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龙凤归位解危机(1)
柳千辞看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天牢的大门,抬头仰望,闭上眼睛,终于流下了泪水。
是幸福,是解脱,也是感激。
这个时辰,天牢里在外面闲逛快活的人已经不多,柳千辞一步一颤的走向那白玉阑干。那亭台楼阁,真是人间好景。人间是她梦开始的地方,也是结束的地方。柳千辞扒着栏杆往下看,云雾缭绕似仙境一般。
她用最后的那一点力气踩上栏杆,双臂伸展,像一只展翅飞翔的大雁。灵气池下面吹来的风,是那么的柔和,就像裴毓即使冷淡也温柔的话语。
这一生她挣扎、奋斗、纠结、隐忍。在裴毓活着的时候,她没能将柳千辞这个名字刻在他心上,而当他死后,她却比花素问先见到他。
“哈哈哈哈……”柳千辞发出畅快的大笑,如飞蛾扑火一般纵身一跃,“苍天终究不负我,不负我……”那袅袅的余音荡漾在空气中,发出颤抖的尾音,而那翩跹的身影,早就在灵气池中灰飞烟灭。
第二天清晨,素问仙人跳入灵气池自戕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天庭。
此刻天帝的乾元殿中,气氛肃穆。天帝坐在书案边,看着今早呈报上来的折子。“灵岛花素问,昨夜丑时,自戕于灵气池……”当他看到这则消息时,心中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花素问果然和那裴毓一样,是个硬骨头。
提起年少时的旧友,宴平记起的不是那人对于朋友和君主的忠诚,而是那人过于孤傲的神情和对自己的批评。那一句“德不配位,怎堪为君?”,至今像一根刺一样,扎在宴平的心中,即使裴毓已经死了,宴平也依然不能释怀。
而今这花素问也死了,宴平才感到有一丝报仇的畅快。君王的尊严,向来是受不得半点折辱。
一想到,花素问的死因,部分还是因为他裴毓的倔强和孤高,宴平觉得很是舒畅。想来黄泉路上,裴毓得知自己自杀也不能保妻儿平安,那该是多么心痛啊。
也该让他也尝一尝这样的滋味。
可能世人会说,天帝宴平卸磨杀驴,是昏君不是仁君。可是,那怎么能怪他呢?
宴平想,不能怪他,怎么能怪他?
那花素问,同样是如此不识抬举。
宴平回忆起前几个月花素问应诏来到天庭的事。
之所以突然召见花素问,是因为他识破了花信风的身份。原来一直以来在天界颇为得体为花家争得颜面的花信云,竟然是花信风。而岑恽子钟情的花家小女儿,竟然早就已经死了。
原来,在一次天庭的宴会上,宴平命令掌管时令的“花信云”施展仙法,令百花齐放以示庆贺。却不想,“花信云”因为全力施法无暇他顾而暴露了真身。多数人被那百花齐放的奇景吸引了注意力,没有察觉“花信云”模样的变化。而宴平是见过信云信风两姐妹的,他当时便察觉不对,但只是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
可是不久四殿下伏夷来报,说发现天庭中有人私自设牌位,祭奠西华山君裴毓,此人正是岑恽子,也是唯一还在世的知道当年叛乱真相的臣子。当年,宴平伙同雷家反叛不成,也连累了天后玖容。幸得其弟贺儇王牺牲自己,替他顶了罪,保全了他和母后的性命,也顾全了天下大局。当年知情人便是贺儇王的好伙伴西华山君裴毓和月华星君岑恽子。虽然后者的名号是月华星君,但是当时却是拥有实权的将军。若非此二人转而支持他,宴平无论如何也无法登上帝位。
但是这天下向来是狡兔死,走狗烹。虽然宴平没有赶尽杀绝,但西华山君从此不再受到重用,只隐居在灵岛;而那岑恽子因为是天后玖容的心腹,才得以在天庭立住脚跟,有一席之地。当时,花素问已经隐隐看出危机,恰好岑恽子对那花信云一见钟情,天后玖容亲自促成了这桩婚事。因而即使宴平对于花家和裴毓都不甚满意,却因根基未稳也只能作罢。
