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忽漫相逢是别筵（1）

素楝觉得今日的虞瑾似乎不太一样，之前她能明显感觉到虞瑾的疏远，但是今天，她又感受到了虞瑾的热情。

可是，素楝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呼喊：不要忘了这人，前一日情深意切写信，后一日便如同陌路人。如今她和阿婆身陷危机，决不能再因为儿女私情影响大事。但是虞瑾的手依旧拿着那红色小药瓶，在她身前，不曾缩回。

“罢了，无论如何，他是神医，也不会害我。”素楝想到这里，一把抓过那药瓶，打开便喂到嘴里，硬生生吞了下去。还好药丸不大，但是也呛住了，不住的咳嗽。

虞瑾伸手过来，想给素楝拍拍背，素楝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只剩虞瑾的手，尴尬的僵立在那里。

“楝楝，”虞瑾想开口解释自己为何冷淡。可是没等他说完，素楝开口道，“虞将军今日怎么没和公主一起前来？”

素楝知道，那一日公主帮她也是在宣告主权——她对虞瑾势在必得。她倒不是因为害怕公主才承诺会主动离开，而是感觉到了虞瑾的变化。

只是今日的虞瑾，谁又能保证和昨日的虞瑾不一样呢？

“楝楝，你误会了。”虞瑾一下子慌了，他以为，素楝会一直在那里等他，可是并没有。

“误会？自我来到天庭，你对我忽冷忽热，忽远忽近，是我误会了吗？你和昭月公主郎才女貌，出双入对，是我误会了吗？你之前不理我，我已经整理好心情。现在你一句误会，就要我原谅你……”素楝说到这里，突然说不出话来。来到天庭的这些天，她担心阿婆、焦虑不安，时刻遇险、心神不宁，又遭遇虞瑾“情变”、难以承担。她想过，在救出阿婆的时候，要将这些委屈全部告诉阿婆。

可是如今找到阿婆，阿婆却跟她说，自己不是她的孙女。

素楝转过身去，不想让虞瑾看见。

“楝楝，你听我说。早前，我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以为，我们是兄妹。我没敢告诉你，其实我的母亲是花信云。”虞瑾终于把话说出来，“昨日我听到素问阿婆说的话，才知道原来你并非花家女儿。”

素楝听到虞瑾的话，一时有些糊涂。自己不是花家的女儿，虞瑾才是花家的儿子？这未免有些太离谱。她转过身，看着虞瑾，想确认他是不是在撒谎。

“是真的，楝楝，我们不是兄妹，我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虞瑾再也忍不住，他一把将素楝拥在怀中，这是他想了很久也克制了很久的事情。

“真的吗？真的是这样？”素楝小声的问，她也不确定。她很想一把将虞瑾推开，但是却使不出劲儿来，那些她强制压下去的爱意，又随着“理解”慢慢涌出来，将她的理智淹没。

华璎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知道终有这么一天，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那你愿意跟我和阿婆走吗？”素楝问道，她担心那个美丽的公主，和她没有说明的承诺，“我答应了公主会走的，就一定会走。”

虞瑾放开素楝，低头看着她的脸，用一个手指轻轻按了一下她紧蹙的眉心，“幸好你没有明说，要把我当人情送给她。”

素楝抿嘴笑，睫毛上还挂着点点泪珠。虞瑾慢慢低头，一个深吻印在那睫毛上，泪珠也忍不住滑落下来，到虞瑾的嘴里，到素楝的嘴里，酸涩又甜蜜。

待二人镇定下来，才发现原来炽姜和华璎站在门口围观，远远地阿彩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素楝羞涩的将头埋在虞瑾怀中，享受着尴尬的甜蜜。

华璎的心如同针扎一样，他想他自己可能等不到可以告白的那一天了。他多么想告诉素楝，自己不是他的三哥哥，他不想当什么劳什子哥哥，可是他不能。因为那样，素楝就成了孤儿。

华璎看着素楝与虞瑾紧紧握着的手，想起早间虞瑾将素楝托付于自己，此刻却来招惹素楝，心中烦闷，谁也不理，便要离开。炽姜在一旁拉着他的衣袖，不让他走。素楝这才注意到华璎。

