑾，皆生于朴素之家，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奢靡繁华。素楝估摸着，住在这里的人大概不比最繁华时期的灵岛的人少。在这众多人员之中，怎样才能找到阿婆呢？他们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打草惊蛇，再进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虞瑾看素楝有些着急，用手肘悄悄的碰了碰素楝的。素楝点点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或许是幼时艰难练就坚定的心性，又或者是常年在外奔波游历，虞瑾倒是淡定很多。他想，看着情势，这里并不是看管六界犯人的地方，而是天帝的一处秘密基地。什么样的人需要天帝如此奢靡的供养然而却不能给他们自由呢？
他们必然跟天帝有关系，而且还是利益关系。而天帝的利益，无非是这六界的主导地位。那这些人会不会是六界里天帝看不惯又干不掉的人？
虞瑾照着这个思路细细思考。他们走到一个拐弯处，再往前走，柳暗花明，风格骤变，不再花团锦簇。此处清新雅致，无丝竹之音，只有古色古香庄严的建筑，而从那建筑一角栽种的，竟是竹子一样一节一节长高的植物，奇怪的是那竹子的颜色，竟然像上好的青玉那般晶莹透明。
“那是玉竹草。”虞瑾小声道。玉竹草是神界的仙物，极其珍贵。看来这里住了一位上神也说不准。虞瑾想着不如进去看看，但是哪知还没接近那建筑，便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反弹之力。虞瑾连忙将素楝拦在身后，暗暗使劲儿，两人才站稳。
看来，住在这里的人确实不是普通人。
二人继续往前走，经过了一处阴暗之地，绿色的藤蔓爬满了整个建筑，几乎无法看清楚那阁楼的全貌，就只剩几扇窗户在那里，折射出中庭的五彩光芒，就好像一个戴了面具的人，只看到他的眼睛，显得神秘莫测。虞瑾觉得那藤蔓十分的眼熟，却无法记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和素楝急着找素问仙人，便一直往前走。转过弯，再穿过一处狭窄的过道，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冰天雪地。虽然地方并不像真正的雪原，但是也有高高的雪山和用以住人的冰窟。，那门前的一座冰雕很是眼熟，仔细一看，二人异口同声，原来那雕像跟妖界的“绿盈”长的简直是一模一样。这时，从那门后走出的一个人，竟然是兰牙。
再看，是兰牙，也不是兰牙。
素楝下意识的往后退，但是那兰牙对此二人视而不见，原来他并没有认出故人。
兰牙穿着一身白色银线绣花的华服，在那冰雪之中闪着淡淡的光辉。他的身后，跟着四个银装的侍卫和四个白色衣衫的侍女，形容严肃，举止端方。兰牙昂首阔步，走到那冰雕前，用手抚摸那酷似绿盈的脸，脸上的表情十分凝重。
“今日的天气比较热，王后娘娘的脸不是很光滑了，你们要好生照顾。”兰牙的声音也如这天气一样冰冷。素楝很是惊讶，明明跟冰窖一样的天，为何他还要觉得热。只是，这是真的兰牙吗？兰牙不是已经葬身饕餮山？但是如果不是兰牙，为何这冰雕又那么的像绿盈？
越往里走，二人的疑问越多。
不过经过这几处，素楝和虞瑾已经对这天牢的布局有了大致了解。一进来那五光十色繁华无度的便是人间了，然后那清新雅致长着玉竹草的便是神界，而藤蔓满墙阴气森森的则是冥界，再往后则是这白雪皑皑的雪国了。
虞瑾突然想到了，红河曲！那将华璎害惨了的红河曲，不就是由六界之灵物为药引而成吗？难道这里和饕餮楼、阴崖的荒月族，打的是一样的目的？但道理却不通，天帝本就是仙界之主，跟辛玥儿不一样，地位已经无上尊荣，没必要大费周章。
如果他的推测没错，那么素问仙人代表的是？
华璎加快了脚步，离开了此处，继续往前，素楝赶紧跟上。之后他们又经过了一处幽暗的沼泽，那估计就是魔界了。再往前，虞瑾觉得这风景格外熟悉，就像是——氓山的缩小版。山势峻峭，怪石嶙峋，云雾缭绕，白鹇翩翩。
虽只有一座山，但是确实是“氓山”。
难道师尊？
想到这里，虞瑾无法过而不见，他示意素楝在此等候，便独自一人上山而去。这座山并不大，凭着记忆，虞瑾走到了高叶鸾常常闭关的洞穴位置所在。
还没进去，就有一人走出来。
虞瑾舒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师傅。此人年纪并不大，穿着灰色的长袍静静而立，手上拿着一根拐杖，眼神镇定，遥望远方。在看见虞瑾之后，她的眼神有一丝闪烁，但是旋即恢复正常。只是偏过头，去看那小桌上的饭菜，甚是丰盛。她犹豫了一会儿，便坐下来，似乎是准备用餐。
素楝看虞瑾久久不回，心下着急，悄悄跟了上来。当她看到那人的时候，眼泪立刻涌了出来。从离开阿婆到如今，已经一年多了，阿婆竟然老的如此厉害。
虞瑾也认出来，此人正是素问仙人。她看起来过的不错，并没有很狼狈，但是却异常苍老。
素楝跑过去，轻轻叫了一声“阿婆”。
然而素问并没有回头，那用餐的筷子也并没有慢下来，她似乎已经不认识素楝了。
“阿婆，是我，是楝楝啊，阿婆。”素楝不敢大声喊，但是那种轻微的嘶哑的带着哭腔的喊声，更让闻者心碎。
然而素问仙人依然没有表情。
虞瑾走上前，“素问阿……仙人，我和素楝来接你走。”
他的声音，素问内心一颤。
他的声音是那么像一个人。
是裴毓，从素问看到虞瑾的第一眼开始，从那双眼睛里，她就看到了熟悉。是的，他们虽然模样不相似，但是那神情、那声音、那眼神，无一不像。可是如今这情形，素问知道，她已经逃不脱了，或许这中间藏了什么秘密，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天帝为了让她妥协，上了重刑，如今她的仙力略等于无。这偌大的牢笼，恐怕就是她的归宿。
素问仙人不知道素楝是怎样进来的，想必吃了很多苦。素问自问这一生并不愧对谁，包括信云，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既然生为花家的女儿，就该为花家而活。
而素楝，她何其无辜。是她花素问，让素楝与自己的亲生母亲骨肉分离。
或许，现在该是她知道真相的时候了。或许，当素楝知道真相的时候，便是和她决绝的时候。
“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走吧。”素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冷酷。远处起了一阵喧哗，似乎有大群的人朝这边涌来。虞瑾下山一探，原来是一个送饭的厨娘，跟着那原本不能带人的货船进来了，又一不小心从上面掉了下来。还好，掉在了那阶梯上，不至于进入灵气池化作了燃料。
虚惊一场。
素楝蹲在素问身边，即使阿婆不理她，她依旧半步不离。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阿婆连她都不认识了。素问虽然不忍心，但是也不得不强作镇定。死前能够见一面，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二人冒充侍卫前来，要是带上她，那必然是逃不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