然而令宴平震怒的是,当他为了心中梦想求助于这些人时,裴家、岑家、花家却都纷纷和他作对。他要裴毓打开那西华山之极地,裴毓宁愿自杀;他要岑家做他肱骨之臣,当他的马前卒,岑家却敷衍隐退,只做那星月之事;他要花家打开灵岛之门,花素问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因此他只得和妖界联手,将那灵岛覆灭。
天帝宴平得益于那一场叛乱,却也受制于那一场叛乱。他不想受到别人“得鱼忘筌”的指责,也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整饬,所以一直忍耐。而花信风却在此时送上门来了。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以让岑花两家屈服,甚至南海,甚至西华山。更可恨那岑恽子明知道天帝忌讳裴毓旧事,却还要为那人供奉香火。
于是,宴平召见了岑恽子夫妇,将二人禁足,不闻不问,甚至不惜惩罚求请的大臣,不惜和母亲玖容作对,岑家也就此在天家失势。为了让自己这番行动有更充分的理由,宴平于是召见了花素问,没想到只试探了她一下,素问便将真相如实告知了。
其实花素问也可以活命,她大可以将这责任推到那李代桃僵的长女花信风身上,但是她没有。花素问包揽了一切罪责。
这样也好,如今灵岛已然覆灭,虽说有息壤炒再塑新岛,但是要找到那地级之门就容易多了。他宴平的梦想,不会因为花素问的去世而耽搁的。宴平想到这里,心中已然燃起无限的斗志。
其实严格来说,这个梦想的起源于他的父亲少昊。那一场大火,让少昊在彻底失去心上人慕青,他几近疯魔,疯狂到想要复活他的爱人慕青和幼子玉衡,于是一手将这天牢打造成了传说中的“八柱四极阵”。少昊仙逝,这里由宴平接手。相比于他父亲的不爱江山爱美人,宴平对于权力的野心日复一日的疯长。他不仅仅想做这仙界的帝王,他更想掌管着万物一切,做那一统六界的万世之王。
因着这个梦想,宴平奉献了他的一生,他苦心积虑研究那四极八柱阵,终于弄清楚了这四极八柱阵法死而复生之法。也明白,这个阵法的真正要义,正是他所追寻的极致的权力之巅。
传说中的四极八柱阵,可以让时间倒流,可以让人生重来,可以让命运转换。
“天有八柱,地有四极。八柱归位,四极门开。混沌重现,万世覆灭。乾坤扭转,生死循环。”
八柱便是六界加上方外雪国、世外氓山,四极便是西方西华山、北方姑射山、南边的南海和东边的灵岛。若是能集齐八柱传人的圣元,以仙灵草为引,注入灵气池,再打开四极之地的大门,那么天地便会重归混沌,万物便能重来一遍。而这阵法之主便能成为万物之主,掌管世间生死,真正大权在握。而八柱圣元,则会重生为一界之主。
如今,凡间继承者四皇子赵镶已然持七色莲进入天牢,那七色莲已经开了满池,宴平许他混沌之后人间帝王之位;魔界曹秉玉送来开天水,不久即将来天庭,只为复活心上人;仙界天芙蕖,如今长在那地底深处,每日用甘露灌养;上古之神尔朱沧阳,已经带着玉竹草在那小院等待,为的是来世尔朱家族成为上神之主;妖界嶀琈王华钰一直以来对仙界使者避而不见,但是在四子伏夷的努力下,最近有望达成合作,婴琏婴瑷至宝取其一便可;冥界之主摩保已经堪堪老矣,他的幼子野心勃勃,带着摩舍那草前来投奔;北方雪国少主兰牙,已在天牢建立新国,栽种锦红花;而那最难得到的氓山阴翥骨,最近四子伏夷也带来了好消息。
这四极之门,有三极与花素问有关。她这一死,倒很是棘手,原本宴平已经安排了一场大戏,要将素问斩首示众,引得那西华山后人和南海前来相救,来个瓮中捉鳖,但是她竟然是那般铮铮傲骨,便自尽了。