她心情好了，连带“三哥哥”喊的也格外甜。

“三哥哥，你这就走了吗？”华璎一听，更加生气了，便头也不回的，脚一蹬便窜过那墙头飞走了，惹得炽姜只跳脚，这棋还只下了一半呢。

素楝决定将虞瑾正式介绍给阿婆。二人站在素问仙人面前，虞瑾显得格外激动，眼前人是自己的亲阿婆。只是眼下局势未明，自己身负重任，或许这段关系不为人知对阿婆来说更好，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但是素问却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十分熟悉。华璎是样貌颇似裴毓，而眼前的年轻人，眉眼倒是和自己有几分像，但是那双眼睛，却是和裴毓一模一样。不笑的时候，觉得冷漠，笑的时候，觉得温暖。

“阿婆，这是虞瑾，氓山的神医。”二人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一起，素问仙人一看便知。其实素问早就看出来，华璎也对素楝有意。这两个人，她倒是更看好华璎些。倒不是因为华璎长得像裴毓，而是华璎那样的贵公子，却能为素楝放得下颜面。

眼前这位年轻人，气质未免清冷些，只怕素楝在这段关系中，要受苦了。素问这样想着，便试探着问着，“小虞啊，你喜欢我家楝楝什么？愿意跟我们回归岛吗？”

虞瑾沉吟片刻，却不知如何回答。“愿意自然是愿意，喜欢是都喜欢，”可是这样的答案，长辈恐怕并不喜欢。更重要的是，他不能骗人。很明显，他此刻无法立刻离开。他身负仙蚩身份和贺儇嘱托，若这两件事没解决好，势必会连累素楝。

“就是喜欢，也不知为什么。但我暂时还不能利离开这里。”虞瑾只能实话实说，可这显然部不是素问想要的答案。如今天界已经是一方沼泽，不早点离开还在这里干什么呢？素问想着那诡异的天牢，各方人士都被天帝圈养而不思故土，那翻涌的灵气池，一眨眼便什么也不剩；他们不住的想要花家的灵石，想要自己打开通往地极的大门……先祖曾告知后代，人在石在，人在门在。如今灵岛沉没，地极之门聊胜于无，唯有花家的灵石，还在自己手中：她上交了一个假的，真的灵石，在上天之前，就交给师傅保管了。如今，只要自己拿到那灵石同归于尽，他们就再无办法可想了。想到自己这残破的躯体还有这样的作用，花素问又有些欣慰。

“阿婆，您昨天说的是真的吗？”素楝的声音很平静。如今虞瑾在她身边，她想弄清楚一切，如果有误会，那就在这一刻澄清。她不想再因为身世纠缠，也不想因为出生而再错过什么了。

素问很吃惊，她没想到素楝会自己提这件事。

“虞瑾说，他才是花家的儿子。”素楝的这句话，更加让素问大吃一惊，这是她没料到的：面前的年轻人确实有些眼熟。

倒是那妖界来的小子，素问确信是信云的孩子。这世上能与裴毓长得如此相像的人，不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家父是？”素问问道。

虞瑾犹豫了，要说父亲，他只承认虞培风是他的父亲。可是，他出生的秘密，总归只有那生父才知。“家父虞培风，是个凡人。”虞瑾的话素问一听就懂了，大约是被这虞氏父亲养大的。

又沉吟片刻，虞瑾才终于下定决心，他攥紧素楝的手，仿佛用了很大的力气，“我也是最近才得知，我的生父是尤秦。”