天帝想到这里有些烦躁,他看到在书案前垂手而立的贺儇,陷入了沉思。
宴平总觉得贺儇突然来到天庭有些奇怪。虽说近日他禁足三千年之期已到,但是以他对这个弟弟的了解,事情必然没有那么简单。贺儇那么孤傲,且总是一幅天下为公的样子,怎会无缘无故来天庭趟这趟浑水。贺儇也应该清楚,只要不踏出栖心崖,便会有一条生路。但他还是来了,而且当自己提出让他在塌前服侍的时候,他竟然眉头都没皱一下,欣然同意了,还劝走了在这里哭天喊地的母亲。
贺儇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看着那成堆的公文奏折,宴平的头又开始痛了。四子伏夷不在,这些都得自己看完。“齐笙,把药拿来。”齐笙是侍奉他的贴身侍卫。宴平的这头痛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也不见好。请了各种仙医来看,吃了各种灵丹妙药也不见好。四子伏夷极其孝顺,不辞辛劳访遍六界,为他寻来灵药。只要每日按时服药,这头痛便可解。
齐笙端着药,弯着腰,恭恭敬敬的朝内室走来,贺儇忙上去,轻声道。“有劳仙侍,让我来吧。”齐笙是知道这天帝的脾气的,不敢接话。可是这贺儇王殿下虽说有逆臣之名,但到底是天帝的亲弟弟,又是圣母元君亲子,肯定得罪不得。他一时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他试探着抬头去看天帝的眼色。天帝似乎没看见也没听见一样,沉默了很久,让那二人一个保持鞠躬端药的姿势,一个保持接碗的姿势。
而后,宴平才慢悠悠的说来,“既然王殿下有心,就交给他吧。”
贺儇端过药碗,学着那齐笙的姿势,小心翼翼的上前,将那药碗呈上。而天帝却视而不见,又过了好久,语气突然转怒,“难道你还要朕自己喝吗?”
齐笙忙跪下,头几乎埋在地上,不敢发声。即使跟着这位这么久,也没弄明白他什么时候会生气。而让齐笙纳闷的是,眼下这位是陛下的亲弟弟,竟也和自己一般,被当成侍者使唤……
可是,贺儇却不急不躁,心如止水,举止甚是从容。
“是臣弟疏忽,”他挽起袖子,用那银制汤勺舀了一勺汤药,在嘴边吹了吹,这一串动作如行云流水,看着不像是在喂药,倒像是一种艺术表演。
宴平等待着贺儇将那药送到自己口中,却不料贺儇却喂到了他自己口中。宴平正待发作,却忽然明白,贺儇其实是在履行试毒的职责,便没再说什么。
贺儇又换了一个汤匙,一勺一勺,不紧不慢的喂宴平吃药,眼神里仿佛能拧出水来。宴平被盯得很不适,但是又没有理由发作,只好自己端起碗,咕嘟一下喝下去了,将碗重重地放贺儇端起的托盘上,甚至连话都不想说一句,摆摆手示意他下去了。
贺儇一步一步退出房间,甫一离开,便将那嘴里的药吐到了碗里,又拿水漱口,方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差一点就忍不住吞了下去。
他端着那药,进了他自己的屋子。贺儇知道天帝将他看做眼中钉,所以他须得步步谨慎。虽说他孤身一人在这乾元殿,但是母亲离开之时给他留了两个侍女,他也明白母亲的意思。这两个侍女甚是不凡,不仅仙力不同寻常,能出入这乾元殿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连心性也是格外坚韧和活络。自从母亲将这二人给了他,这二人便只认他一个主人了。贺儇就是依靠这两个人传送消息,有时候是请母亲和璋明帮忙,有时候是给虞瑾捎信儿。
如今他便要找虞瑾了。
他怀疑天帝吃的药有蹊跷,也怀疑天帝的内侍齐笙。这个齐笙据说是近几年才跟着天帝的,而且是从天罡城外来的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