“尤秦？”素问的脑袋嗡的一声。当年，她的确是把信云的孩子交给尤秦的。素问拉过虞瑾的手，让他站的更近些。“孩子，你再说一遍，你的生父是？”素问的声音在颤抖。

“正是，虽然我也不想承认。”虞瑾答道，他蹲下，和坐在椅子上的素问仙人一样高，看着老人的眼睛，眼中有泪水。

“好孩子，孩子。”素问嗫嚅着，轻轻的摩挲着虞瑾的手，却没再说话。

她有些疑问，必须亲自问尤秦。在没有确认之前，她不能随便就回答这年轻人。当年她对于信云疏于管教，以至于后来酿成悲剧，如今素楝决不能再重蹈覆辙。

素问看着素楝，她因为长得像师妹尔朱，竟也有几分像信云。

而眼前的虞瑾，如果真的是信云的孩子，不像信云，那必然是像他父亲的。看着这两个人，仿佛是时间倒流，仿佛是信云带着她的心上人来到了身边。

这一刻，素问潸然泪下，这一次，她不能再错了。

如果素楝喜欢，那就让她自由的喜欢吧。素楝走过去，轻轻拥抱着素问仙人，“阿婆，我们不问了，不管我们的父母是谁，我们都是您的孩子。”虞瑾一只手牵着素问，一只手攥着素楝，世界上他最爱的两个女人，都在他的手中。

而他，则要去守护这个她们安身立命的世界。

阿彩看着这团聚的一家人，也忍不住流泪。她把家里好吃的都拿出来了，很快做了一大桌好吃的。炽姜则是在一旁独自玩五子棋，他喜欢的璎哥哥走了，他有些不开心。不过很快，在阿彩的组织下，一家人已经围坐在一起吃饭了。

而就在这时，华璎却闯进来了。

素楝糊里糊涂的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他只是来蹭饭。倒是阿彩看出来了这三人之间的关系，又知道华璎来自妖界，心想自己这一桌菜，会不会还没吃就被那妖界王子发疯打翻。然而她们都没猜对。

华璎是来通知虞瑾赶紧回王府的。

原来华璎生气离开后回到小院，正好碰到急匆匆的昭月公主。伏夷殿下已经回府，正在洗漱，说是要立刻召见虞瑾。昭月知道虞瑾不在王府，幸好她早就备好了饭菜，便劝伏夷先吃饭，再面见。伏夷也是奔波已久，回到天庭又在天帝眼皮子底下，一直没能休息，便听从了昭月安排。只是昭月派去找虞瑾的人一直没回消息，她只好亲自去一趟，恰好碰到了华璎。二人一合计，便由华璎返回去找虞瑾。

虞瑾听闻，立刻起身便要告辞。素楝起身相送，走到门外，虞瑾笑着跟她说，“等我，这次不要再乱跑了。”素楝笑着答应。

姑射山的分别历历在目，但是这次不同那次，他们是当面告别的，那就意味着他们必然会再见。二人澄清了误会，感情却比原来更加坚固了。

眼看虞瑾和华璎离开，已经飞上了墙头，素楝从怀中掏出那封信，“瑾哥哥，你看，这个还在呢！”素楝笑的像个孩子，圆圆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像个福娃娃。

虞瑾心里一暖，他立在那里不动，深情的看着墙下娇俏的女子，眼里满是爱意。

而这边浓情蜜意，那边却是打翻了醋坛子。

华璎冷哼一声，拽着虞瑾的衣服，硬是将他拉了一个趔趄。素楝担心地伸手招呼，“哎”字没说完，二人便没见了人影。

虞瑾一回到住处，忙换了衣服去主殿等待。伏夷酒足饭饱，几个仙侍在旁扇风捏脚，好不惬意。看到虞瑾，并不起身，只缓缓的说，“这几日我不在，昭月没怠慢你吧。”

“公主待臣下很是周到。”昭月此刻也来了，一来就站在虞瑾的身边，二人并立，画面养眼。

“那就好，我还以为公主没招待好，将军才到处乱跑呢。”伏夷话中有话。

“殿下，你怎么像审犯人似的。”昭月开口维护虞瑾。

虞瑾心下明白，估计说的是自己前往封府，又经常去找华璎的事情。而天牢的事情必然没有泄露，否则现在自己就不会站在这大殿里了。

“姐姐，怎么几天不见，你都胳膊肘往外拐了。”伏夷这才稍微直起身子，看了看昭月。

“看你说的，你出去时吩咐我照顾贵客，可也没说不让他们出去啊。虞将军出去，我可是都跟着的。”昭月说的是实话，伏夷也无话可说。只是他一回来，就听人报告，说这虞瑾去封家串门，还想去凌家，甚至那炽姜也上门找过他。